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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溫暖的手在她陷入記憶快要把自已撕裂的時候覆上她的額頭，帶著一股淡而又讓人無法忽略的清新茗香。
蘇芟緩緩睜開眼睛，入目一絲溫暖的陽光透過未拉嚴實的雕花木窗灑進乾淨整潔的木製地板上。
“你可算醒了。”
熟悉的，溫柔的，屬於男子的聲音響在身側，蘇芟恍然睜眼，看到玄青優雅從容的坐在自已身旁。
“我怎麼會在這裡？”
她軟軟的發問，好似渾身的力氣在那場回憶的漩渦中被徹底抽空。
但儘管如此，她還是條件反射撫摸上自已的手臂，在那處，是她這輩子都無法抹除的恐懼的深淵。
玄青輕輕的笑，收回撫摸她額頭的手：“是你的老師囑咐我過去接你的，我不知道你的鑰匙放在哪裡，所以就暫且把你安置在此處。”
“還好沒有發燒，應該沒什麼大礙。”
說起老師來，回想起經歷過的一夜，蘇芟望上玄青：“老師她沒事吧？”
“感覺情況不太好，不過放心，已經有人在陪她了，我給你煮了粥，你要吃一點嗎？”玄青說到。
蘇芟確實有些餓了，而同他說話的過程慢慢積攢了一些力氣，她起身下床，入目是簡單的臥室裝潢，床之外只有一小排櫃子，放三兩本書，和著一盆小碗蓮，正冒著一小朵花骨朵兒。
垂墜的白色帷幔外正是他的裁縫鋪。
玄青輕扶她一隻手臂，蘇芟起先愣了一下，看到自已穿著長袖而沒有再抗拒他的攙扶。
兩人走出房間，蘇芟一眼見到西百無聊賴趴在檀木椅子上，睜一雙金色瞳仁，很不爽的衝她喵了一聲。
“西？”她不太敢相信西會在這裡，畢竟它每次見自已來裁縫鋪都會很臭屁的冷哼一聲，活像是玄青欠了它不少錢。
“這是你的貓嗎？自我把你接來，它就一直不肯離開，看來是很在乎你呢。”玄青笑了笑。
“喵～（老子他媽才不是她的寵物！）”
西又不爽的喵了聲，蘇芟聽出其中的意味，無奈的訕笑。
“喵～（老子如此尊貴，豈是汝等小兒敢冒犯的。”
想來玄青的這句話惹毛了它，一直罵罵咧咧的叫著，蘇芟喝個粥都不安生。
直至同玄青告別回了家，它的罵罵咧咧都沒結束。
西：喵～（你死哪裡去了？）
蘇芟：我去老師家陪她了。
西：喵喵？（那又是為何在野男人家裡？）
蘇芟：什麼叫野男人？西你不要亂用詞好嗎？
西：喵喵喵！（好啊你個凡人居然敢同我叫囂！罰你請本尊吃烤雞！）
罵罵咧咧半天原來是向自已討吃食，蘇芟哭笑不得的掏出手機點外賣。
等餐的間隙，蘇芟看向一腳踩開電視機的西：“西，你知道思量草嗎？”
“你問那個東西做什麼？”西老神在在的翹起二郎腿，目不轉睛的盯著電視機。
“不過話說回來，你昨天被路口那傢伙帶回來的時候我確實聞到了思量草的味道，也不知道是哪個心大的人居然把它帶到現世了，那東西若是在田野間到還好，頂多把周圍的植物吞噬掉，若是寄居到人體內，那可就不得了，它會讓人情緒低迷，自我懷疑，然後跳樓啊，割腕啊什麼都有了。”
西漫不經心的說起來。
按照它所說，同網上的抑鬱症極為相似，蘇芟幾次三番得不到的答案，總算明瞭了。
原來這思量草會使人致鬱，難怪老師會變得如此暴躁和低迷，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她掏出手機撥打出老師的電話，長長一串忙音，沒有人來接聽。
週末，蘇芟獨自攀爬漫長的坡道，汗流浹背來到老師家門前，明媚的日光下，深紅色的鐵門十分耀眼。
她摁下門鈴，叮咚聲復又響，如同撥打出去的忙音，沒有人能回應。
蘇芟站在樹蔭下，聽著春蟬隱隱約約的鳴叫，周朝穿梭過幾許車輛，直到一輛深藍色踏板車閃著銀亮的光停下來，脫下安全帽叫著蘇芟的名字。
“207班的蘇芟？你來找陸老師嗎？”
是端木老師，他推推鼻樑上的眼鏡，眉目溫和。
蘇芟點點頭：“那天以後已經好些天沒聯絡上老師了，很擔心……所以過來看看。”
“這樣啊，告訴你個很不好的訊息，陸老師的情況很不好，已經到省城去住院了，可能……需要些時間才能回來。”端木老師談及此事眉頭微皺，一雙深邃的眼裡有淡淡的憂傷。
蘇芟明白了老師的情況，沒有繼續等下去，準備離開，卻聽到端木老師說到：“我是過來幫忙照看花草的，你好像同杳杳很熟，不如一起吧，畢竟我實在不太懂得怎樣照顧花草。”
蘇芟便只好跟著端木清溪走進屋內，一隻腳剛踏進門，突然被人拉停。
回過頭，是那個臉上有著紅色印記的妖物，她有些為難的停下來，用眼神示意妖物的來意。
妖物小聲回到：“我可以跟你一起進去嗎？”
蘇芟輕輕搖頭，弧度並不敢太大，而此時端木清溪剛好轉過身來，嚇得蘇芟極為緊張。
“你站在門口做什麼？快些進來。”
端木老師說著。
蘇芟尷尬的走進屋內，頂著春日明媚的日光，臉頰微微發紅。
