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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剛挑起擔子站在邊上,雲輕見他目光閃躲顧左右而言他的樣子,就知道應該是出事了。
而且不是什麼好事!心裡輕嘆一聲也沒多問,越過他走在前邊。
趙剛跟在後邊,目光盯在雲輕背上。
雲輕是唯一一個對得起村裡入雲谷這個名字的人。
長得也帶仙氣兒,膚白貌美,唇紅齒白。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形狀很漂亮,抬眼一笑,窩兩汪清泉,乾淨通透,兩扇睫毛又長又密像兩扇展開的羽翼,乖乖巧巧臥在眼睫上。
還有一頭在陽光下發出亮光的柔軟黑髮!
雲輕是趙剛二十四年來見過的最好看的男生。
身材比例好,腿長還直,就是長期營養不良,身上肉少了點兒,偏瘦!身形看起來有些單薄,容易讓人無端生起保護欲。
個子嘛,多吃點,還會長個的。
眉眼乾淨陽光帥氣,懂事善良又勤勞上進,生活這麼多的磨難沒在他身上落下絲毫陰霾,次次見他,臉上笑容燦爛目光輕淺溫暖,長得跟他爸很像。
雲輕爸爸去世時趙剛快九歲,隱隱有些印象,雲輕爸爸個子很高,退伍回來,身姿挺拔,俊朗率性,一笑,滿口明晃晃的大白牙!
這是趙剛對雲輕爸爸的全部印象——帥!高!愛笑!牙白!
對雲輕媽媽印象倒沒多深,僅停留在她是一位漂亮溫柔的小嬸子,留兩條又粗又黑的大辮子。
他向來對女性沒什麼太大興趣,倒是對帥哥特別有好感,特別是像雲輕這種漂亮精精緻但不陰柔嬌氣的男孩完全沒有免疫力。
趙剛欽佩雲輕爺孫倆這股子不向多災多難的生活低頭屈服,迎難而上、積極樂觀的韌勁和勇氣。
尤其是雲輕,在這種貧苦艱難的生長環境下,成績如此優異。
最重要的是,在歪瓜裂棗滿地跑的村莊裡還能不受大環境意識流的影響,執拗的長這麼好看!
雖然常年穿的不是陳舊的校服就是同樣陳舊的白襯衫。
但穿在雲輕身上就特別特別乾淨好看!
雲輕腳步越走越快,家裡窮得光明磊落,除了四面斑駁的土磚牆啥都沒。
爺爺身體還挺硬朗,雲輕出門摘桑葉的時候爺爺心情還很好,正準備找趙剛的爸爸幫忙聯絡鎮上買豬的屠夫,計劃這兩天把豬賣了給他籌學費。
雲輕想不出來家裡還能出什麼事。
能出事的也就只有兩頭豬了……豬?!
雲輕心一下子提起來。
豬跑了?!
豬跑了爺爺不得急出個好歹?!
“剛子哥,是不是豬出事了?”雲輕停下腳步猛轉身看向身後有些失神的趙剛,“剛子哥?”
“啊?!”趙剛對上雲輕的眼睛,目光茫然。
“豬出事了?”雲輕又問了一遍。
“是。”遲早都會知道的事,這節骨眼上趙剛也沒打算隱瞞。
雲輕急了,轉身就往家跑。
山丘上沒塊平地,到處是大大小小形狀各異凹凸不平的石塊,平時走路都費勁,雲輕跑了沒幾步踩了塊臥在地上不安分的石頭崴了下腳,疼得他連跳帶蹦趔趔趄趄往前衝。
“哎!你慢點兒小心腳下的石頭!”趙剛心裡嘆氣,跑再快豬也回不來呀!他伸手抓住兩邊竹筐的繩子,也跟著跑起來。
雲輕跑回家,襯衫都快溼透了,豬圈邊圍了幾個看熱鬧的村民,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世間總有那麼一小撮人,明明已經過得足夠艱難狼狽,卻還能在自已糟糕不堪的日常裡擠出點時間去為更困苦的人落井下石,以此突顯自已可憐而卑劣的優越感。
不饒恕自已更不願放過別人!
雲輕透過人群看見豬圈裡躺著兩頭直挺挺的大白豬!
心裡咯噔一下慌了神,手心都冒出涼汗,快步往堂屋跑。
豬沒了事小,爺爺不能有事!
