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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皇帝的聲音有些顫抖。
“別說什麼寬慰我的話，我自已都知道，雖說御醫們都說我是心臟出了問題，可我現在的情況實在是越來越差，這一趟只怕是要出大事了，只有你才能與我談心。”
太子為了阻止奕王的叛亂，為了阻止奕王的叛亂，奕王已經做好了準備，皇帝的女兒們都已經出嫁，這個時候，也只有南宮諶玄可以傾訴心中的悲傷。
南宮諶玄看著眼前這個老態龍鍾的皇帝，心裡的仇恨也漸漸消散。
是啊，舒妃娘娘都去了那麼多年了，自已又何必念念不忘？
畢竟，淑妃曾經對皇帝一往情深，而舒妃又是皇帝最寵愛的女人，就算是皇帝做的不對，那也是一代一代的仇恨，說到底，是皇帝把他生下來，把他養大，給了他所有的東西，所以，他不能對他有任何的怨恨。
只是，每次見到皇帝的面容，以及與舒妃相關的東西，都讓他難以釋懷。
如果他真的很喜歡她，那麼他又怎麼可能讓她去送死呢？
皇帝自然不知道南宮諶玄的心思，輕咳一聲，沉聲道：“我要成全你三件事，那就是，若有機會，若有機會，可以到我這裡來提親。”
“多謝父親，我會好好想想的。”南宮諶玄沉聲道，“不過，父親既有未雨綢繆之心，想必也有將實情告知我的打算吧？”
“你對你母親的事，還耿耿於懷？”
“那種刻骨銘心的痛苦，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父皇，為什麼不將我也一併殺了呢？”
“你畢竟是皇后娘娘的遺孤，否則，我當年，可就真的要出大事了。”
“母親讓我留下來做什麼？你看著你這個殺子之仇，我能不煩麼？”
南宮諶玄一句接著一句，皇帝疼得雙眼緊閉，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宮裡的情況，只有他們自已知道。
皇帝知道的東西很多，但在這麼多大臣和無數人的注視下，皇宮裡發生的一切都與他息息相關，就算他不願意，也要跟著時代的潮流勇敢地走下去。
南宮諶玄冷笑一聲，“父親，你可知道，當我看到你這樣的時候，我的心都碎了，我現在才發現，我對你的仇恨，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可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身上的痛苦。”
“辰兒……”皇帝欲言又止，“其實……”說到這裡，他頓了頓。
“我就知道你心中無所不知，但卻不能明說。”
“小辰，你真的是成長起來了，不再是當初那個怒氣衝衝，非要我給你一個解釋的孩子。”皇帝眼中噙著淚水，柔聲道：“你明白，我便放心了，我要告訴你，這件事，早晚會水落石出，我也不願你心中的仇恨，由她來彌補。”
南宮諶玄緊緊咬著嘴唇，哽咽道，“如果我真的這麼做了，你覺得，你會放過我麼？”
“就算你對我有怨恨，我也絕不會責怪你，你若能做到這一點，我也無怨無悔。”
“如果我是因為仇恨而殺了她怎麼辦？”
“辰兒……”段凌天看著眼前的一幕，喃喃自語。
很顯然，在皇帝的心中，沒有什麼比一個人更重要的了。
南宮諶玄的話卡在了嗓子眼，他盯著皇帝，嗓音沙啞：“父親，你就那麼在乎她？”
“若無她，我也不會有今天。”眼淚從他的眼眶裡流了出來，他緊張的垂下頭，已經控制不住自已的感情，“她犯了錯，殺了我的孩兒，我卻無法怨恨她，她有過，她也有過，她也有過，這麼多年來，她都在嘗試，她不應該承受這種後果。”
南宮諶玄苦笑一聲：“能得父皇的真心，父皇放心，我一定不會對她做什麼的。”
“辰兒，請你一定要將心中的執念徹底拋開！”
“父親，我知道，我會放手，但不是現在。”南宮諶玄長吁一聲，“母妃是清白的，雖然我不會對她不利，但是，我怕是很難再回來了，還望父親多多照顧。”
“辰兒……”段凌天看著眼前的一幕，喃喃自語。
“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您了，我很希望能夠回到您的面前，與您促膝長談，但是，今天，我必須要向您告別了。”
南宮諶玄丟下這句話，轉身就走，連看都沒看一眼。
皇帝看著南宮諶玄離去的背影，看著緊閉的房門，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第214章我的心，終於可以放下來了。
通往皇宮的道路很漫長，皎潔的月色從上方傾瀉而下，將兩條長長的影子拖得很長。
沈康偏過頭，看著一言不發的南宮諶玄，心臟都快從喉嚨裡跳出來了。
也不知道南宮諶玄在自已和翠雲郡主同房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遲疑了好一會兒，沈康遲著喊了一聲：“玄哥。”
“嗯?”他微微一愣。南宮諶玄停下腳步，看向門口，深吸一口氣，問：“怎麼了?”