端木清晰輕車熟路開啟伸拉的玻璃門，脫鞋走到屋內，從儲物室裡拿出噴壺準備去給已經呈現枯萎狀態的植物們澆水。
蘇芟抬頭看到碧藍的天空中有幾朵懶散的浮雲，攔下準備接水的端木清溪：“老師……現在這個天氣是不能給植物們澆水的……”
跟隨老師這麼些時間，她耳濡目染了一些花朵培育的知識。
端木清晰詫異的放下手中噴壺，在迴廊下坐下，朝著蘇芟訕笑：“哎呀，果然叫上你是沒錯的。”
說完從兜裡掏出一包煙來：“介意我抽支菸嗎？”
蘇芟並不喜歡煙味，尼古丁被人吸進肺腑再吐出來的味道像極了汽車尾氣，但她還是搖搖頭：“老師您抽吧，我不介意。”
說完也是輕車熟路走到儲物室拿出掃帚和簸箕來，清掃院子裡滿地的迎春花瓣和落葉。
玫瑰和山茶沒精打采的垂下了些許葉片，蘇芟看著它們的頹散狀態心裡充滿了失落感。
“你知道她去哪裡了嗎？”
妖物跟在她的身後亦步亦趨。
礙於端木清溪在，她不方便同他說話，妖物似乎也看出了蘇芟的窘迫，儘管內心焦急無比，卻也再沒繼續問。
“你和杳杳怎麼認識的？”
端木清晰目視著蘇芟熟稔的撥開花樹枝條，掃出沉積的垃圾，勤奮而沒有任何怨言。
蘇芟手中不停，低頭繼續做自已的事：“我摔在老師的門口，被老師看到，老師就把我邀請進了家，幫我上了藥，我們就認識了。”
“聽她提起過收了一位不收費用的學生，想來就是你了吧？”端木清晰繼續問。
成熟男子的聲音溫和而富有引人無限想象的磁性，一字一句踩在蘇芟的心臟節拍上。
她刻意拉開兩人的距離。
“嗯，我從未上過老師一節舞蹈課。”
端木清溪聞言不禁笑了起來：“那你還願意每週都過來？”
“因為我喜歡老師。”
——喜歡第一次見到她時溫柔的笑，喜歡她是這個世上唯一替自已處理傷口的人，喜歡她如驚鴻的舞……喜歡她所有一切的第一切……因為她是唯一給過我溫暖的人啊……
“現在還有人喜歡她，那一定是個極其善良的孩子。”
端木清溪抽完了煙，站起身來，走到那張老師常坐的搖椅上，迎春花依舊旺盛的開著，只是春季久未降雨而略有頹敗的跡象。
他伸手浮去上頭的落葉，手腕上的IWC錶盤反射著翠綠的微光。
“老師也很喜歡你。”
蘇芟抬頭看到端木清溪認真清理搖椅，高大的身軀彎下腰，男士T恤衫被拉得平整，又在小腹處折出皺子，柔軟的髮絲被微風吹得亂顫，明媚的日光下迎春花即便有頹敗的跡象依然是嬌豔的，映襯著籠在陰影裡的人，彷彿一張色調柔和的水彩畫，與老師的記憶畫面重合，蘇芟腦子一熱，就脫口而出這句話來。
端木清溪的手一頓，他直起身子，目視著那張搖椅。
“我也不曾想過我和她會走到這個地步……”
過後是許久的沉默，一陣又一陣的微風吹過，捲走蘇芟剛掃攏的樹葉。
“其實不是她的錯，只是我們好像有無法在一起的隔閡。”
以為他們之間再無話可說，蘇芟低頭繼續掃落葉，並將它們倒進垃圾桶。
端木清溪開口了。
“跟你一個孩子，是說不得這些的。”
過後兩人默默做事，偶爾談及幾句學習的事情，直至日落十分，老師的屋子盡數打掃乾淨，花朵也澆足了水。
走時端木清溪把一串墜著史迪仔Q版手辦的鑰匙串遞給了蘇芟：“杳杳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我也不太方便過來，你跟杳杳如此相熟，就麻煩你日後多來幫她照顧一下花草吧。”
蘇芟自然是願意的，她從容的接下鑰匙。
隨後端木清溪戴上安全帽，胯上摩托車，臨走前看向蘇芟欲言又止。
蘇芟明白那樣的眼神和動作意味著什麼，可她還是想問一問：“老師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端木清溪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開了口：“聽說……你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蘇芟的神色立刻就緊張了起來，深怕老師真的發現她這奇怪的模樣：“老師……我……”
卻聽端木清溪噗嗤笑了下：“好歹我是個老師，不應該對這種無中生有的事情報以信任，實在抱歉……還有，若是日後有什麼事……你可以找老師的，不要什麼都悶在心裡面。”
說完他發動引擎：“唉，若是真的能看到就好了……”
摩托車颳起一陣風，端木老師英俊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馬路的盡頭。
而他走時的那句話，蘇芟還是聽見了。
他想她看到什麼呢？
不過蘇芟不敢去問，更不敢去探究，關於她能見到的，關於她那雙奇特的眼睛，都是要封死的迷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