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一秒記住【微風小說】地址：www.wfxs.info
見黃煙和宋時薇進來，劉垚立馬起身，問道：“是黃語桐的家長吧？”
黃煙微笑回答：“哎是。”
宋時薇也點頭打了招呼：“劉老師好。”
聲音一出，趙斌像是被喚起了某些記憶，他看向宋時薇，然後發出了一聲輕蔑的笑。
正如五年前，趙斌被田昕雯叫去威脅宋時薇，宋時薇明明害怕得發抖，卻依然在為自已辯解。
當時，趙斌說：“別以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打你。”
宋時薇聲音發顫，回他：“男女平等。”
趙斌當時就笑了。
不止是他，全年級來圍觀的人都笑了。教室裡站著的坐著的，走廊透過窗戶看戲的，看不見只聽到了聲音的，無論是男的還是女的，都在笑。
一句口號而已，沒人把它當回事。宋時薇說得有多認真，這句話就有多好笑。她像個傻子。
隨著時間的推移，趙斌漸漸跟田昕雯斷了聯絡，也忘記了曾經威脅過宋時薇的事情。他打過很多架、威脅過很多人，哪能一個一個都記清楚。
可那句“男女平等”，那個嚇得發顫也要替自已辯解的女聲，總會在一個莫名其妙的時候，莫名其妙地跳出來一下。
不固定時間、不固定地點，完全偶然，但又一直存在。
五年後，趙斌再見宋時薇，聽到她的聲音，突然想起了那件往事。他依舊覺得她愚蠢。
於是他毫不遮掩地再次表達了自已的輕蔑。
但這回宋時薇沒有發抖，她一雙眼堅定又清明。
她不再畏懼趙斌的輕視，而是在他面前放鬆地笑著，悠然回擊：“是放屁放到自已褲衩上被自已逗樂了嗎？”
一時間，辦公室內所有人的臉色都很難看。
除了宋時薇，和被站著的一排人擋住了的黃語桐。
黃煙掛在臉上的假笑都有些繃不住，她回頭看了一眼宋時薇，神情一言難盡。
宋時薇乖巧一笑，似無事發生。
她說出來的話，跟趙斌發出來的笑一樣，無從取證，也沒有實質性的傷害，單純相互噁心而已。
黃煙輕吐一口氣，把話題拉回正軌，問劉垚：“老師，這是發生什麼了？”
宋時薇則是越過了站著的一排人走到黃語桐身邊。
姐妹倆眼神交匯，宋時薇才確定黃語桐沒什麼事。
倒是黃語桐旁邊坐著的小姑娘，蘭璐，嚇得不輕，頭也不敢抬，肩膀僵硬，雙手緊緊握著放在腿上。
“周念，你過來，說說怎麼回事。”劉垚點名叫人。
周念欲哭無淚。她好慘。
被十幾雙眼睛盯著，周念硬著頭皮開口道：“就是，就是，李佳婷聽說蘭璐畫畫好，就想讓蘭璐幫她畫張畫，但是黃語桐不願意，李佳婷就想教訓一下黃語桐。然後，就，今天下午第二節課體育課下課之後，李佳婷叫了她哥和她朋友來，在後操場堵著黃語桐和蘭璐，不讓她們走。”
“之後的我就不知道了。我當時太害怕了，就先走了。到第三節課我看她倆還沒回來，我怕她倆出事，就，就來找老師說了。”
下午第二節下課是大課間，有半個小時長。
劉垚聽完周念報信就立馬去了後操場。
這事兒他有經驗，去的時候還拿了根棍子。
劉垚沒讓周念跟著，但周念思索再三還是悄悄跟著去了。說實話黃語桐對她很不錯，可遇到事她卻先跑了。她害怕、忌憚，但同時又愧疚、擔憂。
周念偷偷跟著去了，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她之所以站在站著的這一排人的隊伍裡，是因為她不僅跟著去了，還拿了學校明令禁止不讓帶的手機錄影，還被劉垚發現了。雖然周念也沒錄到什麼。
劉垚趕到後操場的時候，一群人正在洗眼睛。空氣中還瀰漫著一股濃重的刺激性氣味。
黃語桐與李佳婷一群人談判未果，趙斌狂妄慣了，出口就是讓李佳婷扇黃語桐一巴掌。有趙斌坐鎮，李佳婷有恃無恐，還真就走上前準備來一巴掌。