沈康謹慎地看了一眼南宮諶玄的表情，這才說道：“沒有，只是感覺你似乎有什麼事情。”
南宮諶玄苦笑一聲，伸手摸了摸沈康的腦袋，語氣平淡卻帶著幾分懶洋洋：“你怎麼知道？放心吧，我很好，你今天跟翠雲郡主談的怎麼樣了？”
“很好，姑姑說了，這裡的一切，都由她來處理。”
“王妃這麼護著你，你可要記住她的恩情，這麼久了，你也累了吧？”
“不，這麼晚了還沒睡，就是有些餓。”
“叫你晚上多吃點，你就是不肯，這回是真的餓了？回頭我讓文清帶些點心來填飽你的胃，這個時候多了容易消化不良，今天晚上你就不要多想了，早點休息，明日再做打算。”
就在他們談話的時候，南宮諶玄帶著沈康從宮門裡出來，他突然停住，回頭看了一眼。
這座皇城，承載了他太多回憶，難道，真的要在一息之間傾覆？
溫馨的回憶已經被各種情緒所取代，南宮諶玄覺得皇城就像是一個黑暗的迷宮，讓人捉摸不透，也讓他摸不清前進的方向，他只知道自已受了重傷，踉踉蹌蹌地往前走。
不過，也該到此為止了。
在這裡，他有歡笑，也有痛苦，今天，他來此，是為了讓沈康去見翠雲公主，也是為了向曾經的自已道別。
他不會忘記自已的職責，也不會放棄自已應有的權力。
“玄哥哥。”君念蒼喊了一聲。沈康臉色有些難看，伸手拉了拉南宮諶玄的衣袖，“此地陰冷，夜裡涼颼颼的，咱們還是趕緊回家，先喝茶，再用點心。”
南宮諶玄定了定神，微笑道：“不好意思，是我想多了，咱們走。”
“玄哥，你有心事了嗎？”
“何以見得？”
“你看起來很不高興，你來的路上，似乎也有什麼事，但是從來沒有這麼失望過，我和姑姑說的那些話，是不是讓你很不高興？”
沈康看得出來，南宮諶玄眼中的憤怒和擔憂。
南宮諶玄憋著一股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喃喃自語：“你都能想到，他怎麼可能看不出來？他根本就不明白我的意思。”
“怎麼了，玄哥？”
夜風凜冽，南宮諶玄壓低了聲音，沈康一句也沒有聽到，臉上的失望之色更濃了。
南宮諶玄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行讓自已清醒過來，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沒什麼，只是有些問題還沒有解決，今天晚上，你給我一個人一個人靜靜，記住，千萬別把我的訊息透露給你的意兒妹妹。”
“為什麼?”沈康眨巴著雙眼，“可以告訴我，玄哥有什麼事情嗎？”
“你還年輕，有些事情很難理解，再說了，我也不希望你牽扯進來。”
“我又不是孩子，你在擔心長安城裡的問題，還是在擔心皇宮裡的問題？”
“都有，你懂得那麼多，小小年紀，卻要想那麼多，會不會很累？”
“當然不會，我正如你所說，男人要有擔當，要有擔當，要有擔當，不管是習文也好，練武也好，都要學會放下，只有這樣，你才能做一個對國家和國家都有好處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沈康這句話，正好說到了南宮諶玄的痛處。
能不能放下？
是啊，這些年來，他一直沉浸在自已的記憶中，無法自拔。
這個問題擺在他面前，他必須要從皇帝的口中得到證實，而當他平靜下來後，他又覺得自已沒有任何意義。
“也是。”南宮諶玄目光深沉，嗓音嘶啞，“是我自已將自已關進了這個籠子，我也該掙脫了，嗯，也該解脫了。”
沈康點頭，似乎明白了什麼，“我想起來了，我妹妹以前也跟我說過，男子漢大丈夫，不要動不動就哭，但是在巨大的壓力下，一定要找到一個宣洩口，不然憋壞了身體。”
“是啊，那他有什麼心情不好的時候嗎？”
“那是自然，玄哥你又不是不清楚，沈府之事始終是我心中揮之不去的陰霾，可終究是要結束的，那些對我們不利的人，也該受到制裁了，這樣也好吧？”
“可是他們不做壞事，你不一樣可以過得很好嗎，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沒有寬恕他們，我只不過是把那些不愉快的東西都忘掉而已，人活著就是這麼跌宕起伏，能夠找回親人，懲罰那些壞人，我已經很滿足了。”
兩人聊得正開心，南宮諶玄心事重重，和沈康差一步就從竹蘭府邸門口經過。
好在白文清早就在門口等著了，否則兩人一路聊下去，怕是要到太陽落山才能回得去。
