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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徐國公府的大日子。坊間傳言，失蹤已久的徐家二郎將於今日返回臨安。
十年前，徐家二郎被一位老神仙收做徒弟，踏劍御空而去，這在當時的臨安可造成了不小的轟動。
如今聽說這小公爺回來了，這臨安城的百姓直把徐國公府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均想一睹仙人之姿。
徐溪亭此刻正在國公府的客房獨自喝酒。他身著國公的玄色便服，襯得他原本便稜角分明的臉龐更加冷硬，尤其那一雙眼睛寒芒熠熠，充滿了戰場上才凝聚的血腥與殺氣。
徐溪亭面容與徐渭有八分相似，但他的目光更加銳利，尤其是那不經意的一瞥竟彷彿能看透人心，讓人不寒而慄。
他的目光在酒杯上稍作停留，旋即一飲而盡。只聽他輕聲呢喃：“渭兒，你到底成長為怎樣的人？莫非我徐家又要捲入這朝堂紛爭嗎？罷了罷了！”
他早已收到徐桂的訊息，得知自已的兒子並未在這次返回的車隊中，而是北上前往金國。
徐國公懼內，這是臨安城人盡皆知的事。他未能將兒子帶回，已近半月不敢面對自已的夫人，只得獨自居住在國公府的一處偏園。
今日是車馬返回的日子，他更不敢在府中隨意走動，生怕惹了自家娘子不快，便悄悄躲在客房喝酒。徐溪亭近來受盡了娘子的氣，他邊喝著悶酒，邊暗自罵道：“黃雀這老東西，害得我大白天只能躲在這兒，真是混蛋。”
“你罵誰是混蛋。”一聲清冷的聲音驟然響起。
“我就罵你是混蛋，怎樣！”徐溪亭怒不可遏，半月來的情緒終於找到了發洩的出口。
他衝出房門，端起酒杯就朝院內的一襲青衣扔去。
只見那酒杯在距黃雀身側兩尺處竟堪堪停住，而後“嘭”的一聲碎成了粉末。
黃雀面色沉靜，他從容地從面前的丁香樹上摘下一朵丁香花，輕放至鼻尖嗅了嗅，“這便是你國公府的待客之道？”
徐溪亭怒不可遏，吼道：“老子恨不得一槍刺死你。”
黃雀卻是微微一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別家之子能入皇城司為國盡忠，為何你徐國公家的兒子不行？他又非長子，承襲不了爵位。”
徐溪亭聞言怒髮衝冠，“老子就是看不慣你的皇城司，我想讓老徐家再考個進士，不行嗎！”
“渭兒確實文采出眾，但他更適合為將。”
“你已多年未曾見他，怎知他適合為將？你這王八蛋就是存心與我作對。”
黃雀聞言大怒，“徐老二，我一再容忍，你莫要得寸進尺。若非看在心蘭的面子上，我早就一掌拍死你。”
“笑話，咱還怕了你不成，來呀！”徐溪亭衣袖一擼，勃然大怒。
“當年若不是你遲了一步，她豈會失陷在磁州，至今杳無音訊。我可就這麼一個妹妹啊。”
言罷，他竟絲毫不顧國公的形象，癱坐於地，嚎啕大哭。
黃雀憶起往事，思緒萬千。
靖康元年，徐心蘭護著還是康王趙構赴金營為質。
他們歸程中於磁州遭金人追殺，後來聽說是因徐心蘭與趙構身材相仿，便與趙構互換衣物，引開追兵。
因此趙構方得夜宿崔府君廟，乘泥馬渡江，逃過一劫，而徐心蘭此後則杳無音訊。
趙構即位後，念及徐心蘭救命之恩，追封其為潁川郡夫人。
黃雀奪過徐溪亭手中酒壺，仰頭猛灌，他面現潮紅，沉聲說道：“心蘭曾救我一命，她從不因為我是宦官而輕視我，我欠心蘭一命，定會償還。你放心，我必使渭兒成棟樑之才。”
“休要囉嗦，今日所來何事？莫非只是看我笑話不成？”
黃雀聞言輕笑一聲，他目光斜睥，眼中露出譏諷之意，“你懼內之事，臨安城人盡皆知，有何可笑。我此來有要事與你相商。”
“哦，不知黃都知有何要事？”徐溪亭拍衣而起，走向黃雀，正容問道。
黃雀自袖中取出奏報，遞與了徐溪亭。
徐溪亭反覆閱看了數遍，一時間，心中竟久久不能平靜。
此乃皇城司利州都頭張哲所奏，詳述徐渭在利州剿匪經過。他身為沙場老將，深知此戰戰術運用之妙。
他看向了黃雀，“你有什麼想法？”
“立了戰功，自當更進一步，更何況渭兒進獻的“天元丹”可是深得官家喜愛。莫忘了，賢妃娘娘乃是利州人。”
劉賢妃是趙構最得寵的妃子，史料有載：劉氏，傾城豔名，盛於天下。
但是劉氏得寵並非只靠她冠絕天下的容貌，據說劉賢妃曾是是花間派高徒，數次救趙構於危難之中，因此趙構對她極為信任。
徐溪亭拂了拂鬍鬚，“我家娘子是成都人，可是好久未進宮跟賢妃娘娘拉家常了。”
臨安大內，皇子趙伯琮接過生父密信，但信中的內容卻令其困惑不解。
“不近女色”趙伯琮低聲呢喃。
“這究竟是何意？”
值此立儲關鍵時刻，趙伯琮行事謹慎，然生父此信，實難參透其中玄機。
“這徐渭是何人？”一聲輕柔的聲音在他耳旁響起。
趙伯琮轉過身來，他握住那女子的纖手，“他是徐國公次子，父親說他是金丹境修行者。”
這女子是趙伯琮的夫人張氏，她身著一襲紫色長裙，外面套著一件相同顏色的褙子。
她的五官極為精緻，雖未施粉黛但卻更顯清麗脫俗，此時她娥眉微蹙，“莫不是近幾日臨安城傳的沸沸揚揚的徐家二郎就是他？”
趙伯琮點頭應道：“正是此人。”
“可是徐家二郎為何不讓官人近女色呢？”張氏疑惑地詢問。
趙伯琮嘴角微揚，輕笑了一聲：“或許只是故弄玄虛吧，我向來不信那些修道之人，當年要不是方士郭京，又怎會有靖康之禍！”
張氏無奈苦笑，“夫君莫要心直口快，這毛病若是不改，遲早要惹出大禍的。若被有心人聽了去，後果不堪設想。”
“我真是一刻也不想在這臨安多待。”趙伯琮悶哼一聲，壓低聲音說道。
只見張氏面露愁容：“如今官家有意立儲，郎君正處於風口浪尖之上，稍有不慎，便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早知如此，我們還不如回到成都生活，也不至於每日都提心吊膽。”
趙伯琮聞言嘆息：“聖命難違，我們又能有什麼辦法！”
其實作為一個男人，他何嘗不想登上大位。他是太祖趙匡胤之後，胸懷萬千抱負。
但是他知道，只有自已成為了那九五之尊，才能實現自已的理想。只是立儲之路艱險萬分，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復。
他已經在臨安待了十幾年，心中的稜角早已被磨平，彼時的胸中丘壑已然化為埋藏於內心的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