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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章 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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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宥五歲那年程磊和江玥離婚了,他改姓了江。

在法庭上兩個人為房子吵,為車子吵,為夫妻共同財產吵,唯獨問到江宥撫養權的問題時誰也不說話。

兩人離婚後肯定都是要重新組建家庭的,五歲的江宥對他們來說無疑是個拖油瓶。

“兒子就應該跟爸爸,男孩子家家的跟著媽媽以後肯定會有很多不方便的。”江玥先發制人開口說。

“江玥你打的什麼算盤我心裡都門兒清,你就是怕小宥妨礙你以後傍個大款吧。”程磊一句話回懟完江玥又對法官說:“法官大人啊,孩子還小,一定得跟他媽媽。”

“你放屁,你婚內出軌幾次?到現在我才跟你離婚,你哪還有臉說我呢,程磊你還是個男人嗎?”女人聲淚俱下的訴說著。

“嘿,這男人我還就不當了,撫養權說什麼也別給我,”男人還想狡辯什麼,法官敲了敲法槌示意肅靜。

法庭門外江宥懷裡抱著一個藍色的鯊魚小書包,自己在調解室的椅子上坐著。

工作人員大概瞭解這個孩子的情況,父母離婚都著急爭財產,親生的兒子誰也不想要。

這孩子長得白白淨淨的,圓溜溜的小狗眼,加上天生自來卷讓整個人都顯得洋氣,誰見了都應該稀罕的不行,除非他眼瞎腦子又有坑。

“小朋友等這麼久了,餓不餓啊,姐姐給你拿點兒吃的好不好?”

江宥拍了拍自己的書包說:“謝謝姐姐,我自己有帶。”“好,那你在這兒乖乖等著爸爸媽媽哦,他們馬上要出來了。”年輕的工作人員在小孩兒頭上摸了摸就去工作了。

江宥的確有吃的,鯊魚書包裡鼓囊囊的,裡面有兩盒一模一樣的小麵包,換平時他是隻被允許一天吃兩個的,因為太甜了,怕壞牙。但是這次開庭前程磊和江玥兩個人一人給他買了一盒,囑咐他記得開庭時,如果法官問到江宥想跟誰一起生活時,讓江宥說跟對方。

咔嚓——一個小麵包的包裝被撕開了,咔嚓——又一個被撕開了。兩盒小麵包被江宥吃完了,沒有水,感覺像吃了十個泡過蜂蜜的雞蛋黃,又噎又膩,讓人噁心的想吐。

事實上江宥的確將吃進去的麵包都嘔出來了,嘔吐帶來的衝擊,把人的眼淚也逼了出來。

“這麵包一點兒也不好吃,是過期了嗎?”捲毛小狗在垃圾桶跟前蹲著,並且發誓以後再也不吃這個口味兒的小麵包了,甚至很多年以後江宥再看到這個蜂蜜口味的小麵包時還會出現應激反胃的衝動。

最終結果出來了,江宥被判給了江玥,雖然江玥很不滿意這個結果,但是她還是沒有把氣撒在孩子身上,她蹲下跟江宥平視:“小宥,以後跟著媽媽生活可能會很辛苦,你能接受嗎?”

沒等對面的人回應,江玥先聽到了程磊的嘲諷:“呦,剛才為了放棄撫養權在裡面跟我吵的不可開交的人不是你啊?現在在這兒上演什麼好媽媽戲碼。”

無視掉程磊的嘲諷,江玥牽著江宥的手就走,大人走的急,彷彿在躲避什麼洪水猛獸,小孩子的腳步根本跟不上,江宥一步一趔趄的被扯著上了車。

“還不讓人說啊,”程磊望著母子二人開走的汽車很惡劣地大喊:“小宥你就等著跟你那個有錢的後爹享福吧,哈哈哈哈哈。”

幾天後,江宥跟著江玥住進了別墅區,別墅的主人是一個叫歐陽碩的男人。

江宥感覺這裡的房子很大很漂亮,還有帶花園的院子,院子裡還有一個鞦韆,他很喜歡,很多時候媽媽都不讓他在屋子裡待著,讓他自己去院子裡玩兒,他就會在鞦韆上蕩啊蕩,又高又快。

但是江宥很不喜歡這裡的人。

剛來的時候媽媽非讓他叫歐陽碩爸爸,江宥雖然極不情願但是還是照做,但是ba這個音節還沒出口,歐陽碩就笑著打斷:“叫爸爸就免了吧,我還沒有這麼大的兒子。”說完摟著江玥上樓了,留江宥自己呆呆的站著。

