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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雯琪的期中成績可以說是退到沒邊。
她第一次月考時考了四百五十多分，這個分對藝術生來說足夠上一本了。但期中考試她直接掉出四百分，名次往後狠狠退了一百五十名。
在如此緊張、所有人看來更需要刻苦上進的時刻，韓雯琪選擇了停課休息。還是她媽媽准許的。
宋時薇除了驚訝，就只有羨慕。
學習並不是像家長所說的那樣，只要坐在那兒、使勁學學、往死裡學，就好了。
一直坐在座位上的學生並不見得成績能有多好。
它有很多因素在其中。資源、天賦、悟性、記憶力、專注力等等。大多數人其實連其一都沒有。
不斷的嘆息、無盡的壓力、看不見摸不著的暗暗對比、以及日日夜夜自已對自已的譴責，才是多數學生能深刻感知到的東西。
在現在這個階段停下來、休息，是宋時薇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原來是可以停下來的嗎？
期中考後，按成績重新排位。
宋時薇不想再坐在前面，於是挑了個後面靠牆的座位，她想把自已給藏起來，越少人能看到她越好。
韓雯琪因為人不在，桌子被移到了略後面，在宋時薇斜後座。
夏知晴和林覺予則是留到了原位。
不知不覺中，宋時薇已經可以不依賴
她的新任同桌是復讀生數學偏科王齊澤翊。
齊澤翊數學次次一百四往上，但總分上不了四百五。
他走的也不是常規高考路線，而是利用數學成績被破格錄取的路線。之所以復讀，是因為好大學都卡一本線。他去年差了一點點。
齊澤翊很欣賞宋時薇，因為他覺得她寫東西時的樣子特別美好。說不清楚，反正就是特別美好。
齊澤翊非常關照宋時薇，在細節上可以說是無微不至。
宋時薇的座位在裡面，每次進去出來都需要擠一下齊澤翊。齊澤翊卻不用她說，自覺就將座位往前移。把自已擠死也要給宋時薇留出足夠的空間。
他會幫宋時薇接熱水，打掃衛生時會多幫她涮一個拖把，輪到宋時薇擦黑板他搶著幫她幹，天冷還會給她帶暖寶寶。
他用心記著宋時薇的喜歡與不歡喜，每隔兩三天就給她帶些小零食。有時蛋糕房、奶茶店出了什麼新品，他也會買來給宋時薇嚐嚐鮮。
宋時薇十七了，哪會不知道這代表著什麼。
她正值人生灰暗失意的時刻。齊澤翊的悉心照顧，輕而易舉地就進入了她的心。
原來被人護著，是這麼個感覺。
好像自已做了另一個人世界的中心。
韓雯琪休息了一週，每天都在快樂更新說說。
她媽媽帶她去爬山、泡溫泉、遊樂園，各種吃喝玩樂。
而宋時薇她們三個就只能一邊眼巴巴看著，一邊第二天再到迷糊著到教室上一天枯燥的課。
宋時薇：“我好羨慕七七，嚶。”
“我也是。”夏知晴趴在桌子上，有氣無力道：“我以前一直以為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沒想到有人家裡就沒經，像童話一樣幸福。嗚嗚，嫉妒使我面目全非。”
林覺予不動聲色地握緊了筆。
誰說不是呢？
她們羨慕韓雯琪能畫得一手好畫，也羨慕韓雯琪能在高三的時候說休息就休息，更羨慕她有一個能永遠支援她、愛護她的媽媽。
之前她們聊天，聊到學做飯的問題。
夏知晴常年一個人在家，會做飯。宋時薇和林覺予都是不會做飯的人，最多會煮個泡麵燒個水。
韓雯琪當時直接疑惑道：“為什麼一定要學做飯？我媽就不讓我做飯。她說我生來就不是給人做飯的，而是要讓別人給我做飯的。”
三個人都驚了一下。在她們心裡，學會做飯是人生中的必須指標。即使現在不會，以後也得會。
她們還談起過淑女問題。
再次拋開夏知晴，沒人教她這些。
但宋時薇和林覺予的家裡，尤其是媽媽，都明確說了她們應該成為淑女。
她們所謂的淑女，就是要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不能含胸駝背、不能癱在沙發上，說話要溫婉知禮、不能說髒話，笑要笑不露齒、不能哈哈大笑，凡事要寬和待人、不能得理就不饒人，等等。最重要的是，要勤快能幹、眼裡有活。
宋時薇：“我願稱之為新時代女誡女訓。”
林覺予：“我可以裝成這樣，但我不能成為這樣。”
韓雯琪再次疑惑：“還會有媽媽希望自已孩子多幹活的？難道不應該是想盡辦法不幹活嗎？現在機器那麼多，價格也不貴，買個回來不就解放雙手了嗎？”
從那天起，宋時薇才知道原來這世上還有掃拖機器人、內衣專用洗衣機、烘乾機、洗鞋機、洗碗機這樣的電器。
宋時薇很清楚，黃煙就算知道了有這些東西她也不會買。因為她總會找各種理由說機器沒人好，然後把錢省下來。
那就只能等到以後了。等她掙錢，全買回來。
晚上到回家，宋時薇嘗試著問了一下黃煙：“媽，我能不能停課在家休息兩天？”
黃煙問：“你生病了？”
“沒有。”
“沒生病你休息什麼。你現在成績都掉成這樣了，還想著玩？你又沒生病沒幹啥的，有什麼可休息的？大家都上學，你也得去上學。不然你越退越多！”
這個回答宋時薇早有預料，點點頭就回屋了。說實話，她的難過只有一丁點。
回到屋裡，黃語桐給她發了個抱抱的表情。
[黃語桐：姐你是不是很累啊。]
[宋時薇：桐桐，如果是你，你會讓我休息嗎？]
[黃語桐：我會啊。但我也不敢說。因為高考實在是太重要了，萬一到時候就差了休息這兩天的一兩分呢？]
[宋時薇：你說的很有道理。]
第二天中午，宋時薇回家聽到了一個大新聞。
她同小區的一個復讀生，今早上突然說不想去上學了，他爸媽吵了他一頓。然後他把自已鎖在房間裡待到了八點，一下子沒想開，跳樓了。
八點，正是深秋裡陽光最燦爛、最好看的時候。
黃煙說，一聲重物砸地的悶響過後，很快就傳來了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那個叫聲，悲痛欲絕，悽慘至極。
警察和救護車來得很快，連四分鐘都不到。但趕到時人就已經救不回來了。滿地的血，不是外傷，都是那個男生一口一口吐出來的。
一個剛滿十九歲的少年，就這麼凋零了。
黃煙的評價是：“真是可惜啊，那麼年輕的小孩。不過現在小孩的承受力怎麼都這麼差？去上個學就要跳樓。我們以前都要跑個幾里地才能去學校。還風雨無阻的。現在有吃有喝，有衣服穿有房子住，到底有什麼想不開的？”
面對這個問題，黃語桐和宋時薇都保持了沉默。她們早已無力辯解。
壓垮他們這一代的早已不是衣食住行。而是千千萬萬個人、萬萬億億個人。是怎麼逃也逃不開的牢籠。是寧願痛苦也要清醒的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