爺爺是他勇往直前披甲上陣的戰馬,不論有多少苦難,只要有爺爺在,他才有乘風破浪所向披靡的勇氣和力量,漫漫長夜有多黑都不害怕!
因為他知道,爺爺一定在光的那頭等著他!
爺爺在,展翅翱翔累了他可以隨時收起翅膀歇一歇!
同樣,他也是爺爺在這世上唯一的依靠,唯一的牽掛,唯一的光……
雲輕有些驚慌失措的衝進堂屋,趙剛爸媽正襟危坐一人一邊在堂屋陪著爺爺,倒是爺爺坐在家裡那張陳舊的單人竹椅上。
面上沒什麼太大的情緒,見雲輕衝進屋,還微微笑了笑:“小輕回來啦?”
雲輕有個小毛病,一緊張就喉嚨發緊失聲說不出話。
他現在喉嚨就像有人拿了條皮筋箍住了似的,緊得連聲音都被一起掐滅了。
他暗地裡使勁作了幾次吞嚥動作,深吸幾口氣。
扯出抹笑意朝趙剛爸媽點點頭,“叔嬸,我回來了。”
“乖娃,沒事兒,別擔心。”
趙嬸眼裡含著水光,她剛才跑過來看見兩頭直挺挺躺在豬圈裡的大白豬時,氣得直跺腳,要不是擔心爺爺身體扛不住,她真想大哭一場發洩鬱悶。
這爺倆太不容易了。
好不容易盼娃考上好大學,挨天殺的畜生竟然狠心用下三濫的損招把娃交學費的路給斷了!
趙叔往邊上退了兩步,給雲輕騰地方。
雲輕蹲在竹椅邊上,一手搭在爺爺膝蓋,一手扶在爺爺背上,輕輕拍了拍老人的肩背。
艱難吐出幾個字:“爺爺,沒事,有我在呢。”
爺爺慈祥的端視自已的孫子,眼裡全是心疼,這孩子受到驚嚇又開始緊張了,他放在自已膝蓋上的手,隔著褲子的粗糙肌理都能感覺到涼意。
老人抬手在雲輕發頂疼惜的揉了幾把,眉目慈祥,“爺爺沒事,乖娃子放心。”
雲輕很想哭。
十幾年來他從未見過爺爺笑得這麼勉強,眼裡雖然有強撐的光芒,雲輕還是從爺爺眼中微光裡看到了蕭瑟頹敗的影子。
這光就像風中的燭火,脆弱得不堪一擊,他很害怕,害怕一陣風就把這盞燭火熄滅。
雲輕望向爺爺的目光小心謹慎,害怕自已任何一個小情緒都會給爺爺帶來不安。
他聲音微顫:“爺爺,大學可以勤工儉學,可以貸款,我還可以邊打工邊上學。學費不急一時,您不要著急。”
老人在心裡嘆了口氣,孩子太懂事也叫人心疼。
“爺爺不急,這點小困難咱爺倆不放在眼裡。”
爺爺坐得腰背筆直,抬手拍拍雲輕的肩膀,說完拉雲輕起身,還跟往常一樣笑呵呵說道:
“乖娃起來,瞧把你嚇得,多大點事。”
爺爺轉身看向趙叔,“他叔,辛苦你跟剛子一趟,把豬抬後山給埋了,坑挖深點,天氣熱怕味道把後山的野豬引來!”
“雲叔放心,我和剛子這就去。”趙剛爸點頭應承,然後招呼趙剛:“剛子,快去把三輪車開過來!”
”好,我現在就去!“趙剛應了聲,轉身往門口走去。
雲爺爺看著雲輕說:“小輕也去幫忙。”
雲輕剛準備邁腳跟趙剛出門,趙叔趕忙制止:“小輕不用去,我跟剛子就行,你看你這身汗,趕緊歇歇,別中暑了!”
剛子低頭看了眼身上溼透的衣服,伸手扯了下趙叔的衣角:“老爸,您也看看我。”
剛子邊說邊指指自已臉上的水簾和身上的衣服,臉上掛著死皮賴臉欠捧的表情。
趙叔揚起手照著剛子後腦勺掄了一巴掌:“你這汗酸醞子,在家躺著也是一身臭汗!”
