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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煙被宋時薇哭得心軟，她輕輕撫摸著宋時薇的背，柔聲說道：“那媽媽今晚上就在網上再看看，多掏五百塊錢把手機買了。今天晚上你先用媽媽的手機打遊戲？”
黃煙的手機比宋時薇的新，但黃煙的手機是很便宜低檔的那種。平時發個微信沒問題，但打遊戲也夠嗆。
宋時薇搖搖頭，哭得太急，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宋浩也說：“多五百塊錢就多五百塊錢嘛，買！”
宋時薇依舊抱著黃煙，但哭聲漸弱。她感覺自已是個壞孩子。不懂事，自私，任性。
五百塊錢，夠全家吃半個月肉菜，夠下三次館子，夠買兩件質量好的冬襖。五百塊錢，是黃煙需要在各種地方省來省去才能省下來的錢。
宋時薇都知道。可她實在太想要一個新手機了。
所以她並未出言阻止。
這件事一直到很久之後，都是宋時薇心裡的一根刺。她在未來會無數次地譴責自已，要是自已能再懂事一點就好了。新手機到的時間，差幾天其實也差不到哪去。但若是當時能省下那五百塊錢，媽媽或許就不會那麼失落。
宋時薇躲在黃煙懷裡，心裡默唸了無數遍“對不起”。私心佔據上風，在這一刻，她是一個不會體諒媽媽的女兒。
“哎呀，行啦，趕緊出去吃飯吧。”宋浩語調輕快：“今天剛高考完，又趕上週末，肯定人多。烤魚六點開攤，去晚了就沒位兒了。”
於是，宋時薇載著黃語桐，宋浩載著黃煙，兩輛電驢去到了虞城燒烤攤聚集地。
佔了個位置之後，就有端碗的和穿戲服的來要飯。
宋浩將他們一一打發走。
“沒帶錢。沒零錢。我們也沒錢，趕緊走。”
有的見宋浩態度堅決便起身離開，有的長跪不起還要唱歌、恨不能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在磕頭乞討，有的更甚還掏出了二維碼讓宋浩掃碼給錢。這些都是這裡的常態。
宋時薇不太喜歡這裡，因為這裡沒有秩序。但她也不討厭這裡，因為這裡便宜、還好吃，是真好吃。
至於這些要飯的們，有宋浩黃煙出口趕，也用不著她。
宋時薇小的時候，還會對這些乞討者們有憐憫心。
但某次，宋時薇綠燈過十字路口時，被一個闖紅燈的穿戲服的要飯人士莫名罵了一頓，之後，宋時薇只覺得他們厭煩。有手有腳、不守規則、不辨是非、出口成髒，活該要飯要一輩子。
吃飯時，宋時薇提起自已要去鄭城的事：“媽，我過兩天要去鄭城玩一趟。”
黃煙：“你自已一個人去？還是和朋友？”
“夏夏、小予還有七七都去，我們四個一起。”
“你們準備去玩什麼？報個團走嗎？”
“不是，就是自已去玩。”
“那多不安全啊。你們四個女孩子，不跟團，單獨在外面玩？那不行，太危險了。”
“媽我都要上大學了。”宋時薇準備講講道理，“大學生自已出去玩一下很正常吧。而且凡事都有第一次，我高考都考完了，為什麼不能實現第一次自已去旅遊啊？”
“媽媽不是不想讓你們去玩。只是你們四個女孩出去，不安全。”黃煙辯駁。
“媽，那你覺得我到幾歲才安全？”
黃煙想了想，沒應答。
“反正我肯定是要去的。我們酒店、行程、吃飯什麼的，都已經計劃完了。”
“跟你說了不安全！不許去。”黃煙執拗地又說一遍。
“那你跟我一起去。”
“我不去。家裡還有好多事要幹，我哪有空出去玩兒？”
“那你不去，你還不讓我自已去。我高考完之後就不能出去玩嗎？你又不帶我出去，難道我高三的這個假期還要一整個假期都待在虞城嗎？”
