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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奕的手頓住一瞬，最終卻還是沒做任何回覆。
他向後靠在真皮椅背上，仰頭凝視頭頂被燈光照的有些晃眼的天花板，眼前又控制不住地浮現梁舟臨走前對他說的話：
“哥，我不想在黑暗裡行走。”
“我不想成為你這樣的人。”
梁舟離開後，他獨自一人想了很久，自己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顯而易見，罪惡滔天。
他的手沾染了無數人、無數階層的血，那是這輩子都洗不乾淨的罪孽。
他同樣不可否認的是，梁舟不僅不像他，反而還要比他勇敢百倍千倍——即使孤身一人處於黑暗，也要與黑暗劃清界限。
這是他的親弟弟，他不想將梁舟也走上這條“不歸路”，變成自己最討厭的人的樣子。於是，梁奕竭盡所能，用黑暗保護那唯一的淨土。
不過他忘卻了一點，梁舟的底氣恰是來源於信任。
另一邊，蔡知節在聽到梁舟還有個哥哥時，忍不住驚訝：“呦呵，你還有個哥哥！”
“嗯。”梁舟點點頭，但從心底裡對這個話題的抗拒令他的動作有些僵硬。
程南就坐在他的左手邊，察覺出身邊人情緒有些不對勁後，開口解圍：“這兩瓶啤酒你們喝嗎？”
蔡知節也是個人精，順坡就往下走：“我就算了吧，我媽那鼻子比警犬還敏銳，上次就喝了一口她都能聞出來。靠！”
其餘三人忍俊不禁。
盛明也搖頭說自己不喝。
於是，程南留了一瓶給自己，另一瓶放到梁舟面前。見後者喉結微動想要開口說什麼，先他一步道：“你肯定會喝，對吧。”
梁舟看著他篤定的神情，笑著打趣道：“我是怕你喝醉了。”
程南邊笑邊給兩人倒酒，而後舉起酒杯，眼神中是熾熱又不加掩飾的邀約。
梁舟恍惚一瞬，又立刻反應過來舉起杯子。
酒杯與酒杯之間的碰撞發出清脆的“叮”聲，與梁舟狂跳不止的心臟交疊融合，化入骨血。
太刺激了……他邊這麼想著，邊一飲而盡杯中濁酒，餘光恰好瞥見程南因微仰的姿勢而愈加明顯的喉結上下滾動，和白皙的脖頸以及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每一處都令他怦然心動。
蔡知節饒有趣味地看著對面兩人，他從梁舟說自己有喜歡的人時就輕而易舉地猜到了那個人是程南。
——少年畢竟心性赤誠，難藏真情。
此時此刻，比起梁舟是怎麼喜歡上的，他更好奇程南什麼時候會發現，發現後又會是什麼反應。
雨勢愈演愈烈，四人卻沒有絲毫想要離開的跡象。
梁舟修長的手指不停摩挲手中的酒杯，終於是開口狀似不經意地問道：“下學期就文理分科了，你們想好要選什麼了嗎？”
蔡知節立刻會意：“我物化生。”說完，他用手肘輕輕碰了一下盛明，問：“你呢？決定好了嗎？”
“我……”後者停頓片刻，似乎是在思考，“我應該會選物化政。”
“要考警校？還是律師？”
“還不確定……”盛明雙手交纏握住面前溫熱的水杯，他從小就有些畏寒。如此季節，雨絲冰涼，漂了幾滴在他手上，夾雜的冷意絲絲縷縷滲入面板，鑽入骨髓。他動了動手指抹去水跡，隨後抬起頭好奇地看向程南，“程哥，你想好了嗎？”
突然被提到，程南放在嘴邊的拿著籤子正準備吃肉的手頓了一下不過一瞬就恢復如常。他咬下一塊肉後搖了搖頭，待嚥下食物後出聲：“有可能會選物化生吧。”
梁舟一聽起了興致：“那咱們三個有可能在一個班啊！”
盛明皺著一張小臉苦道：“就我一個人要被分走啊！”
蔡知節一臉“心疼你一秒鐘”的表情，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程南邊笑邊拿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都還不確定呢。”他的搖頭和不確定其實不只是因為選科問題，也是不確定以後還要不要上學。
他知道自己會來這裡的原因——徐政行家裡的慈善捐款。這也是他不敢大肆、徹底反抗徐政行的原因之一。
他清楚地明白，要想逃離這個人的魔爪，就目前看來只有退學這一條路可走，但也依舊危險。
可如今自己不是孤身一人了。程南想，也許還會有第二條路、第三條路，也許面前這三個人都是可以信賴和依靠的朋友。
前面的日子他一直怯懦，這一次卻想勇敢地賭一把，可又害怕前方等待他的是萬劫不復。
眼前的雨依舊淅淅瀝瀝地下著，但是那股煩悶的心情早已蕩然無存，雨季的潮膩感也逐漸被一片歡聲笑語的清爽取代。
程南痴痴地望著雨絲墜落的蹤跡，心事重重：也許我會愛上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