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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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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川府大廟鄉破舊的城隍廟,也是藍教教眾的聚集地。

一群包裹著藍色頭巾的青年人,正圍成半圓跪坐著。他們跪拜的方向交集在了城隍廟的一樽剛剛上了色的新泥塑。那泥塑是一個頭戴天藍色冠冕的青年,以一副悲憫世人、凝望塵世的形象佇立在原本應該是城隍爺的位置上。

月夜下的城隍廟裡隨著微風拂動的燭光時明時暗,也映照著這群青年人臉上的悲傷時隱時現。

“諸位,教裡有兄弟姊妹在城裡看到了仙人,仙人他老人家還是那副聖顏。只是未戴碧海流光冕。”

烏木畢恭畢敬的朝著城隍廟正中的新泥塑跪拜上香。

插完三根檀香,他小心翼翼的取出泥塑一旁的長生木木棍,站了起來。

“我等皆是良城縣、東海縣、連雲縣那逃災的苦命人,一路上的艱辛大家都知道。有沒了爹孃的,有沒了妻女的,要不是太上真君悲憫我等,從那三十三重天外的白玉京撥來了神仙才有的吃的仙糧仙釀,我等早已死在逃災路上了。”

烏木目光掃過眾人,他看到眾人眼中都充滿了虔誠和感激。

“跟太上真君相比,官府做的卻是繼續盤剝,安置災民直接像豬狗一樣圈了起來。我們這這些人每日只給一碗稀粥,喝到嘴裡連點米粒都見不到。平時出了賑濟區那捕快像防賊一樣防備我們。良城縣、連雲縣、東海縣的於田不讓我們回去清,看著讓那城裡的大戶、讓那孔家來人把田都佔了乾乾淨淨,卻還強拉青壯去那沒受什麼災民的微山湖去給孔家修路去給他周知府清淤。去的弟兄姊妹乾的稍有不順便是拳打腳踢,睡不到兩個時辰就得爬起來幹活,年邁的餓的頭昏腦脹也不給停,咱們呢?想吃飽活下去還得自已找找野菜,過的比逃災那幾日還慘!我們青壯還好,抗抗至少餓不死,孩子妻女那就是一頓稀粥吊命,看我們沒有吃的,城中大戶也藉機逼我們賣兒賣女去買幾吊錢一碗的糙米麩子,官府衙役帶頭逼良為娼欺男霸女,城中破皮社鼠更是藉機敲詐勒索,官府也不管!官府會管嗎?官府就是那帶頭的王八蛋!我們過的苦啊!”

烏木抑揚頓挫,他看到眾人臉上都充滿了壓抑的憤怒。

“我們在良城日子過得也是一塌糊塗!起早貪黑,官府一年能徵多少稅?我算過!除了太祖定的十三稅一!還有徵胡捐!有平南捐!有清倭捐!萬壽節,那狗皇帝的生日又冒出來了慶壽捐!疏通黃河又來了個水利捐,水利捐有用嗎?我們都交了,少的五六文錢,多的一兩吊。最後呢?最後黃河還是氾濫了,從良城這段開始衝堤,衝了兩岸四五個縣。捐的錢都沒幹在黃河上,扔河裡還能聽個響,還能見個水花,捐了連一滴水都擋不住!春節前收了炭捐,說防止有人凍死。結果年年街頭都有乞丐凍死,濟安堂裡的鰥寡孤獨哪年不是有凍死的?更別提莫名其妙的什麼井捐、僧捐、教捐了。一年到頭十二個月倒有13個稅捐。還得按人頭來算。七七八八,一年折錢也得扔個2吊錢。我們平頭百姓一年才能弄多少錢?能有2吊了不起了。官府根本沒把我們當人!宮裡餓了,割一塊。州府的老爺們餓了,也從我們身上割一塊,縣裡的大人們餓了,也拿刀來切兩下,那孔家要是不高興,也能找個由頭比劃兩下,我們算什麼?”

烏木捶胸頓足,往日心酸一股腦丟擲。

“這朝廷逼我們死!真君偏叫我們活。”

“媽的,反了他孃的。我們有教眾三十萬,遍佈餘川府上下。真君既然憐憫我們,自然也會保佑我們!烏長老,我們反了吧。打下餘川府,開了廣運倉,分了糧食老百姓都有的活!”一個青年氣的站了起來,一把扯下頭上的深藍色巾帕,怒吼道。

烏木聽了,長生木猛敲地面。大喊一聲好!

“吉明說得好!哪有什麼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大齊自五代十國以來也有200餘年了,想來也氣數已盡。看看那北邊,胡人都能在燕趙故都飲馬無定河。再看看南疆,大小土司早已稱孤道寡。更不要提沿海水匪作亂,民不聊生。朝廷在哪?敗仗一個接一個,武將個個色厲內荏,外強中乾。文臣貪腐除了盤剝百姓還會做什麼?早該反了,真君現世未必不是憐憫我等。如果沒有真君我們就算災厄活了下來,以後也會死在地裡,也會死在徭役裡!這個官府還不如沒有,還不如讓真君帶我們活下去!”