白文清看著南宮諶玄帶著沈康從自已身邊經過，忍不住搖搖頭，笑呵呵地叫道：“哎，這是幹嘛呢？為什麼進宮一趟就忘了方向？”
“白公子。”君應憐輕聲說道。沈康一臉笑意，恭敬行禮道：“方才與玄兄相談甚歡，沒有留意到自已的位置，還請白兄指點。”
沈康對於白文清的客氣，那是因為沈毅過去很尊重那些讀書人，所以眾人都已經習慣了。
白文清收起笑容，衝到南宮諶玄面前，顫聲問：“怎麼回事？”
“沒事，沒事，我看著還不錯，就是有點餓，我們給他弄些點心，讓他好好休息一下。”南宮諶玄長嘆一聲，“待小康睡下，你隨我出去走走，別忘了拿一罈好酒來，為父有千言萬語，為夫為君，為君為君，也為為為君。”
第215章我的心，終於可以放下了。
夜幕降臨，長安城中一片寂靜。
長街上空蕩蕩的，只有酒樓裡燈火通明，白文清走進去，要了一瓶美酒，又要了一盤紅燒花生米，這才跟在南宮諶玄身後，往一座破敗的小廟走去。
白文清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沉聲道：“不知閣下為何要來此？”
南宮諶玄就住在這個院子裡，南宮諶玄經常在這個院子裡祭拜淑妃娘娘。
南宮諶玄慘然一笑：“無事，只是有些心事，正愁沒有機會跟你說呢。”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直接前往靜柏府？”白文清抬頭看了一眼那座廟宇，搖搖頭道，“比起這裡來，還是要安全一些，經過剛才的事情，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
白文清想起那天下雨的時候，南宮諶玄把自已扔在這座破廟裡，不由得渾身一顫。
南宮諶玄撇撇嘴：“那一次是特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為人。”
“我當然知道。”白文清很是無奈的揉了揉自已的鼻樑，“萬一有個急事，你就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裡，要不是看在青兒的面子上，我也不會冒著這麼大的風險，把她給拉過來。”
“我現在已經很久沒有見到意兒了，也沒有再聯絡，今天晚上絕對不會發生這種事情。”
“說起來，今天讓你煩惱的，難道是你倆之間的關係？”
“我也說不清楚，或許是因為我的情緒，但更多的，是因為我希望自已能夠從那種情緒中解脫出來。”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推門而入，白文清正在整理靠窗的木質桌子，聽到這話，不禁側目看了眼淑妃的靈位，一時間腦袋有些發懵。
舒妃之事給南宮諶玄帶來的衝擊，絲毫不比沈靖少，白文清覺得南宮諶玄這一生恐怕都無法釋懷。
到底是怎樣的經歷，才會讓他性情大變？
白文清看著南宮宸玄端著個小酒杯，也給自已倒了一杯，然後將酒罈往自已身邊挪了挪，語氣很是淡定：“只有你發現了真相，我才能明白你的意思。”
“事實上，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南宮諶玄夾了一粒花生，歪著腦袋，看著外面皎潔的月光，將自已隱藏在黑暗中，讓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只是，我始終無法讓自已釋懷，直到今天，我終於知道，什麼都不是最重要的。”
“怎麼回事？”
“我已經和父親說過了。”
說完，南宮諶玄手握著杯子，一口喝光了杯中的酒。
白文清也不笨，雖說今天來最大的目標便是沈康入宮面見翠雲公主，但是以南宮諶玄的為人，必定會求到皇帝面前，也許也就是這個時候，兩人能夠如此平靜而誠懇的談話，也算是一種難得的機會。
看著南宮諶玄將酒杯重新斟上，白文清嘆息一聲：“這麼說，你最初的推測是對的？”
南宮諶玄點點頭，“沒錯，他已經證明了我的猜測，不過，事情已經發生了，我還能怎麼辦？”
“這說不通啊，皇后娘娘完全沒有必要如此，她這是自虐啊！”
“你是沒見過那些爾虞我詐，為了生存和爭奪寵愛，他們可以無所不用其極，如果沒有其他人對他們造成危險，他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可是，她看到你的時候，是不是會很緊張？我總感覺這裡面一定有你不知道的東西。”
