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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墓誌，不是墓碑。”在三人中可以稱得上是“文物鑑定專家”的林安然做出最終判斷。
“墓誌和墓碑區別在哪？”身份調轉，此次由釋松化身歷史與考古的“好奇學生”。
到她主場了，林安然驕傲挺胸，打算給小道士和小和尚來一場考古小課堂。
“通俗來說，墓誌就是放在墓中且刻有死者生平事蹟的石刻，亦指其上的文字。墓誌你們可能沒聽說過，但墓誌銘一定知道吧。”
“知道，”釋松不甘落後，顯擺其他淵源的知識儲存量，“北島有一句詩——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
李清塵簡潔明瞭地總結：“墓碑樹在墳前，墓誌埋於墓中。”
林安然制止住她情不自禁要說出口的稱讚，及時轉了個彎：“墓誌上記述有主人生平、埋藏情況和後人對他的頌仰祝禱，考古學家透過墓誌就能確定墓主身份。”
林安然憶起書中描述——墓誌，勒之於石，埋之於地，以期千秋萬載，永世流傳，銘志不忘。
這方墓誌的主人，肉身皆化作塵土，唯餘此石碑，讓後人得以一窺他的人生。
墓誌本是埋於墓中，不見天地日月。方才半截出露在外，原因恰與釋松原本的猜測相反。它並非是被山洪衝下的泥流掩埋，而是因暴雨被沖刷出了墳墓。
林安然細讀墓誌內容，其上記載了唐代一位名為“符之泫”的進士的生平，何年何月出生，何時成親，何時高中，何時走馬上任，何年何月亡於他鄉，因心念家鄉，遷葬於此。
她在其中發現了幾處疑點——首先，根據墓誌所載，墓主符之泫是唐朝人，可這墓碑一看就是新近刻的；其次，符之泫在清源郡也即今日的泉州為官，泉州即是他們初次冒險的地點；最後，符之泫外出巡視時亡故於新城，也就是如今的廈門，本打算就地安葬，但最終遷葬回儋州，與吳泰恆的經歷極為相似。
閱讀完墓誌，不止林安然陷入了思考，李清塵和釋松也各自發現了這些疑點。
三人沉吟中對視，心下了然，卻都沒有答案。
林安然掏出手機，對著墓誌三百六十度不留死角地進行拍照攝影，恨不能記錄下碑上的每一道劃痕。
李清塵見天色已晚，墓地即將關門，提議不如林安然和釋松先行下山幫忙拖時間，他留下來負責安排符紙小人善後，將墓誌埋回墓中。
釋松沒有異議，收拾收拾就準備下山了。
林安然在原地躊躇，慢吞吞地踱步到李清塵身後，用幾乎是耳語的聲音向他求和。
李清塵隨意朝後擺了兩下手，表示這件事就讓它隨風而逝吧，其實內心終於鬆下一口氣來。
她也安下心來，不自覺露出點滴雀躍，遠遠地跟著小和尚走出墓園。
釋松腳程快，倚在墓園門口保安亭的窗子外，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亭子裡的保安張大哥套近乎。
這保安名叫張衛軍，年近五十，十幾歲時起就在荔灣墓園看大門，年復一年也算混上了個資深員工的資歷，大小事情一應俱知。
以他的年齡，釋松叫他一聲“叔”都不為過。但釋松考慮到，也許可以從他口中套出些線索，還是稱呼他為“大哥”更親切合適。
釋松假裝懊惱地開啟話頭：“我們剛才在墓園裡迷路了，無意走到了後山上。”
“沒出什麼事吧？”張衛軍坐在椅子上百無聊賴地數著時間等墓園關門。
他一天到晚和死人為伴，看盡世態炎涼，如今有個年輕人願意陪他聊天，心裡不知有多開心。
釋松輕鬆地說：“沒出事。”
張衛軍坐久了腰痠，在座椅上伸懶腰：“可別說我沒提醒你們，小年輕千萬別往山上跑。”
林安然剛好走出墓園大門，正巧聽到了這句話。
她立刻發問：“為什麼？”
張衛軍開啟門衛室的門，把門微掩住。
他邊拉伸胳膊邊給他們講解：“你們年輕人身強力壯陽氣重，最容易招惹些奇怪的東西。”
釋松眼珠一轉，計上心頭：“話說回來，我們在山上還真發現了一處奇怪的地方。”
“哪奇怪了？”這墓園加後山，沒有張衛軍不知道的地方。
釋松輕描淡寫：“就是在一棵桫欏樹下，發現了個墳包。”
張衛軍不浪費一分一秒，在原地做起了高抬腿。
聽釋松提起後山的墳包，沒什麼特別的反應。
他停下來喘著氣說：“原來你說的是這個，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釋松狗腿地湊過去，圍著他加油打氣順便打聽：“大哥你知道些什麼故事？要不和我們兩個沒見識的年輕人分享分享。”
張衛軍為了給他說明白，暫停運動，插著腰說：“其實也算不上奇聞異事，大概是十年前，有一位從福建遷葬過來的死者，他生前來墓園考察了兩三次，安排要將其葬在後山那棵桫欏樹下，理由好像是他信佛所以必須得這麼安排。”
釋松的第一反應居然是這麼做合法合規嗎？
“符合規定嗎？”
“因為他出手闊綽，那時候管理也不嚴格，最後還是根據他的想法來了。” 張衛軍覺得年輕人對這種事情是沒什麼認知。
釋松心想張衛軍口中的怪事也不過如此，和他們的山洞冒險相比差遠了。
他略顯失望：“就這？沒別的了？”
“沒完，還有。”
張衛軍講得口乾，端起保溫杯，吹開漂浮在茶麵的茶沫，暢快地飲了一大口。
釋松催促：“大哥，你快別吊人胃口了，我聽得正起勁來著。”
放下保溫杯，“你們年輕人就是性子太急，等不了一點。”
“還不是因為大哥你講得太有意思了。”
“好飯不怕晚，”他接著往下說，“這個人奇怪的地方不止這一點，他還請人刻了一塊墓碑，上面寫的是文縐縐的文言文，墓園裡的工作人員基本都看不太懂。”
“還是個古文愛好者。”林安然小小聲插嘴。
“更奇怪的是，”張衛軍刻意壓低聲音，營造出一種恐怖的氛圍，“他不讓人把墓碑立在他的墳前，非得要求在他去世之後和他的骨灰盒一起埋在墓裡。”
“後來埋了嗎？”釋松聽得認真，眼睛都睜大了。
張衛軍說：“埋是埋了，但是剛開始光顧著埋他的骨灰盒，忘了還有這塊墓碑。等想起來，墓都基本填平了。當時大家著急下班，只好在旁邊匆匆挖了個淺坑，將就埋進去了事。”
難怪會被暴雨沖刷而出，原來是因為工作人員的敷衍，埋得離地表太近。
“除了骨灰盒和墓誌，呃……”釋松怕張衛軍不知道墓誌是什麼，停頓了一秒後改口，“除了他的骨灰盒和墓碑之外，還埋了什麼東西沒有？”
張衛軍仔細回想，的確沒有再隨葬其他的東西了，但那人好像留下了一句話，是什麼來著？
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來，他只好搖頭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