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躊躇滿志的李自成此時吃定了延安府的軟肋：流民四起，首尾難顧，重要的是官軍面對流民也毫無鬥志。
為彰顯威懾，李自成又向南進發了幾十裡，大軍在延川西郊安營紮寨。
荒野之中，一座由樹木、碎石和黃土臨時搭建的營寨赫然聳立於荒野之中，它彷彿是亂世中的一處臨時避難所，又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蘊藏著不安分的力量。
營寨四周散佈著簡陋的帳篷和裊裊炊煙，衣衫襤褸的流民們出入其間。
營中的男女老少皆神色凝重，他們或是失去土地的農民，或是因戰亂流離失所的百姓，每個人眼中都閃爍著對未來的不確定與對改變命運的渴望。
營寨中心，幾位身著破舊戰甲的壯漢圍坐在一張用樹幹搭成的簡易桌旁，桌上攤開著一張粗略繪製的府衙佈局圖，正低聲討論著進攻的策略，手指不時在圖上比劃著。
營寨中，瀰漫著緊張與期待的空氣！
中軍大帳裡，李自成正端坐在帥位上，一臉威嚴地審視著我，
“你就是前番來見本帥的米脂災民？此次前來又為何事？”
我故作不知內情，拱手回覆道，
“闖王好記性！正是小人！前次延安知府許諾還要撥出三萬石糧草，如今糧草未出，闖王這是要去往何處？”
李自成冷笑一聲，
“三石？你當我是不諳世事的三歲小兒？我答應，這營中的數萬大軍都不會答應！隔幾日，這延安知府不如數送奉上，就由不得我等自已去取了！”
我輕聲提醒道，
“小人剛從那延安府過來，看那知府張輦正在城中厲兵秣馬，陳兵於東門外，好似已知曉闖王將至......”
李自成眼神一凜，沒等我說完就拍案而起，
“他敢！”
片刻，應該是覺得不太妥當，李自成又朝我問道，
“你可知道那張輦有多少兵馬？”
我略一沉思，回道：
“小人出城看那隊伍，見首不見尾，小人估計，城內守軍應在三萬餘人。”
李自成哈哈大笑，
“不過三萬餘人，何足為懼！我大軍五萬人，士氣正盛，那張輦如若不從，拿下延安府只是頃刻間的事！”
看著眼前自信滿滿的李自成，我隱約感覺，眼前的風險就要來了。
我還是不死心地說道，
“闖王！這官軍人數雖少，但兵精糧足，且已有準備，我等貿然前去，恐會有失。”
李自成臉色已經陰晴不定了，我也顧不得那麼多，繼續說道，
“再者這戰端一開，兩方兵戎相見，不知又會有多少孤兒寡母、白首雙親半夜垂淚。小人聽聞，那延安知府已賑糧安置了那米脂的數萬災民。闖王何不......”
“住口！休得惑亂軍心！”
李自成厲聲喝道，眼盯著我繼續說道，
“前番我看你就似那官府細作，不料叫你逃脫了。今日，你自已又跳了出來，那就由不得我了！”
說罷，眼神掃視左右，高聲囑咐道，
“來人！把這官府細作，拉出帳外，即刻斬首！”
帳下隨便衝出兩名魁梧大漢，將我像小雞般拎起，拖出了帳外。
五花大綁之後，我被按跪在地。
看了眼圍觀的麻木災民，又抬頭望了望慘淡的天空，灼熱的太陽格外刺眼。
心中不知道是絕望還是委屈，我苦笑了一聲，終究還是翻不動歷史的本來面貌。
我慢慢閉上眼，靜靜地等著那一刻的來臨......