再後來就是這個歐陽叔叔老是讓媽媽給他捏捏肩,捶捶腿。有時候媽媽親自為他下廚做好吃的,他總是能挑出點毛病,不是鹹了,就是淡了。幼兒園老師說要懂禮貌,別人幫助你你要說謝謝,可是這個歐陽叔叔不僅不說謝謝,還老是說媽媽笨手笨腳的,真的很沒禮貌。

這個大別墅裡其他的人也都私底下偷偷笑話江玥:“帶著個拖油瓶還想傍大款,人是進來了,乾的事情不還是跟我們這群保姆一樣。”

江宥把這些都講給了江玥:“媽媽,我們能不能不要在這裡住了,不住大房子也行的。”江玥沒有安慰江宥的種種不適應,只是責怪他以後不允許再這麼說,就又急匆匆的幫歐陽碩放洗澡水了。

沒到一年的時間裡江玥懷孕了,是歐陽碩和她的孩子,歐陽碩也沒再讓江玥做捏肩、放洗澡水的事兒了,至此江玥才算真正傍上大款。

歐陽碩和江玥的孩子出生了,是個男孩。江玥給他取名為歐陽鑫,意思是寶貝。

在一起生活兩年後歐陽碩眼裡更是容不下江宥,兩人商量後,江宥被送到了南城的一個小縣城裡,下車後迎接江宥的就是一個兇巴巴的老頭。

江宥在江玥背後躲著,江玥也顫顫巍巍的開口:“爸,這是你外孫,江宥。”見對面老頭兒不回話,江玥往前推了推江宥:“江宥,說話啊,這是姥爺。”

江宥不開口,江玥就擰了一把他背後的肉,江宥才跟蚊子哼哼一樣喊:“姥爺好。”

江宏不想理會江玥,從小一個人把她拉扯大,小縣城裡好不容易供出個大學生,盼望著畢了業能有出息,好訊息沒傳回來,一畢業整了個未婚先孕的丟臉事兒,偷偷跟姓程的結了婚,氣的老頭好多年沒跟她聯絡,下了決心要恩斷義絕,這次再聯絡是說離婚再嫁了,還想把大外孫給他撫養,真是要把這個老頭子氣死了,但還是早早出門等著好幾年沒見的閨女和從來沒見過的外孫。

“爸,這是我現在的丈夫,歐陽碩,他人挺好的,”一旁的歐陽碩笑的人模狗樣的,“爸,小宥就拜託你了,江玥我會照顧好的。”說完還假模假式的摟摟女人的肩膀。

江宏一看就知道怎麼事兒,肯定是姓歐陽的這小子眼裡容不下江宥,攛掇江玥給孩子送走,江玥也是狗腦子,看男人的眼光一直不行,姓程的不是好東西,這個歐陽碩更是有過之無不及。

“嗐,孩子留下,你們趕緊走吧,看的我心煩。”江宏也不想多說什麼,一把拉過江宥後對二人擺擺手讓他們趕緊走。

枉為人父,枉為人母。

看到父親這樣,江玥一時間有些動容,哽咽著抱住江宏:“爸,對不起。”

江宏示意歐陽碩:“她剛出月子,趕緊讓上車回家吧,別落下什麼月子病。”

歐陽碩拉走江玥,飛馳而去。

樹上的蟬使勁叫囂著,天熱的要扭曲掉整個世界。

江宥就任江宏牽著手往家裡走,沒有追著車又哭又鬧,這點讓江宏挺意外。

早就知道今天是來幹嘛的了,歐陽叔叔和媽媽商量事情的時候總是很大聲,真是很難讓人聽不見。

2009年夏江宥徹底被拋棄。

江宏給江宥做了晚飯,吃完以後就在院子裡乘涼,到現在爺孫倆一句話沒說過。

也許是太安靜了,院子裡的蟲子叫的格外響。

“我叫江宥!”捲毛小狗從小板凳上站起來,正正立到江宏跟前,江宏在搖搖椅裡不緊不慢的搖著扇子也不作答。

“我媽可能把我送你了。”搖搖椅上的人還是閉著眼睛不說話。

靜默了幾十秒,江宥哽咽的說:“你是不是也不想要我?爸爸媽媽不想要我,到了新家歐陽叔叔也著急把我送走,你們都不想要我,都是壞蛋。”

積壓了這麼久的情緒終於哭出來了,江宏從搖搖椅上起來笑罵道:“瓜娃子,叫那麼大聲幹啥子,老子還不聾,誰說不要你了,不要你能讓你吃我家飯?”

江宥哭出個鼻涕泡泡,江宏就笑著給他擦掉。

“曉得你叫江宥,我還曉得你是立冬的時候生的是不是,他們不要你,姥爺要。”

“那你剛剛為什麼不說話?”

