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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進門,一股刺鼻的異味撲面而來,沈灝通沒好氣的咒罵
“你個老東西,每次來都這麼大的味道,就不能把你這破衣服扔掉嗎?”沈灝通提溜著幾件已經發黴的破衣服差點沒吐出來。這也難怪,畢竟眼前的這個老頭穿的衣服誰知道多少年沒換過了。
“扔掉?你知不知道這是當年我追隨王丞相,王丞相親自賞賜給我的。想當年...”眼前的劉老翻了個頭白眼反駁道,一說到這眉宇間又多了幾分神色。
沈灝通好不容易找到塊略微乾淨點的地方放下酒,一聽到這老頭又開始吹噓,早就不耐煩:“停停停,那都陳穀子爛芝麻的事兒了,誰曉得你是不是漫天信口,今天來主要是周大哥...”
劉老頭見到這酒和周值手中兩隻油汪汪地燒鵝,兩眼直冒金星,也不顧沈灝通把話是否說完,就動手搶了過來,別看這老頭瘦柴似乾巴巴的,那勁力周值還真的比不過。
沈灝通氣的又要咒罵,周昱宸一把攔住,要讓這兩傢伙吵起來,那沒個幾天幾夜怕是完不了。
“劉老頭,今日怎麼不見得你出去湊熱鬧。”周昱宸也笑著調侃。
“什麼熱鬧,都是些毛楞娃子小打小鬧,沒意思”這劉老頭也不知多少天沒開過葷了,一隻手拿著燒鵝,一隻手惦著酒,邊吃邊喝,不時還舔一遍油漬的雙手,生怕浪費一點。
“瞅你小子乾的好事兒”周昱宸也是氣的笑罵沈灝通。他當然也知道沈灝通的苦衷,這狗孃的世道本就是如此,倘若他沒有遇到沈灝通,或許這沈灝通還是流竄在街坊的市偷。
沉默不語的周值也是爽快地掏出來一錠銀子遞給沈灝通
“要記得按時給劉老頭送點吃喝就行,日後莫要忘記”
沈灝通本還疑惑,但看到這銀子後,立馬露出了笑臉,趕忙說道:“放心放心,周大哥,這一日三餐保準一頓都不會落下”說話間就連忙接過塞到自己懷裡。周值也是一陣無語,瞅這傢伙猴精的樣子,曉得他會不會真如其言。
再看那屋內,那老頭已經吃飽喝足,依靠著牆,翹著個二郎腿,嘴裡還在砸吧,似乎還在回味。
“不錯不錯,奶奶滴,你們這群小兔崽子還算有著點良心”劉老頭隨手抽了個細長的木枝剔起了牙,真別說這味道還真是一絕。
“那必須的”周昱宸咧著嘴,心中確實有些黯然,當如今這般人物也淪落至此地步,果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世事變遷竟如此之易。
雖說這劉老頭瘋瘋癲癲、邋里邋遢的,但就是這麼個老頭還真就是那名動天下的劉浮景,曾經是琅琊王氏的幕內謀士,後來王氏失勢恆溫掌權才淪落至此,倘若是市井流民自然當是不信,畢竟當年的王氏掌權之時,“天下只聞琅琊王,誰家會曉司馬皇?”,這劉老頭若是王氏的謀士,再怎麼落魄也不至於如此。
相對於這些市井流民,時刻飽受氏族權力爭鬥的周昱宸當然知道其中的爭鬥是多麼的慘烈,無數的犧牲品,劉浮景便是其中之一,如今他們周氏家族,亦當也是。
從這梓潼治理到天下的局勢,劉浮景都能娓娓道來,雖平日裡確有瘋癲,但初次見面周昱宸就認識到這劉浮景確是治國理政的大才。而劉浮景在這個少年公子身上彷彿也看到了當年自己的影子,縱有當世不二之才,卻身陷氏族爭鬥中。
當年謝氏逼婚,而周昱宸的紈絝風名也是出自這劉浮景手下,只要讓氏族覺得他爛泥扶不上牆,自然便不再糾纏。周昱宸也是如此,自從周昱宸紈絝的惡名傳開後,那些大家氏族唯恐避之不及更不再上門提婚了,因此享了幾年清閒。
而在現在,桓溫病逝,朝綱混亂。大秦崛起,面對益州如今這般險峻、混亂的局勢,周虓和周昱宸都已經略有力不從心。自古道旁觀者清,作為局外中人,劉浮景應該有著獨到的見解。
劉浮景邪魅一笑,自然明白周昱宸有事登門,便也收了些瘋癲,稍稍正坐。“看在燒鵝和竹葉青的份上,說吧有什麼事?”