“不必繼續調查，事情真相，早已水落石出，她這麼做，只是為了贖罪而已。”南宮諶玄半眯著雙眼，語氣冷淡，“亦或者，她以為我就是四殿下，不過是為了讓我有個依靠而已。”
南宮諶玄很久之前就跟白文清說起了這一點，還把舒妃娘娘的死因說了出來。
可今日，南宮諶玄才知道，自已並沒有對皇后有多狠辣，那只是她的本性而已。
當初因為淑妃而受寵，不僅是因為嫻妃的妒忌，就連皇后都對她懷有芥蒂。
那時候，雖然皇后已經誕下皇子，但是很顯然，淑妃對淑妃的喜愛已經超過了她，而舒妃又有了一個孩子，這讓她感覺到了威脅，甚至有了除掉淑妃的想法。
如果舒妃真的能扳倒皇后的話，那麼，大皇子的位置，就不會再有了。
只是，她並不知道，淑妃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任何人，即便是妒忌心極強的嫻妃，也總是跟她唱反調，甚至每次宴會上故意把她排除在外，她也沒有任何的抱怨。
只要能過上最單純的日子，就算皇帝從此不再理她，有她和南宮諶玄在，這就夠了。
只可惜造化弄人，看清了皇后娘娘的心思，便在她身邊煽風點火，原本她是打算讓兩位娘娘鬥個你死我活，好讓她漁翁得利，但最後卻被皇帝抓住了把柄，被殺了也是活該。
為了永除禍患，他還殺了嫻妃的胎兒，南宮諶玄也是因為皇后的一片好心才撿回一條命。
南宮諶玄現在很好奇，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叫著她母親，現在她是什麼心情？
抿了一口美酒，白文清沉聲道：“換句話說，就是她親自給四皇子下了毒，然後嫁禍給了舒妃，盛怒之下，皇帝當場將她斬殺，之後查出兩人狼狽為奸，念及當年養育你的情誼，最後只能將兩人斬殺，可有此事？”
“沒錯，他說的補償，就是這個意思。”南宮諶玄苦笑一聲，“文清，你知不知道，這些年，我已經不想討厭他了，尤其是當我發現他居然還記得我母親的味道之後，我就開始自我懷疑，我在心裡反覆的問自已，難道我做錯了什麼，可是……”
“你不要這麼做，你母親要是知道你為了她這麼折騰自已，會不會很傷心？”
“他知道自已活不成了，所以才會跟我說實話，還讓我別對她下手，說實話，聞青，我很後悔，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稍安勿躁，即便是為了富裕，也要請皇后娘娘幫忙。”
淚水從他的臉上流下來，南宮諶玄生平第一次發現，他的淚水竟然帶著鹹味，還帶著一絲苦味。
自已付出了那麼多，難道就這樣放棄了？
或許是怕南宮諶玄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來，白文清溫言相勸：“我雖不知那母后為何如此狠心，竟連自已的兒女都能下得了手，不過，我能看出，她對你也有幾分悔意，對不對？”
“或許吧。”雷格納搖了搖頭。南宮諶玄哼了一聲，“放心吧，我今天來，就是為了讓自已的心魔得到解脫。”
第216章我的心，終於可以放下了。
藉著酒勁，白文清的頭腦也漸漸恢復了清明，他點了點頭，柔聲道：“那就好，有的時候，我都很欣賞你，你是個能看得開的人。”
南宮諶玄冷笑一聲：“我知道你不會相信，我之所以會做出這個決定，完全是看在小康的面子上。”
“是不是很富裕？我就說嘛，這小子不是一般人，雖然年紀不大，但見識卻和我們差不多。”
“他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蹟了，我們靜觀其變。”
“那麼，你今天有沒有看到那位皇后娘娘？”
“是的，否則我也見不到翠雲郡主，母親肯出手相助，我很感謝，但事情是兩回事，我今天來，一是忘記，二是向母妃道歉。”
南宮諶玄踉蹌著起身，拿著一杯酒，一步一步朝著舒妃靈位行了一禮。
他跪倒在地，點燃三炷香，將手中的酒撒在了地板上，雙手握著杯子，連叩三次，抬頭時，透過煙霧，他看清了靈位上的字跡。
這令牌很是古老，上面的文字都看不清了，但卻完好無損，連一絲灰塵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