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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長信箱是一個很簡易的鐵皮箱子。前面有一個可以開啟的小門，小門上有一個用來投遞信件的細長小口。
而現在，信箱上的小口已經被塞滿了半截露在外面的信。
就連小門和鐵皮之間那微小的空隙，都被插上了紙片。
整個信箱看上去像個炸了信的刺蝟。
不止如此，校長辦公室的門把手上、郵箱下散落在地上的，都是學生們的信件。
夏知晴看到這個場景，又懵又想笑。
“這麼多信？總不能都是今天的吧？校長几天沒來上班啊，真會躲清閒。”
“這事兒難辦。”林覺予冷淡道，“大機率要冷處理。”
大家默默將自已的信塞進各種縫隙裡，走了。
這不僅是五班最團結的一次，也是全校同學最團結的一次。數以百計、千計的信投到了校長辦公室，條條列列，有理有據。——但是沒用。
隔天，副校長依舊在主席臺上呼籲大家去食堂吃飯。
他說一句，底下同學就同時“嘁”一聲。
“我們的食堂，都是請了專業的人來為大家做飯，營養均衡，健康衛生。吃得放心。”
“嘁！”高一集體不滿。
“你們不要總想著去外面買這飯那飯、這餅那饃的。外面的東西，誰知道他用的是不是地溝油，誰知道他都加了什麼新增劑？幾塊錢的東西，敢吃嗎？多不衛生。”
“嘁！”高一高二集體不滿。
“也不要總想著天天去小賣部買泡麵餅乾、辣條幹脆面的。那能一直當飯吃嗎？肯定是不能的。還是要多去我們食堂吃一些健康有營養的飯菜。”
“嘁！”全校集體不滿。
就像上次群體性流感，他還讓學生們不許請假都去跑步一樣，怨聲滿天，也制止不了他在臺上胡言亂語。
說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都是在尊重他了。
高三已經經歷過太多次無望，對學校和領導習慣且麻木。副校長的這番話於他們來說連左耳朵都沒進過，全當屁話。
後來大家再去校長辦公室門前的時候，發現那些信已經被清理掉了。校長來過，他看見了，但他沒管。
校長的沉默表明了他的態度。
大家的沉默也表明了大家的失望。
有不服氣的學生告訴了家長，家長也打電話問過老師。
可老師與食堂並不相互管轄。上頭領導說食堂沒問題，他們也就只能說食堂沒問題。
能鬧起來的家長很少。大家都害怕自已會成了那個鬧事的個例，害怕孩子會因為自已的“胡鬧”而受到學校的冷眼相待。
此時，教育的本質是一場沒有盡頭的服從性測試。
學生們無法決定自已能吃什麼，也無法利用合理渠道改變自已的處境。食堂現在是什麼樣，以後就會是什麼樣。不會有任何人聽取、重視他們的意願。
時間拖得久了，學生們自然也就沒有心氣再繼續鬧下去了。除了這頓飯，大家都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這次學生們的集體起義，就在校領導們有意的冷處理下，無聲地宣告失敗了。
權與力始終是一座大山。
即使是在教書育人的金學堂裡，也不例外。
學生們改變不了領導們的想法，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繞開食堂。讓食堂準備多少食物、就扔掉多少食物。
有人寧願帶八寶粥，喝涼粥也不願意去吃食堂的熱菜。
這是來自全體學生無聲的、無望的、也是唯一能做的抵抗。
高三第一次月考，宋時薇成績嚴重下滑。
她的年級名次再次退到了八十多名，班上重回第七名。
她們四個人中，只有她在退步。
宋時薇拿著卷子逐科分析。她感覺她好像每一科都遇到了瓶頸。這些寫錯了的題，確實都是她一直沒有完全搞明白的題。只是這次考試，拆穿了她的自我安慰。
之前靠死記硬背拿分的題，終於在變換的題型下讓她原形畢露。她沒能理解透，所以容易出錯。
越煩躁、越焦慮，越急、越無成果。
如此惡性迴圈，宋時薇的狀態一天比一天差。
高三時間緊張，有了一就不能再有二。到了期中考試時，宋時薇下了狠功夫想提分。
但結果卻背道而馳。
她沒有進步。年級還是八十多名。
這次考試，大多數人的排名都是沒什麼變化的。給人一種自已已經固化在這個分級的感覺。
宋時薇不解。明明她沒有懈怠，甚至更用功，怎麼分數卻跟不受控制似的拔不起來？
期中出成績的那天晚自習，宋時薇停止了學習。
她什麼書都不想看、也什麼題都不想做。
她在想，是不是從一開始就錯了？
高一時選文理，她的分數其實要更偏向文科一點。但大家都說文科沒什麼出路，而且虞城一中的文科遠不及理科好。在各種心態下，她選了理科。
是不是這在這個時候她就走錯路了呢？若她選的是文科，會不會比現在要好得多呢？
都說選擇大於努力，是不是從一開始，她就選錯了？
可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晚了。
沒碰文科近兩年，現在要補，天方夜譚。
宋時薇總想酷酷地說自已無論做了什麼決定都不後悔。但事實上，短短十七年，她的人生已經後悔了無數次。
她沒有她想象中那樣酷。
隨意翻著課本，宋時薇突然看到魯迅的“有一分熱，發一分光，不必等待炬火。”
從前她讀到這句話時，只覺得振奮。她想，等她學業有成，一定要為這社會作出巨大貢獻。
可現在，她消極了。
她不懈怠，可學習成績並沒有提升。同學們寫了信集體投訴，但食堂並沒有得到改善。
怎麼做自已的光呢？
埠鍋去食堂自個兒炒菜嗎？
周應淮注意到宋時薇的懈怠，問她：“今晚物理卷子很難，你要放到回家再做嗎？”意思是如果她在學校寫，遇到不會的還能問他。
周應淮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宋時薇便注意到他。
她看著他的臉，突兀地想著：周應淮怎麼那麼穩？難道她媽說的“男生後勁大”、“男生都偏向理科”、“男生成績不用愁到了高中就好了”都是真的？
然後宋時薇就衝著周應淮道：“我也想當個男的。”
周應淮：“？”這麼突然？
“變性嗎？可是你的染色體是XX，即使做了手術也不能把你的染色體改為XY，而且術後還需要吃很多藥……”
“好了你別說了。”宋時薇打斷他，“我已經不想了。”
周應淮乖乖閉嘴。
當天晚上，韓雯琪在群裡宣佈自已要停課休息一週。
宋時薇驚訝：“現在休息嗎？現在是二輪複習哎？”
韓雯琪卻說：“壓力太大了我也學不好啊，我感覺我每天都在強壓之下苟活。我媽說適當的停一停走一走對心態好，所以給我請了一週假帶我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