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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渟在集市看了一下午，蒐羅得幾塊好墨，正當茯苓以為他總算看累了該歇一歇時，嶽渟又兩眼放光地扎進另一處書攤。茯苓嘆口氣跟上，卻被嶽渟一把拽近，悄悄問包裹中盤纏可豐裕。
“公子，今一下午已經花費不少，歸程路費雖然足夠，但若再有意料之外的支出…”茯苓看見嶽渟手裡拿了一冊書本，就知道他恐怕又看上了這書，連忙改口，“不，公子，青蚨早已見底，只怕要把我賣了才能送您回家。”
“政和年中，宋室官家令天下人進醫方共計兩萬餘，整合一部《聖濟總錄》，後來在戰亂中失散，到元大德時又重刊一版，如今存世的多為大德版本。”嶽渟彷彿沒聽見茯苓的聲音，將書本翻了個面示意他，“白口單邊，紙白墨淡，字跡是瘦歐陽體，但少見避諱，再看頁尾碑記江浙某齋，這應當是宋人私刻付印的版本，還是善本。”
“公子，快走吧，天色不早了，黃縣令差不多也該睡醒了午覺，說不定正在等著咱們。”茯苓扯扯嶽渟的袖口，低聲催促。
嶽渟這才理會他，心內猶豫，抓緊多翻看兩眼才不舍地放下。
“公子，您聽這雷聲響了一下午，就算是老天真的在劈妖怪，松陵縣竟然有如此多妖怪讓他劈嗎？”茯苓可算把嶽渟拉出來，怕他又突然興起鑽進哪裡，連忙找話題打岔。
“也對，世上事憑人為，哪有什麼老天。春季旱雷不少有，但連響這麼久還不見消停的著實奇怪，不如一會去問問黃叔父怎麼看。”嶽渟抬頭望天，不見一絲雲彩，更沒有下雨的跡象，只覺得怪異。
二人一路猜測，距縣衙還有一個拐角之時，雷聲乍停。從側門進了內院，縣令果真剛剛睡醒了午覺走出房門。
嶽渟行禮，直截了當地問：“叔父，下午晚輩聽見松陵上空巨響震動，彷彿雷霆，是為何故？”
黃縣令想了想，面露難色，道：“說來慚愧，大約旬月前便聽居民說半夜有怪響，卻尋不見源頭，有人怕是鬼魅作祟，我便組織了夜間巡邏，親自守夜。然而一輪到我守夜那聲響就不出現，可見這鬼魅也欺軟怕硬。而如今，它更是囂張到我一休息懈怠便出來作祟嚇人，所幸沒有居民真正受害，否則我枉為一方父母官，九死而莫辭。”
“叔父說近日嗜睡恐怕也是因此，守夜通宵，到了白天就是加倍補覺也不如按節律的睡眠。家父使我前來，也是順便為叔父看一看身體可有不適。”嶽渟抓住機會，定要找出縣令身上的癥結。
“倒也沒有大礙，只是食慾不振，雖然飲酒不減，卻總覺得飯菜無味，另外痰和口水多了不少。”黃縣令答。
“晚輩看叔父顏色偏黑，是腎中虧損；每日必會大量咳吐，稀痰頻繁，可是如此？”嶽渟已漸漸有了想法，“酒是穿腸毒藥，叔父不該沉湎飲酒的。”
“這倒是，但聽你父親說過酒為百藥之長，邪氣時至，服之萬全。我本身也多年嗜酒，有什麼不妥當之處嗎？”
“家父的意思是酒主行藥勢，殺百毒，通血脈；雖然可以發散溼氣，從汗而出，但其本身也屬溼熱之物，飲酒過度反而傷神損壽，軟筋骨，動氣痢。”嶽渟又問，“可否看看叔父的舌苔？”
縣令張開嘴，只見舌淡紅、苔白厚，“是水溼痰飲之象，請容晚輩為叔父把一脈。”嶽渟說著，拿過書桌上的臂擱充當脈枕，探得縣令寸口脈象大而長，微強，按之隱指愊愊然，為實脈。再探關尺二脈皆有力，指下尋之不絕，舉之有餘。
“實脈乃邪氣亢盛而正氣充足，正邪相搏，氣血充盈脈道，搏動有力。”嶽渟解釋，“陽氣內鬱，水溼結於心下。故叔父痰多而厭食。晚輩冒犯，需觸診叔父腹部才可進一步推斷。”
既見縣令首肯，嶽渟也不避諱，挽一挽袖口只觸得其心下至臍部悸動，腹部肌肉緊張不虛。
嶽渟疑慮稍解，轉而又問：“早晨見叔父痰多，可也有胸悶症狀否？”
“確是，約旬月之前便感到呼吸不暢，這幾天更彷彿有巨石堵塞。”縣令撫了撫胸口，“我與鑑機兄書信往來時提到過此事，然任他醫術高明也不能從字紙裡看診，或許也是因此鑑機兄才勞動你親自前來探望。”
“家父夙夜勞心，難以抽身；晚輩愚鈍，恰好勞力。晚輩已知道叔父的癥結所在了，而且，就連驚擾居民多日的巨響也有了眉目。”嶽渟頗為得意，“今夜叔父且自安睡，我來守夜，定將那怪聲的源頭一舉抓住。”
黃縣令聞此，喜形於色，轉而疑惑道：“賢侄能替我把脈，難道連詭譎異象的脈都能探出嗎？”
“是異象，但非詭譎。”嶽渟神秘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