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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揚蜷縮在子宮薄薄的一層膜裡，撕爛、撕爛母親孕育生命的溫巢，他的誕生意味著必須有人死亡，而身為嬰孩的他，完成了他有生以來的第一次謀殺。在他睜眼的一刻。
精神病，爛人，死。
三個詞語編織成張揚一層又一層的繭絲，裹在身上，不放過指縫，不放過紋路的褶皺——也不放過他的每一年歲。
悲慘又噁心的人生開端在，精子與卵子結合的一瞬間，標配是難產早死的瘋子媽，酗酒家暴的不忠爸，張揚的精神病是遺傳還是後天已經無從考證了。
0到17是一張混亂無序的畫，被張揚用斷了的蠟筆鉛筆堆砌出，搗碎成小丘一樣的彩蠟泥是童年，鉛筆灰和橡皮屑的灰白是童年後的每一天，或許是五歲或許更早。
灰白、世界是灰白。
張揚應該是沒有錢上高中的，命運總是賦予他太多太多的缺陷，在無數次想死的念頭要壓垮他時，又出現了一根極細極細的、比髮絲還要脆弱的線，吊住了他的比狗還要爛的命。
他從小是話少的，像喉嚨裡塞了海綿，把話給吸走了或是吸得乾巴巴的。不討喜的、悶悶的他，有很巧的一雙手和混亂無序的幻想。張揚的畫，讓人看了要咒罵！下流，血腥——但一切都太真實了。真實得讓人想吐。
張揚的才華無疑是扭曲的，反向生長的，尤為尖銳的，像被劈碎的木頭迸濺出的木刺，狠狠扎進了這個小小的社會，很樸實無華的攻擊，留下了很原始的不令人期待的創口。
很幸運的是，他因此上了高中，很不幸的是，至少張揚認為不幸的是：那個男人為什麼還不死？
張揚的性格太惡劣，話少的惡劣，惡趣味的惡劣，招人不爽的惡劣。捱揍是家常便飯，揍人是例行公事。
痛苦是不會消失的，只會從一個人轉移到另一個人，只會從一個人增加到兩個人，方式是強行施加。
天沉沉，烏雲要壓塌電線杆，壓倒陽臺上的晾衣架，雨落不下來，悶死在雲裡，暴雨是無數水滴的屍體，坑窪、泥濘就變成屍山血海。
張揚打著傘。
雨還沒有下。
張揚打著傘。
雨點打在傘面上，一滴一滴震顫著，好大的雨，傘不會痛，但總讓人感覺它很痛——傘被雨打出骨架的形狀，像被強姦的裸體少女，撕爛的破碎的白裙不能蔽體，只剩淚痕與灰色的天空對視。
張揚的傘很輕易地被揮倒在地，破碎的少女徹底成為了風俗店一身髒汙的風塵女。
雨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成了被強暴的，不…是被欺凌的少、少男吧？！
他的臉色一貫的蒼白，病態的白，缺了多少年的營養，大概是活了多久就缺了多久，無數桶雨潑下，這種缺營養的狀態又惡化成了殯儀館入殮師手下化妝刷的白粉。
“走路不看路嗎？”說話的是誰？不知道。
“……嗯。”張揚沒抬頭。只聽出來是個熟悉的男聲，昨天他打架了嗎，他記得沒有，難道是大前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