一番話,說的教眾骨幹們熱血沸騰,激動的口乾舌燥。

“長老,反了他孃的!打下餘川府,殺了那些大戶。把地都給老百姓分了!”

“要不今晚就動手吧,我們有教眾三十萬,哪年的白蓮教也沒我們人多。他們白蓮教的彌勒佛也不如我們太上真君的庇佑。”

烏木聽了,卻沉聲勸道:“現在不行,我們教眾三十萬,但沒有兵甲。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殘,沒幾個青壯,硬湊出來五六千人,也是手無寸鐵。那官府有廂軍騎兵300人,衝一陣教眾就散了。”

“太上真君會保佑我們的!”青年梗著赤紅的脖子聲嘶力竭。

“對,我們禮拜真君,他老人家自然不會袖手旁觀!”另一人挺直了身軀,堅定的看著供臺上的泥塑。

“諸位兄弟,時候未到。但真君已經給我們啟示了。宣武三年九月初八,太上真君在餘川府街再次顯聖,並賜予在場百姓一瓶神藥一碗仙面。烏某沒福氣,沒碰上真君他老人家。但教眾有兄弟姊妹在現場。王吉明,你跟大家說一下那神藥跟仙面是什麼樣的珍寶。”烏木道。

聽到大長老烏木喊道自已的名字,跪坐在外圈的王吉明馬上應道:“小人有幸喝了神藥,還是那種軟若獸皮、透如琉璃的仙瓶裝的。神藥是黑色的,我喝了一口,感覺甘甜無比,那神藥還有洗骨伐髓的功效,我身體裡的髒氣全部透過打嗝排了出去,身上一陣舒爽。那仙面更是人間美味,吃完後全身暖洋洋的,渾身都是使不完的勁。真君沒有架子,那興化寺的老禿驢纏著真君要成仙的法門,真君也沒有惱,只是敲打了那禿驢三下,禿驢還以為再修行三十年就能成仙,我呸!真君是何等仙家!那禿驢就是再修行三百年三千年也別想成仙。”

烏木接話道:“教裡還有兄弟姐妹家中突然多了十畝地的田契,找了衙門看了,農司上午還說都是真田契,卷宗也有記錄。但田地讓孔家佔著了,農司的人說要稟報府君,回頭再去找地去。下午我們人再去找,農司上午的人被調走了,新來的人直接說我們兄弟姊妹都是刁民,是土匪。不光不給幫著找地,還把人打了一頓!”

眾人義憤填膺。

“明明是真君賜給的,他孔家吃了狗膽了不給?知府狗官居然不尊真君的法旨!”

“反了他孃的!”

“對,真君不給我們不要,真君給了我們就得守住!這是真君爺爺賜給咱們教內兄弟的,咱們守不住,真君爺爺就看不起我們,下次再遇到難事,還指望真君爺爺顯靈?”

“就是啊,咱們從連雲、從東海、從良城走來,列祖列宗留下的地沒保住,孩子媳婦沒保住,老爹老孃也沒留住,到了這餘川府被編入這人生地不熟的地界還守不住真君爺爺給的地,咱們還要這卵蛋幹嘛!乾脆死了算了!一家子都沒活口了,就剩一條爛命,一口氣!”

“就是,就算媳婦閨女活著到了餘川府,狗日的大戶逼著你賣閨女,城裡的潑皮搶你媳婦,誰他媽管過?”

沸反盈天,破舊的城隍廟被裡面的三十多人七嘴八舌吵得異常喧囂。

“停一停。”

烏木皺眉,自從逃災路上受命做過太上真君分食的差事,他就覺得自已被真君選中了,路上賭咒愿意世代供奉的話語被聽到了才有的今天。

他拿著長生木和太上真君留下的那張晦澀難懂的無字天書,收攏了良城的災民,後來又收攏了東海縣的災民,連雲縣的災民。

一天夜裡,他夢見那神仙跟他說,他本是天上白玉京的太上真君,感知一萬年前未成仙的凡塵之地突發大災,心繫災民又不忍官府盤剝,才降世相救。但天上有規矩,仙人下凡前不過初五,後不過十五。一次只能待幾個時辰,久了會被天道刑罰。只能拜託他代為照顧災民。烏木在夢裡連忙磕頭。

醒來,他就堅定了想法——我要成立真君的教社。於是大齊宣武三年,原良城貧家子弟破敗書生烏木成了一教之長。

“諸位,真君曾夢中點化我,他老人家不方便下來,讓我一定要照顧好他的子民。所以我無德無能才厚著臉皮成立了真君社。因真君崇尚藍色,故也被教內兄弟姊妹稱為藍教。真君知道我們成了流民,才賜予我們教內兄弟姊妹土地,想讓我們活下去!不被這亂世所吞沒。但現在還沒有讓我們起義,如果是起義。他老人家一定會給我鐵器軍馬的。我們不能會錯意了,否則誤了他老人家的好心啊。”

眾人聽了,確實有理,但依然憤憤不平。

“長老,您說怎麼做?我們聽真君的,真君沒顯靈,我們就聽您的!”

