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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沐，別這樣。”
“這樣是哪樣？”姜沐沐冷笑了一聲，難道你也想像他們一樣，來給我規定這樣那樣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郝向陽突然不知道如何解釋，現在此刻所有的解釋都如辯解一般。想起自已剛剛那個希望沐沐直接暈倒然後忘卻一切的念頭，他在想，自已內心對於這一切，是不是也感覺到了疲倦？
他安靜下來，靜靜地看著姜沐沐吃完。
“你先走吧，我想自已安靜一會兒。”
郝向陽有點擔心，還想說點什麼，還是住了嘴，默默走開了。
他現在能做什麼呢？一切都顯得那麼蒼白，讓人無力。
姜沐沐安靜吃完早餐，出去待了一會兒。夏日時光，只有清晨的風是涼爽的。在正午時分，燥熱馬上就會襲來。
周圍來來往往的人，分不清誰是正常，誰是不正常。
等姜沐沐睜開眼的時候，突然感覺前面不遠站著一個人，是他，那一天在大堂前臺被突然嚇到的那個人。
他就站在合適的位置，不遠也不近。
看見姜沐沐睜眼，兩人目光對視，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一隻手，掌心放著一塊糖果。
“甜，不苦。”
後兩個字，姜沐沐沒有聽得很清，是不哭，還是不苦呢？
可是分不清，又有什麼關係呢？不苦的人，想必也不會哭吧。
想起上次突然後退的舉動，愧疚之感再次襲來。姜沐沐看著他，笑了，同時伸出了自已的手。
兩人都沒有多說一句話，就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便開始了一段友誼。
姜沐沐拿起那塊糖，像剛才剝雞蛋一樣，剝起外衣，放在嘴裡，微笑地對著那個男孩笑了。
“很甜，謝謝。”
“我叫沐沐，你可以喊我沐沐。”
男孩用力地點了點頭，動作有點不受控制，但還是可以看出他的決心。
“沐沐，好聽。我喜歡。”
姜沐沐笑了，“那你叫什麼啊？”
男孩撓了撓頭，又轉了轉頭，費力地擠出兩個字，“彤彤。”
“嗯，童童，我也很喜歡。”姜沐沐笑著說。
這一刻，他們的交流顯得有些吃力，可是卻讓人感覺無比的輕鬆，就是遇見了一種從未玷汙的人性，在殘缺的身體上閃閃發光。
郝向陽站在遠處看著這一切，他心裡在想什麼呢，或許是在想，此刻沐沐在想什麼。
經歷了早上的事，她現在怎麼笑的那麼開心，像是特意抹去，隱忍，裝作不在意一樣。
這樣，那些無法理解的痛苦，就感受不到了嗎？
在這裡待久了，郝向陽由最初看誰都憐憫的心態，已然轉向了麻木，但更多的時候是漠然。好像除了漠然，他已找不到合適的神情來適應這一切。
彷彿，什麼都是不對的。
就連批判對錯都是不對的。
當你感覺眼前的人殘缺時，你無法體會他擁有的快樂；當你覺得一個人擁有所有時，你也同樣無法理解他的快樂。
在傷痛面前，看到更多傷痛，彷彿是一種療愈。
郝向陽在逐漸麻木，像周圍人一樣。尤其是面對姜沐沐時，這份麻木給他帶來了新的內心對抗。
時間一分一分過去，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每一天看起來都是一樣的。
只要沒有外人的打擾，姜沐沐看起來比正常人還正常，這裡的環境，彷彿為她造就了一個世外桃源。每天吃完飯，她就和自已新認識的那些小夥伴在一起。樂此不疲，彷彿剛剛認識到擁有朋友的快樂。
就連郝向陽那張帥氣的臉，都失去了作用，被遺忘在只配觀望的角落。
在曾經女友眼中，郝向陽的朋友更少。每到週末節假日，兩人不是蝸居一天，就是出去旅遊。
可是不管去哪，時間久了，兩人都發現，彼此除了彼此，就剩彼此了。
每到週末，郝向陽除了給家裡報備一下，剩下的全是同事電話。
就連那些報備電話，幾年來看起來彷彿千篇一律。每當郝向陽剛放下電話，女友就在旁邊學了起來。
“吃了嗎？喝的啥？早點睡。注意身體。”
沒有多餘的廢話，更沒有一句真誠的交流。全是表面的客氣，就連這樣乏味的客氣，郝向陽堅持了好幾年，或許他還要堅持很久很久。
女友總是打趣他，每次翻過來就這幾句話，就好像在說：
“活著呢？”
“活著呢。”
結束。
女友曾經好幾次建議郝向陽，真誠一點，如果面對家人都這麼虛偽，那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是真的呢？
郝向陽總是推辭，彷彿他早已頭撞南牆好幾次，“沒必要，他們什麼都解決不了，反而徒增擔心。”
女友總是叛逆，她也知道這個道理。可是很多時候，她還是選擇了逆行。
結果總是以受傷結束，甚至帶來了更大的傷害。
她甚至擔心如果不主動去改變，郝向陽現在對父母，總有一天也會對她說：“活著呢？活著呢。”
如果真的到了這一步，那人生豈不是更悲慘。一代又一代的輪迴，終於到了自已。
表面的海水，風平浪靜，波光粼粼，讓人忘卻了底下的險惡，但衝破險惡，自然也有壯美與遼闊。
所以，無論什麼時候，你都要學會游泳。
郝向陽突然明白了什麼，徑直往醫生辦公室走去。
週末的時候，郝向陽再次接到了家裡的電話，這一次，和往常一樣，還是母親打來的。所有的談話，都如往年一模一樣。兩人假裝熱情地交談著今天晚上將要喝大米粥，還是玉米粥。
就連這粥，幾年都沒怎麼變過。
對於郝向陽來說，千年不變意味著安定，一旦變化，反而不好。他已經沒有期待，更沒有剩餘能量去應對。往後餘生，本本分分，遵循好千百年來孝道的教誨。
哪怕自已有孝之理，而無孝之心，也要繼續裝下去。
因為裝不累，不裝反而衝突，衝突讓人累。
明明虛偽就可以輕鬆解決的問題，為什麼非要追究真誠呢？
他不明白，他也不需要明白。
對於郝向陽來說，簡單就是最好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