這可給黃語桐氣笑了。
不是，怎麼還有人在打人之前專門說一嘴啊？
這麼狂嗎？狂得有點蠢了。
黃語桐從兜裡掏出洋蔥辣椒水就朝著李佳婷狂噴。邊噴，她還邊捂住了蘭璐的眼睛。
防身型洋蔥辣椒水的恐怖之處不僅在於它聞起來讓人想流淚，更在於它會辣眼睛、辣面板。辣椒精以水霧的形式被噴散出來，傳播速度快、幾乎無法抵擋，防不勝防。突如其來如狂風暴雨般的灼燒痛感能使人瞬間蜷縮在地上打滾。
噴霧一出，後操場倒了一片人，哀嚎聲不斷。
就連黃語桐本人也沒能倖免。
她原本設想的是，她閉上眼睛、屏住呼吸，多噴幾個人再拉著蘭璐跑。但噴霧噴出來的第一秒她就繃不住了。
她也是才知道，原來屏住呼吸也沒用。噴霧水汽所沾過的面板之處，都辣得要命。
憑藉著堅強的毅力，黃語桐摁了十秒噴霧。
最後實在受不了了，拉著蘭璐逃離了噴霧中心。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黃語桐眯著眼找到了後操場的一個室外洗手池子，開啟水龍頭就往自已臉上潑水。
有了涼絲絲的水流，灼燒感終於被壓下去了一些。
李佳婷他們則是跑去了後操場廁所洗臉。
劉垚拿著棍子到後操場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副場景。沒有打架，沒有爭執，全在洗臉。
他以往的經驗在此時竟派不上一點用場。
就這樣，在所有人都還很脆弱的時候，劉垚把他們全抓回了辦公室。包括不太會隱藏自已的周念。
這件事，劉垚單隻喊了黃語桐的家長來，就已經很說明態度了。只要黃煙敢追究、堅持追究，站著的這一波人輕則記過，重則勸退。事實、道理、人心，都偏向黃語桐。
——其實五年前宋時薇那次的情況也是如此，但黃煙替宋時薇選擇了握手言和。
劉垚在周念之後又補充了些事情細節。
比如趙斌身上帶了蝴蝶刀，李佳婷在混亂中掉出來了煙和打火機，趙斌屬於社會人員，李佳婷私自帶趙斌進校屬於違反校規校紀。
大哥義氣如趙斌，聞言直接反駁劉垚：“不是李佳婷帶我進來的，我不認識她。我就是路過母校想回來看看，翻牆進來的，跟其他人沒關係。”
劉垚挖坑：“說謊都不打草稿。學校的牆今年剛加高過，足有兩米四，上面還有鐵絲網，你怎麼翻進來的？”
“西邊牆角有個欄杆鬆了可以鑽進來啊。”
宋時薇輕笑：“你鑽欄杆就是為了到後操場看草？太牽強了吧。你不認識李佳婷幹嘛幫著她欺負我妹妹？”
“誰欺負她了？你哪隻眼睛看見有人欺負她了？就光聽這女的的一面之詞你就信了？”趙斌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周念，眼神中有警告亦有不屑，“那我說她汙衊我你怎麼不信？誰主張誰舉證，懂不懂？你們有證據嗎？！”
“問你呢！”趙斌衝著周念得意地吼道。
周念當然沒有證據。她偷摸趕過去開始錄影的時候，一群人正在洗眼睛，什麼也證明不了。
“拿不出證據吧？拿不出證據瞎嘚瑟個什麼勁！倒是那女的，坐著的穿綠色衣服的那個，她拿辣椒水噴我眼睛，對我的身心都造成了巨大的傷害。我要求她向我道歉！並且賠償我兩萬塊錢精神損失費！”
與此同時，學校西邊牆角鬆了欄杆的圍欄處。
韓雯琪讓夏知晴和林覺予來這裡集合。
韓雯琪以前也在虞城一中初中部上學，她知道這兒的欄杆有一處鬆動，大部分女生和瘦一點的男生都可以從這兒鑽進鑽出。因為欄杆牆的兩面都有小竹林，所以很隱秘。
三人一個接一個地鑽了過去。
突然，有一個聲音喊了一句：“韓雯琪？”
韓雯琪扭頭，看到欄杆外又來了一批人。
喊她的那人是她的一個初中同學，吳祺然。初中時她倆玩得還挺好，高中後聯絡就漸漸少了。