周昱宸心中不免罵上幾句,這賊老頭果然一如既往的精明,但面子上還是掛上笑臉陪襯。
“你這老頭必然聽說了,此番平叛歸來那恆德、恆衝數萬大軍就駐紮在這城外十里處,而今朝中謝、恆二家奪權中恆氏已漸窮途末路,那謝家怕這恆氏狗急跳牆,置家國於水火之中。”
劉浮景摸了一把還略有油膩的嘴,彷彿還沒盡興笑罵道
“你小子,算盤倒是挺精明”
“周虓雖不是謝氏子弟,但平日卻是一直依附著謝氏,況且你也算半個謝氏門生,故自然被認作謝氏旗下。而那成都的楊安雖然身居高位,不過充其量也只是個牆頭草,誰得勢了就依附誰。如今雖為益州之首,但那楊安生性軟弱,平日裡雖看著穩重,但遇禍事是否出手相助還得斟酌一二。”
周昱宸也是相當肯定,他們益州周家雖名為謝氏門生,不過畢竟只不過利益往來,若是周昱宸做了他們謝家的駙馬那不必用說,而今若是遇到困事,那謝家定不會全力相助。
劉浮景搓攆著鬍鬚,思索一番後說道:“如今,我有三策可以解決當下燃眉之急”
“下策為聽從朝廷謝家命令,牽制二人剝削兵權,此策必然激怒二人,恆氏雖然失勢,但這恆德恆衝當下仍有大軍在外,二人若是奮起攻城,這梓潼恐怕難以防守,即使守住了,也難免生靈塗炭。”
周昱宸連忙擺頭,這哪是什麼策略?
“不可,一定要避免與這二人開戰,梓潼雖然城池堅固,但城內不乏恆氏門下探子,萬一開戰,裡應外合,梓潼定是難以防守。”
劉浮景笑了笑,此當然不是什麼策略,不賣一下關子,你小子又得後年馬月再來買酒肉了。
“中策為不遵朝廷之令,想辦法把這二人送走,這樣做梓潼城可保無憂,若是處理得當。自是沒有什麼危害,但一旦謝氏得知,後果...”
見劉浮景也吞吞吐吐,周昱宸也自知此策確實過於冒險,稍作思索後笑道“不可,我父親多年來治理梓潼,兢兢業業,如果因此事而丟掉官銜甚至是受牢獄之災,到那時,你可小心我會來和你搶地方住哦。”
劉浮景頓了頓一本正經,順帶撇了撇周昱宸的面色
“這上策有些偏激只怕...”
周昱宸知道這接下來的才是這老頭真正想要說的。
“你這老頭要說便說,不說以後休得吃上燒鵝了。”
劉浮景朗然笑道“這上策便是歸降大秦。”
周昱宸聽完也為之一振,這事什麼操作?這大秦與東晉勢不兩立、勢同水火,投降大秦還不得被掘十八代祖墳罵祖宗。
“我周家向來依附謝氏,如今恆溫病逝,謝氏得勢,眼下梓潼雖形式危機,但若是要能挺過去,日後我周家必會騰達,為何要去歸降那大秦呢?做那通敵賣國的賊寇?”
劉浮景又笑了笑說道:“你小子,還是太年輕,看的不夠透徹啊。”
“如今的晉王朝,天下只知道哪個氏族顯赫,皇權早已旁落,你周家立下再大的功勞,也不可能受到重用的。若功高震主,影響到他們謝家統御,那必將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若是無能無用,也必然被那大秦滾滾潮水齏滅”
周昱宸也是一陣後怕,若真是如此,那這大晉怕是沒有他周家容身之地了。
“只怕是有些危言聳聽了吧?”
“你是個聰明人,有些事你自己去斟酌吧”
不顧周昱宸面色變化,劉浮景接著補充“而且,雖然恆德恆衝二人有幾萬軍隊,朝廷若是來救,當然可以輕鬆化解,但是我想問問,這梓潼北邊緊貼著的,是什麼地方?”
周昱宸很清楚,這梓潼的北邊就是梁州,此次平叛中,前秦大軍趁機攻下了漢中,雖說從漢中到梓潼仍有秦巴山地作為屏障,但這段距離可談不上遠,日夜奔襲也不過幾日之遙,倘若是恆德、恆衝起兵,那整個益州都要岌岌可危。
周昱宸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竟沒想到這背後有著如此大的陰謀!
“我明白了,有人在暗地裡控制著恆氏殘部,並且與大秦取得了聯絡,若我們現在一旦與恆德恆衝,那大秦定會趁機出兵,到那時,必將成為那大秦的刀下亡魂。”
劉浮景也略有驚訝,這周昱宸也有著如此深的城府。
“不錯,所以我讓你們也歸降大秦,雖不是為人臣之道,但要知道,如今大秦苻堅廣納才賢,對內改革政治,對外迅速擴充套件,又有王猛輔佐,而我大晉王朝偏居一隅,皇帝軟弱無能,士族門閥林立,官民離心離德。之前還有恆溫能獨當一面,如今這般,國運怕是有些艱難。”
周昱宸聽完,沉默良久,聽劉浮景這麼一分析,他更是覺得現在的局勢岌岌可危。
“你這老頭,雖然破爛,但真有經天緯地之才!今日受教了”周昱宸笑罵,但也規規矩矩朝眼前這衣衫襤褸的老頭規規矩矩地鞠上一躬。
而周值和沈灝通早已木訥在原地,那沈灝通死估計都不明白,眼前這人畜無害的糟老頭真的是那琅琊王氏門下揮斥方遒的大謀士。
“老夫還有一言,你小子務必記下,無論在哪,無論依附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有自己的勢力,只有自身強大,即使利用他們也會斟酌一二,這才是在這亂世裡的生存之道。”
周昱宸望著劉浮景瘦弱的身軀,明白這老頭心中怕早已認下自己這個紈絝弟子。
“先生之言,昱宸必定牢記在心。”
劉浮景很清楚周昱宸選擇了哪一條路,他看著那年輕人離開的背影,彷彿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周昱宸此時還不知道,自己離開這法金寺後,命運的齒輪就開始轉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