“好,我說咱們也別指望什麼狗官周知府,什麼混賬王刺史了。咱們今晚子時,帶著五千青壯去那孔家收地!也不多要,就要一萬畝。一萬畝不多,我們真君社自已耕種,不給狗屁朝廷繳稅,咱們自已種,自已吃!教裡有兄弟姊妹,咱們平時種糧食,地閒了就種點野菜。輪流施肥。咱們不繳稅,不養貪官汙吏,只給真君爺爺供奉!他孔家要是不給,咱們就把孔家給砸了。先說好,真君爺沒讓傷人,萬不得已不許傷人,更不許姦淫擄掠,否則真君爺不保佑咱們了,就別怪烏某翻臉無情!”

烏木舉著長生木,一臉威儀。遠不是兩三個月前逃荒的可憐人了。

眾人齊手拍好。

“大長老說得對,咱們兄弟幾個都是大長老挑出來敢打敢幹的。一沒有父母兄弟牽掛,二又對朝廷狗官有血海深仇。咱們最不能跟狗官妥協!這次不靠朝廷,咱們自已幹!”

“對,我晉白碗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這事我帶頭衝!孔家不給地,我先不打。真君爺爺發話,我帶頭打死他們!”一個壯實的中年人洪鐘般的聲音震的城隍廟房梁往下掉灰。

“好,那我們就等給真君爺爺上完這八十一根香就出發。等地拿到手,我們再給真君爺修繕廟宇。”烏木道。

“是極是極,這城隍廟太破了,完全配不上真君爺爺,我看孔家旁支這祠堂不錯。孔老二後人也配?應該讓真君爺爺坐!”

張遠和劉宇恆一身粗布麻衣縮在城隍廟牆角,細細聽著裡面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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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多月前,京城長安,皇宮內殿

“朕看你二人老實本分,不是跟那周江語同流合汙之輩。餘川刺史王江城也是忠信之人,他給朕的摺子裡詳細寫了這事,也誇了你們可用能用。如今國家內憂外患,外患是北有胡虜,南疆大小土司不尊皇命,驅逐朝廷命官,私下稱孤道寡,沿海又有水匪作亂。內憂便是到處都有災荒,處處都有類似藍教這樣的淫社。南方的幾大世家也陽奉陰違,朝廷裡可用之人沒有幾個,朕自登基以來如履薄冰。所以朕想請求你們二人一件事。讓你們幫朕分擔一下。朕已經把你們的正經官身給銷燬了,讓禁衛做了兩塊牌子,能證明你們是朝廷的人。朕想把你們派去藍教潛伏進去,一路探聽訊息,弄清楚他們想幹什麼,是不是真有什麼太上真君開光的長生木。最主要的是查出主謀和背後的人,看看是不是跟那周江語有關。如果真有太上真君那麼厲害的仙家,朕也可以敕封他為淮海帝君。但朕不信,可能真有異人奇能。所以需要你們去幫朕看看,不光你們兩個,朕還派了禁衛軍淮海籍勇士,必要時會幫你們的。你們可願為朕分擔?”

“小人謝主隆恩,萬死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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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遠跟劉宇恆就稀裡糊塗的在城外入了教,不過沒被大長老烏木選拔成為三十六天罡。

選拔要求不難,但很難達到。

要求沒做過官吏,家裡已經沒有別的活人了,是青年,還得痛恨官府。

張遠跟劉宇恆知道,這最後一條的標準基本等於準備造反了。但他們倆也不敢跟刺史報告,因為聽說太上真君顯靈時,那刺史磕的頭比一般教眾都真誠,上線都有可能投了,自已再去找上線報告那不等死嗎?至於其他的禁衛軍兄弟目前看誰懷疑誰是,一聊天又感覺都不是。兩個人經常私底下互相埋怨,暗地叫苦。

三十六天罡沒選上,但被選上當執勤的小兵。兩個人窩在牆角相視苦笑。

“縣老爺,你說你非要給刺史交真報告,還把我坑了。你就聽那周知府的現在都在良城吃香的喝辣的了。”劉宇恆垂頭喪氣。

聽到被揶揄“縣老爺”,張遠苦笑。“還什麼縣老爺,就算去了良城,良城百姓都跑餘川府了,良城的地都被孔家等大戶兼併了,到時候誰聽誰的都說不定呢。你這個典史可能還不如人家看家護院的老閽。”

“那也比落在這裡強啊,哪天大長老知道咱們死,刺史想起來了也死,皇上把我們忘了還他媽死。現在說不準哪天藍教就成下一個白蓮教了。”劉宇恆無精打采的看著。

張遠嘆口氣,“走一步算一步。”

“馬上去孔家搶地了,再走這一步,咱哥倆也沒回頭路了。萬一牌牌丟了,讓官府抓了說不清楚,殺良冒功都有可能。”

“溜?”張遠輕聲吐出一個字。

劉宇恆突然眼睛亮了。

“張哥有什麼想法?”

“要不跟著去孔家,趁亂偷孔家點東西咱們跑南方去?南方那邊都是世家大族把持地方,咱們去了朝廷管不到了。”

“行!”劉宇恆來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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