韓雯琪有聽說過，吳祺然自上了二中之後，就跟著一個大哥在混，不好好學習，整日抽菸喝酒打架，去年高考考上了個大專，她家沒讓她去上，現在在某網咖做網管。
吳祺然以前瘦瘦的、怯生生的，性格膽小又敏感，受了委屈就自已哭一哭，小心翼翼地活著。
而現在的她，比以前還瘦，兩條腿就像是兩根筷子，毛躁的黃髮，破洞牛仔褲，炸毛豹紋人字拖，手裡舉著一根菸。像極了曾經她最討厭的精神小妹的樣子。
韓雯琪看著她，內心五味雜陳。
吳祺然知道韓雯琪為何沉默。她自嘲般笑笑，把煙丟在地上，用鞋尖碾滅。
“七七，能再見你，看你過得很好，我很開心。”
韓雯琪一瞬間紅了眼眶，問吳祺然：“你為什麼要學抽菸？！你為什麼要抽菸！”
“我賤命一條。”吳祺然笑笑，“我跟你不一樣啊七七。我家沒人愛我，我爸媽巴不得我一成年就結婚嫁人，他們好拿著我的彩禮去供養我哥我弟。”
“那跟吸菸有什麼關係！你說過的……”
你說過你家長輩大多死於肺癌，你說過你家的基因只要吸菸了就是死路一條，你說過你永遠不會碰煙。
吳祺然卻打斷韓雯琪，“你不明白，我沒有選擇。七七，我真的沒有選擇。吸菸，確實不好，你別學。但我沒有選擇，在六中，只有拿起這根菸，我才能站著活在這世上。”
“哈哈哈。”吳祺然看著韓雯琪欲言又止的樣子，突然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會懂的。”
“真好，說明你幸福，你活在光裡，真好。”
韓雯琪的嘴張了又張，最後一次不死心問道：“你真的沒法繼續讀書嗎？哪怕上個大專，也，也比現在好。”
吳祺然沒答，直接話題一轉：“七七來學校是有什麼事嗎？有沒有我能幫上忙的？”
“來學校看個妹妹，聽說她被欺負了。”
“妹妹？難道是姓黃嗎？學習挺好一小姑娘？”
韓雯琪瞬間警覺起來，蹙眉看向吳祺然。
“看來是了。”吳祺然笑著說，“我是被她對面那一波人喊來的。既然是你妹妹，那我就不進去了。我也會跟那幫崽子們說，讓她們少去招惹你妹妹。”
“然然。”韓雯琪喊吳祺然，“謝謝。”
“不用，就說句話的事兒。你快進去吧，有空我們再約，我請你吃飯。”
“好。”韓雯琪擺擺手，跟她再見。“你，還是少吸點。”
“好。七七再見。”
其實她們倆都知道，她們不會再見的。她們倆的聯絡方式早在高一時就刪乾淨了。吳祺然刪的韓雯琪。
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強行留著好友，也只能兩看生厭。
不如刪了。
韓雯琪走後，跟著吳祺然一塊兒來的其中一個女孩問：“然姐，咱真不進去了？那斌哥那兒怎麼說？”
吳祺然又點上一根菸，跟那女孩解釋道：“知道剛剛那人是誰嗎？全虞城美術類第一。知道李佳婷要找事的姓黃那丫頭學習多好嗎？全市前五。她倆單拎出來一個，都比一百個趙斌值錢。賣她倆一個人情，不虧。”
女孩懵懂地點點頭，最終誇讚道：“還是然姐厲害。”
吳祺然樂了。厲害什麼呀，她騙她的。她的人生已經灰敗至此，能幫到七七一點忙，是她榮幸。
劉垚辦公室內。
宋時薇不與趙斌多廢話，直接報了警。
她打的是帶有虞城區號字首的報警電話，會更快捷。
在等待警察接通的十幾秒裡，趙斌再次發出冷笑。
這種事他經歷得多了。報警？報警有什麼用。沒有證據就無法立案，警察最多也就只能做做口頭教育。不痛不癢。
“是虞城公安局嗎？我要報案。虞城一中初中部有三男六女尋釁滋事，引導校園暴力，其中至少有一名擅自攜刀入校的成年男性。對，現在都還在老師辦公室裡，請你們儘快來。好。謝謝。”
趙斌此時還是毫無懼意，大喊道：“有人還帶了辣椒水呢警察叔叔！我的眼睛現在還辣著呢！哎呦好疼！”
宋時薇掛了電話，一臉天真問道：“什麼辣椒水啊？”
