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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茯苓！現在是何時辰？”花格窗外透進亮光，驚起了嶽渟，“今日有要事，還不快去幫我拿熱水洗漱。”
“公子彆著急，現在卯時尚且不到，縣令剛命人來請公子同去吃早飯呢！”茯苓聽見嶽渟呼喚，三兩步竄進屋來，“公子要洗漱，熱水我拿來了。”
“算你機靈。”嶽渟迅速整理停當，“咱們快去，不可讓叔父等久了。”
黃縣令坐在耳房中，一見嶽渟就問：“賢侄昨天說過能抓住縣中異動的源頭，進展如何了？”
嶽渟從懷裡拿出一紙折，道：“松陵異動，晚輩一紙可解。”
黃縣令接過來一看，仍是不明所以：“麻黃湯？這一張藥方能解除鬼魅？賢侄莫不是把在家的抄寫錯拿了。”
嶽渟略略一想，對黃縣令解釋：“居民無知，道是鬼魅作祟，怎麼叔父也跟著相信？松陵近日所謂的巨響，皆因叔父身體不適，夜中睡不安穩發出的鼾聲。叔父連日守夜越是睡不好，症狀更甚，困擾縣治的怪響也越頻繁無規律，居民越恐慌，此三件事迴圈往復有始無終。不信請叔父回想異響發生的前兩天，是否受了涼風吹襲，而後抱恙直到今日。晚輩昨天為叔父望過氣色也診了脈，已知道癥結所在，只要叔父按照這方子煎來麻黃湯服下，過幾日調養好了身體，夜裡不再打鼾，松陵居民也不再擔驚受怕。”
黃縣令愣怔半晌，忽然大笑起來：“鑑機兄的公子真是洞若觀火，將我多日困擾竟然一語道破。”當即命人按照嶽渟的藥方出門抓藥，眼看到卯時光景，交代嶽渟幾句慢用早飯也就往前庭處理公務去了。
“公子三兩句就說服了黃縣令，可見他對您頗看重啊。”茯苓挨近了嶽渟悄悄說，“要我一會去盯著縣衙的人煎藥嗎？恐怕他們不上心，耽誤了飯前的時辰。”
“不用，叔父的藥合當由我親自來煎。”嶽渟道，一口吞掉剩下的半隻炊餅，起身去找小廚房討要幾個煎藥的瓦罐煤爐。
茯苓所言不錯，待嶽渟煎好了麻黃湯，正好不到午飯時分。結束政務的黃縣令也從善如流地服了藥。還不等嶽渟追問感受如何，涔涔汗珠忽然從黃縣令額角滾落，不絕如瀑。
“怎地出這許多汗，令我衣裳都溼透了。”黃縣令連連打著寒噤，“賢侄可在飯廳稍坐，待我去換身衣服再來。”
還不等嶽渟細問，黃縣令轉身回了房，但嶽渟似乎回想起了些之前未能注意到的細節，身形頓時有些僵硬。
“公子怎麼了，突然不說話？”茯苓不明所以，還以為嶽渟不滿被縣令冷落而生氣了。
“茯苓，快叫人去縣裡的醫館找個大夫來。”嶽渟不動聲色，低聲喚道，“就說給叔父看急診，一定要快！”
“什麼？”茯苓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縣令的病不是已經讓公子看好了嗎，怎麼還要去請大夫？”
“我怕是給叔父看錯症狀，開錯方了。”嶽渟有些發抖，低喝一聲，“快去！”
“公子……果然大人不讓您看病人是對的！”茯苓丟下一句，拔腿衝了出去。
嶽渟心跳雖如擂鼓，仍是呼了一口氣敲敲堂屋的門。等了許久聽不見回答，便也不顧什麼禮節直接推進了房間內，只見黃縣令坐靠在太師椅上，全身大汗淋漓，竟然連說話的聲音都沒有了。
嶽渟大駭，知道自己這回犯了大錯，道聲“得罪”上前撩起黃縣令的袖口再探脈搏，不由得皺緊眉頭自語：“舉之有餘，按之不足，分明是浮脈不錯……難道還有什麼我未能判出的嗎？又或是藥材出了什麼差錯？”
只聽得“砰”的一聲，茯苓帶著縣裡的大夫撞進門來，大夫見黃縣令此狀也是一驚，來不及行禮。上前直接拍開了嶽渟的手給黃縣令診脈。
“大夫，敢問我叔父這是……”嶽渟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看大夫的臉色越來越差，終是忍不住問了一句，話未說完，大夫先劈頭蓋臉地砸了嶽渟一臉反問。
“你家大人先前什麼症狀？是否請過別人看診？那庸醫開了什麼藥？是不是用了麻黃？”
嶽渟更不敢隱瞞，只得將自己給黃縣令診斷開藥的事老老實實都說了，末了還加一句：“我也略通醫術，先前為縣令叔父探得浮脈，想是風寒表實證，故而用麻黃湯發汗解表，宣肺平喘……”
“半吊子怎麼也敢隨意看診！好在大人只是風寒小病，要是重症病人被你耽誤，平白喪失一條性命又該將你從何發落？”大夫一把拽過嶽渟的手搭在黃縣令腕上，怒道，“小子過來好好探探，輕取即得，重按稍減是浮脈不錯，然後呢？是不是按之無力，是不是一息四至，來去弛緩？浮脈以外還有緩脈，念爾‘略通’的醫術探不出也不奇怪。”
嶽渟雖被一頓罵也只能唯唯諾諾地應下，大夫當著黃縣令的面也不好過分發火，複道：“你單看見大人身形矮胖腰粗，卻是不曾注意到還有出汗，因此想當然地判成了表實證。”
“你再看大人出這麼多汗，有汗、發熱、惡風寒，乃是風寒表虛證。既然如此就不能用麻黃湯。《傷寒論》雲麻黃湯為辛溫發汗之峻劑，表虛證病人服用後津氣傷而風寒不去，是不是大人現在的症狀？”大夫放開了嶽渟，嚴肅道：“該用桂枝湯！”
“桂枝湯。”嶽渟異口同聲答，“用桂枝三兩去皮，芍藥三兩，炙甘草二兩，生薑二兩切片，大棗十二枚掰開。以水七升，微火煮取三升，去滓，適寒溫，服一升”
大夫聽嶽渟背誦流利，神色稍緩：“倒是機敏，還不速速吩咐人去煎藥？”
嶽渟遞一個眼神，茯苓便飛也般地竄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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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我們已在松陵待了好久，原本只說書信送到便返程的。”幾日之後的清晨，茯苓對嶽渟說。
“父親要我此來就是探望叔父身體如何，長輩有恙，我本應侍疾。何況我還有錯診之過，叔父不追究更是寬宏。”嶽渟道。“叔父服藥後發熱減輕，汗量減少，精力較先前也好了不少，到昨日幾乎已全然恢復。”
“既然如此，我也是時候向叔父請辭。”嶽渟看茯苓急得要冒火，故意慢慢悠悠地補充道，“今日便趁早啟程吧。”
茯苓歡欣雀躍地收拾行裝，突然回過頭來了一句：“只是不知道回家後大人要怎麼罰公子呢！”
嶽渟聞此，不由忽地一震，寒意頓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