黃煙選擇性回答：“跟你說了，你們四個女孩單獨出去玩兒不安全。鄭城離得那麼遠，你要是出點什麼事打電話都沒人趕得及救你。”
宋時薇長呼一口氣，不再說話了。
因為她知道，無論她再說什麼都沒有用。
黃煙認準一件事時就是這麼偏執。她也不給解決辦法，她只負責提出問題、然後否決宋時薇提出的解決辦法。
然後宋時薇，就只能沉默。
黃煙特別在意宋時薇的安全，是因為宋時薇在四五歲時真的差點消失。若不是那天幸運地遇上了一個好心女同胞，宋時薇可能早已經被人販子拐去做別人家的女兒兒媳了。黃煙心有餘悸。
宋時薇是家裡唯一的孩子，毫不誇張地說，她要是有什麼閃失，這個家就散了。
恐懼與控制慾一齊上頭，黃煙便習慣性地忽略了宋時薇的想法，而堅定做出了自已認為正確的選擇。雖然她也覺得略有不妥，但必須保證女兒安全的想法佔據了她的思維上風。
在黃煙眼中，任何一個孩子失蹤、被拐、意外身亡的新聞，都是給她的一個警鐘。
她很堅定地相信，孩子要先安全，然後才有然後可言。她沒錯。
——因為害怕，所以偏執。
——因為無用，所以沉默。
這就是黃煙與宋時薇的母女關係。
她們彼此相愛，也彼此消磨。
宋浩見情況不對，想要緩和氣氛，便轉移話題：“妮兒，想過以後上哪個專業不？”
宋時薇搖頭，“沒想過。考上哪個上哪個。但我想在大學第一年轉專業，轉去文科的漢語言文學。轉不成的話，我就去看看能不能輔修一個跟圖書館有關的專業。以後去圖書館工作，還能天天有書看。”
“圖書館？漢語言文學？這些都是學啥的，聽著不太掙錢吶。”
“不知道。”宋時薇如實回答，“但我知道，我數學學到高中就頂天了，大學再學高數，我必掛。”
宋浩嘿嘿笑笑，“腦瓜子不行是得及時止損。我和你媽數學也不好，咱天賦點就不在這兒。不行就不學了唄。多去看看別的、玩玩別的，沒準就能發現你真正的天賦在哪了。”
宋時薇點頭：“是吧。”
宋浩又問：“哎，桐桐，你有沒有想過以後去學什麼？”
在班主任的幫助下，黃語桐的學霸身份到現在都還沒被家裡發現。宋浩這麼一問，完全是在端水。他怕黃語桐跟著他們一家吃飯受了冷落、心裡難受。
黃語桐答道：“我學什麼都行。但最好的情況是我爸媽發財，我躺平，然後我每年抽段時間去放羊。”
宋浩又嘿嘿笑笑，只當黃語桐是說著玩的。畢竟十四歲還小，沒有未來規劃也正常。
吃過飯回到家後，宋時薇拿著自已卡頓的舊手機玩了兩把遊戲。很奇怪，原本今天是最該放肆玩的日子，可宋時薇卻覺得遊戲好無趣，打了兩把就退了。
今天的空虛比昨天感覺更甚。
今晚的空間很熱鬧。有人考完直接去旅遊，有人吃大餐，有人準備網咖通宵，有人去KTV放聲歌唱。大家好像都在為著高考結束而狂歡。
除了她。她好孤單。
小說不想看，劇也不想刷，遊戲不想打。她像個沒有慾望的軀殼，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
在機械刷了一個小時短影片後，宋時薇感覺眼睛幹痛，便放下了手機。
好無趣，短影片也沒有什麼能讓她笑出來的。
突然，宋時薇想起，之前黃煙說宋浩一直在看一個兩隻蟲的動畫片，看到二半夜。黃煙睡到半夜被震醒，因為宋浩想笑但得忍著不能在大半夜笑出聲，所以整個人憋笑到床板都在震。黃煙就是這樣被床板震醒的。
想到這兒，宋時薇突然不受控制地大笑起來。
客廳裡，黃煙向宋浩吐槽：“你聽聽你妮兒那笑聲，跟你一樣不拘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