趙斌不笑了，“你少裝蒜！肯定還在那女的身上！要麼就是在你身上！敢不敢讓我搜搜？！”
宋時薇眉眼彎彎，笑道：“法盲。”
劉垚和黃煙盯著趙斌，生怕他狗急跳牆。
趙斌知道自已現在討不到好，也就沒有動作。他轉變了戰略，一雙眼在宋時薇、黃語桐、蘭璐三人身上來回打量，眼神黏膩而又噁心，像是在看什麼物品。
黃語桐面帶微笑，衝著趙斌比了一個“一點點”的手勢，然後晃了晃手指，示意“不太行”。
報警五分鐘後，警察來到劉垚辦公室。
聽了事情始末，領頭的警察問：“有受傷的嗎？”
趙斌：“我眼睛現在還疼著呢。”
領頭警察：“用水洗洗就好了。那就是沒有受傷的對吧。那這個事，你們最好還是自行協商處理。沒有證據，我們不好隨便立案的。能理解吧。而且你們都是一個學校的，鬧太僵也不好看。雙方把事情說開，能和解最好。”
宋時薇冷笑：“鬧到這個地步，警察還是管不了嗎？”
“警察辦案也是要證據的，對不對。大家都是按照規章制度辦事。要誰隨便說一句警察就信，那社會治安不就亂了套了！法治社會，就是要講證據的！”
“學校又不能帶手機！學校又不是每個角落都安了監控！沒打出血就叫沒受傷嗎？言語辱罵、言語威脅就不算是欺凌了嗎？誰會沒事帶個錄音筆錄同學之間說話啊？！這怎麼有證據？這怎麼有證據！你們不作為，輕飄飄的一句‘沒證據’就可以無視這件事的傷害了？你們知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毀在這幫畜生手上啊！你們知不知道！”
站在領頭警察身後的第二個警察聞言厲聲呵斥宋時薇：“這位女士，你不要胡攪蠻纏！我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都是按規章制度辦事，你得拿出證據我們才能……”
“放你大爺的屁！”宋時薇直接爆粗口：“別以為我不認識你，高思宸！你特麼十四歲輟學，穿上這身警服就當自已真是警察了？我就問你，你敢不敢被查！”
高思宸慌亂了一下，看了領頭警察一眼。領頭警察示意他先出去。
“小姑娘，你還小，很多事你都還不懂。你聽我跟你說。這件事呢，沒有證據，你就是追究，也追究不出個什麼來。沒有證據沒法定罪，我們最多也就是給他們做做口頭教育。但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這個道理你懂不懂？你現在鬧得這麼僵，你有沒有想過你妹妹以後怎麼辦？對吧。所以，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你們雙方把話說開，彼此退一步，該道歉道歉，該和解和解。要是下次，下次他們要是再敢找你們的事，我們一定嚴肅處理！”
宋時薇被這位警察的不作為態度逗到了，氣得好半晌沒說出話來。原來，她當時報警最多也就落個這種結果。
就在這時，趙斌笑出了聲，得意、挑釁。
宋時薇對上趙斌戲謔的眼神，突然就想通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原來當法律的漏洞明顯暴露卻無人修正時，像趙斌這樣的賤人比誰都會鑽法律的空子！他扇出的巴掌是沒有血的，他出口的威脅是無法取證的，他撒潑打滾的態度是警察也要退避三分的！原來如此！
宋時薇也笑了。她對著領頭警察堅定說道：“不，我們不和解。我堅決維護我的權益。”
“我要他們每個人都寫保證書，保證以後不再欺負我妹妹和她朋友。以後，但凡我妹妹有一節課沒上、受一點點傷，我第一個就找他們！我一個都不會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