雲輕被趙叔這一巴掌逗樂了,一掃剛才緊張陰鬱的心情噗嗤笑出聲。
趙剛為的就是緩解氣氛,見他笑了自已也跟著傻樂。
兩頭土豬膘肥體壯,趙叔、趙剛趙嬸和雲輕四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豬抬上三輪車。
幾個看熱鬧的村民眼見人家損失兩頭這麼大的豬都沒哭沒鬧也沒發火生氣,看好戲的希望落了空,心裡不免有些失望,抱怨著準備散場各回各家。
一個身材長得跟雲輕家兩頭土豬差不多的土肥圓,在散場前經過雲輕身邊時陰陽怪氣開口:
“豬沒嘍沒錢交學費嘍,狀元朗上不成學要哭鼻子嘍!明天哥哥帶你去鎮裡搬磚吧。”
說完,土肥圓哈哈大笑幾聲。
甩開比豬腣還胖的膀子,邁開比豬腳還短的兩條肥腿大搖大擺往家的方向晃。
他的風涼話毫無意外話引來其他幾個圍觀者的附和哄笑。
趙剛一聽土肥圓屁眼沒夾緊蹦出來這麼些陰損折壽的屁話,氣得火冒三丈,天靈蓋差點被火氣給頂飛。
“你他媽出生的時候是臉朝地摔下來的吧?長得醜也就算了,你還她孃的嘴臭,你是你媽放屁使狠了勁夾著陀屎一塊蹦出來的吧?還是你媽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大的?渾身上下臭氣熏天!”
說完,趙剛抬腳就準備朝土肥圓身上開踹!
雲輕雙手緊緊拽住趙剛胳膊肘。
趙剛扯了兩下沒掙開,急得瞪圓雙眼盯著他:“你拉我幹嘛?!沒聽這孫子說的話嘛?”
雲輕雲淡風輕抬眸,溫和平靜的目光對上趙剛火急火燎的視線。
只說了兩字:“埋豬!”
趙剛不服:“嘿!你沒看見這孫子的嘴有多臭嗎?”
雲輕轉身拍拍車頭:“上車!狗吃屎的,嘴能不臭嗎?你還指望狗嘴裡吐象牙?”
趙剛一愣,樂了!嘿!狀元朗說話還挺動聽的!
土肥圓一聽,急了!跟被人捏住喉管喘不上氣兒似的瞪圓了死魚眼,張開嘴準備反擊。
他擼了擼不存在的袖子,看了眼跟前強壯的趙剛,內心慫了。
但還是虛張聲勢開口:“好你個雲輕,你……你罵誰是狗呢?”
趙剛趁雲輕不注意,抬腳就朝土肥圓又垮又大,活像兩塊沒煎好的荷包蛋一樣的兩片屁股踹了腳。
土肥圓被趙剛突如其來的一腳打了個措手不及。
兩條胳膊在空間羊癲瘋似的胡亂狂抓了幾把,往前趔趄好幾步,最終還是被慣性和地心引力打敗,面朝黃土狠狠趴在地上。
雲輕閉上眼倒吸了口氣,感覺土肥圓摔地上的時候,地面都抖了三抖!
這跤,摔得挺狠!
趙剛嘴上還不肯放過土肥圓:“誰的褲襠沒縫好漏出你這麼個貨色!爺爺不但罵你,還踹你呢,有意見啊?有意見過來打你爺爺啊!”
趙剛仗著自已身強馬壯使出渾身解數照耍猴的勁兒狠撩土肥圓。
土肥圓氣個半死又不敢硬槓趙剛。
氣得吭嗤吭嗤從鼻眼兒冒氣,噴出的氣都帶著火星子。
兩隻死魚眼瞪得快掉出眼眶:“趙剛,你別囂張!等我大伯回來整死你!”
土肥圓大伯就是入雲谷的村長。
這種鳥不拉屎的山溝溝,選村長可不是按民意來的。
誰夠霸道心夠黑,能唬住全村男女老少誰就當村長。
當了村長就是村上的天皇老子!
土肥圓家跟村長家論到祖上十八代也沒什麼關係。
全家上上下下都喜歡幹這種狗仗人勢媚上欺下的事,整天把村長當爺爺供著,大伯長大伯短掛在嘴邊。
一副掇臀捧屁的醜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