“報！”
一傳令小兵急匆匆地朝大帳衝來，人群一下也都愣住了。
李自成聞聲，也走出大帳。
“闖王！那延安府官軍已開拔向我軍奔來！”
李自成聽罷，正色安排道，
“全營將士，立即整兵列隊，準備迎戰！”
話音剛落，又一傳令兵衝了進來，
“報！駐紮清澗的數萬米脂流民，正朝我軍進發！”
如果說李自成五萬的流民軍隊對陣延安府的三萬官軍，還有一點取巧空間的話，那後翼被米脂流民包抄則是一絲勝算都沒有了。
李自成的打算是趁官軍分兵困於榆林、米脂等流民時，可以速戰速決。
可如今，米脂流民已倒向延安府，張輦不但沒有分兵，還多了一個幫手。
李自成一時也是六神無主，恐慌氣氛即刻傳遍了整個營中，
“這官軍和那米脂流民，一齊首尾來攻，怕我們難逃一劫了！”
“是啊，不如趁他們還未到，先撤走吧！”
“那米脂災民都已被延安府安置，怎麼就不賑濟我們榆林災民？”
李自成眼見外有強兵，內部流民軍心已散，明白強攻已不可能了。
“哈哈哈哈！”
李自成突然仰天大笑了起來，緩緩轉過身，上前兩步將我扶起，
“小兄弟！果然是真豪傑！方才本帥也是試你一試，沒想到小兄弟眼都不眨一下，確實是頂天立地的漢子！”
這唱的是哪一齣？
已做好了必死的準備，就等刀落那一下了，沒想到李自成態度來了個180度急轉彎。
李自成將我扶起後，忙吩咐左右將我鬆綁，手撫在我肩膀上說道，
“小兄弟膽識和見識確實過人，一眼就看出我等災民的苦衷，本帥也一直囿於營中災民食不果腹、居無定所，因未能為營中災民謀得好的著落憂心。”
李自成深深嘆了一口氣，貌似自責不已。
見我沒有言語，李自成又說道，
“如今我等得知知府大人已妥善安置了米脂災民，深感朝廷的勤政體恤。如若也能有個安生著落，我等災民也願似那米脂一般安守鄉土，心感上恩！”
我算是明白了，李自成這是看打不過，想找個臺階下，順便再薅點好處。
李自成見我好像明白了他的用意，又和聲問道，
“小兄弟如若方便，可否代為傳個話？”
因為剛才的經歷，我心裡其實是一萬個不願意。
方才是何等的飛揚跋扈，轉眼間這等巧言令色了！
正史上李自成確實也是個投機的人，屢降屢叛。
但這寨中的災民是無辜的，這時空中的惡行還是要阻攔！
想到這，我冷淡地拱手回道，
“闖王！小人盡力一試！”
李自成聞言方才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絲讒笑。
到了延安府中的時候，我才明白是怎麼回事。
原來，我走之後，張輦和張獻忠又謀劃了一番，認為李自成行為乖張，極可能會對我不利，甚至會提前起兵，與其等他來戰，不如先用兵鋒殺殺他的銳氣。
就是因為他們的提前準備，讓我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後又回來了。
劫後餘生，讓我對張輦和張獻忠又多了一些親近感，感激之聲不絕於耳。
張輦微笑道，
“小兄弟無需這般客氣！你本也是為了延安府的萬千災民而去，我等也不能做那無情無義之人！”
我想在李自成的託付，便向張輦說道，
“大人！這李自成也是個識時務之人，眼見武不能勝，便又想求和來了。不知大人準備如何處置他們？”
張輦臉色沉了下來，平靜說道，
“那寨中流民，多也是鄉里良民，若不是這大旱饑荒，也不願過那朝不保夕的日子。聖上的賑糧這些日也要到了，本府也琢磨著分發口糧後，先讓其各歸鄉里。”
我點了點頭，讚歎道，
“大人英明！此乃兩全之策。既能保一方安寧，又能讓這些災民有個活路。”
張輦微微頷首，接著說道，
“後面如若再旱，可依小兄弟前些日的計策，將其中精壯男子編入官軍之中，讓他們有個餬口的去處，也可減輕這賑糧的壓力。待本府忙完這陣，再向朝廷奏報此事！”
張輦說完，遲疑了片刻，有些欲語還休，
“只是這李自成，野心勃勃，恐非善類。此番雖暫時低頭，但難保日後不會再生事端！”
看到張輦也看到了這一層，我便詢問道，
“那大人準備如何處置？”
張輦看了我一眼，目光陡然間兇狠起來，
“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