江宏刮刮哭唧唧小狗的鼻子:“臭小子,下次跟人說話,要先叫人,曉得了不?”

“曉得了。”江宥學著老頭的口音,“男孩子不要老是哭唧唧的,跟個小狗崽子一樣。”說完江宏用大手摩挲掉江宥臉上的淚。

“姥爺,我不是叫小狗崽子,我是叫江宥。”

“曉得了,曉得了。”

大人造孽嘍,讓小孩受罪,誰都不稀罕這寶貝疙瘩,我老頭子喜歡,我老頭子給他養大。

床上江宥安穩的睡著,江宏拿著大蒲扇給他攆蚊子,小娃娃長的好看,身世又這麼悲慘,老頭對這個剛見面的外孫心疼的很,今天說都不要他了,那話就跟鋼針往心裡扎一樣疼。

真是都造了孽了啊。

2009年夏這個世界上終於又有人在意江宥了。

江宥七歲來到這兒,跟老頭一起生活到十七歲,在這期間,江玥只是會按時打錢,沒有來看過江宥一次,小孩子嘴上倔說不想媽媽,實際上背地裡還偷偷抹淚,江宏看在眼裡疼在心裡。但是日子久了也就好了,偷偷哭的次數也就少了。

江宏時常偷偷給江玥打電話怨她生而不養,讓她抽時間回來看看孩子,江玥總有理由搪塞過去,有時候江宏催的太頻繁,江玥才勉為其難的打一個視訊通話,這時候江宥總是假裝按耐住自己心裡的小雀躍。

老頭兒也沒辦法,只能加倍的對小狗崽子好,但好在江玥每個月打來的錢都不少。然後江宏就偷偷把江玥打來的錢都替江宥存起來,留給他以後用。

沒有江宏的話,江宥可能不會健康快樂的長到17歲,在學《陳情表》的時候裡面有句話說的是:“臣無祖母無以至今日”江宥首先想到的就是江宏,直到江宏去世很多年以後,江宥想起他來,腦子裡都是這句話。

小學的時候,江宥是城裡轉來的孩子,班上有些孩子欺生,加上週圍愛說閒話的大人說他媽不要他了,班上壞孩子追著江宥罵他“小野種”。

江宏發現以後,告訴他,以後誰欺負你你就打回去,出了事兒姥爺頂著,不許老是像個小狗崽子一樣哭唧唧的,江宥照做了,被打的孩子回家告訴了家長,家長領著人找上江宏要說法,江宏當著熊孩子家長的面誇江宥乾的好,一股暖流正中狗崽子的胸膛。

初中的時候江宏硬要江宥報個興趣班,跆拳道,壓腿太疼放棄了。學畫畫,藝術細胞為零,畫的跟屎一樣放棄了。倒是鋼琴堅持下來了,然後老頭就每天風裡來雨裡去騎著小電驢陪江宥上興趣班,練琴很難,也沒有意思,但是老頭子高興,江宥也就練下去了。

高中的時候江宥花了二十五塊錢不知道從哪兒買了只獅子貓幼崽,像是剛生下來,渾身髒兮兮的,買回來都是江宏給貓鏟屎,餵奶,逗貓,跟自己生的沒什麼兩樣,江宏還要佯裝生氣說又給家裡帶回來一張吃飯的嘴。狗崽子的二十五塊錢被老頭兒喂的圓圓滾滾的。

江宏喜歡釣魚,江宥就跟著去,江宏說活了大半輩子還沒出過這個縣城,寒暑假的時候江宥就陪他到處旅遊。沒有別人,爺孫倆過的挺好的。

2020年江宏肺裡出問題了,沒撐過內個冬天。臨終前囑咐江宥跟江玥回去以後一定要好好聽話,後面又說了很多,江宥哭的什麼也聽不見,只聽見一句:“男人不能哭的像個狗崽子一樣,誰欺負你你就打回去。”

然後老頭就走了,只留下一個盒子,裡面是一個存摺和爺兒倆平時拍的、出去旅遊的一疊照片,裡面有一張今年夏天剛拍的,獅子貓二十五塊錢在桃樹上趴著,江宥在桃樹下左手比耶,右手拿桃,笑的很燦爛。

照片的背面寫著,桃子熟了,我的小狗崽子也長大啦!

2020年冬世界上又少了一個在意江宥的人。

江宏臨終前囑咐江玥一定一定好好對江宥,江玥握著老頭子的手也是哭的說不出話,只是點頭答應。之後江宥和他的貓又被江玥帶回了北城的大別墅裡。

在江宥17歲的生命裡只剩下了一隻叫二十五塊錢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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