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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路跟著志願者進到倉庫裡面，堆到棚頂的廉價狗糧散發著陣陣肉腥味兒，和發黴的氣息混在一起衝進鼻腔，姜路下意識捂住鼻子。
志願者似乎習慣了這些，帶有歉意道，“不好意思啊先生，前兩天村子裡的水管爆了，把底層的狗糧淹了許多，我們出去吧。”
姜路搖搖頭，“沒事。”說完湊上前，開啟一袋狗糧，頓時一股悶熱腥臭撲面而來，他眯著眼，能看到狗糧上層還有蟑螂在爬動，旁邊的志願者沒料到是這副情景，驚呼著把姜路擋在身後，一個勁兒的道歉。
姜路擋住身前的手臂，堵在鼻下的手自然垂落在身旁，神色由輕鬆轉為凝重，直接朝發黴變質的狗糧抓上一把，全然不顧殘留在手心的惡臭。
“先生，您...”志願者目瞪口呆。
姜路捻碎潮溼的狗糧，抖回編織袋中，回頭向志願者詢問道，“他們平時就吃這些？”
志願者有些語塞，但還是點了點頭，解釋道，“這個流浪犬之家是私人辦的，最開始規模沒有這麼大，資金還夠用，也收到了社會上的關注，可是有句話說的對，”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志願者神情落寞，“我們本以為救助的流浪狗數量已經很讓人難過，但越來越多的社會人士和網友不斷地將解救的流浪狗送到這裡，資金也從最開始的富裕到短缺，現在狗舍還能正常執行全靠這些老員工的捐贈。”
姜路聽完沉默許久，“像你們這樣，一天花銷需要多少。”
志願者不明白問題的深層，如實回答道，“現在有二百五十六條狗，狗糧、修繕籠子房屋、水電煤氣等等，大概一千五百塊左右。”
姜路愣了，“這麼多？”
他本想說自己應該可以幫上忙。
志願者點點頭，“近一個月因為有許多網友公開我們的地址，很多好心人送來狗狗的吃穿用品，還有很多小玩具，我們才稍微緩和下來。”
“負責人今天來了嗎？”姜路愁眉不展。
志願者：“他有事沒來，好像在談合同。”
“合同？”姜路疑惑地看著她。
志願者帶他離開倉庫，走到一號舍門前，裡面犬吠連成一片，有厚重的門板擋著就已經吵得人頭大了，於是志願者放大音量，“透過短影片平臺，網友們的點贊和關注度都會折現成狗糧，這樣毛孩子們就餓不到了！”
姜路聽得半知半解，眼前鐵門開啟，比倉庫味道好不到哪兒去，非常重的狗味兒，是寵物店的十倍不止，裡面採光還算好，暖洋洋的，這是小型犬的屋子，每兩隻狗關在一個籠子裡，嗅到新鮮氣味都狂叫起來。
站在當中，姜路覺得這是歡迎儀式，他朝左右兩邊看去，心痛地發現其實很多小狗的肢體是殘缺的，耳朵，眼睛，甚至少了跳腿，少數健全的狗中還有些無精打采和得了面板病的。
他很快注意到一隻半邊腦袋沒有毛的比格犬，暴露的面板皺皺巴巴，泛著肉粉色，像一團被壞掉的麵糰，比格爪子搭在籠門上，眼巴巴望著他。
“它怎麼了。”姜路神情嚴肅，指著小比格。
志願者難過道，“小呆是我們從臭水溝裡救下的，他的頭皮少了一塊，嚴重感染，從鬼門關走了幾圈才挺過來...醫生說，很可能是開水...”
她沒有再說下去，姜路也沉默了， 他走到籠子前，望著小比格的眼睛，漆黑明亮，能從中看到自己。
“小呆？”姜路試著喚道，手輕輕搭在籠門上，小比格小心嗅了嗅，伸出舌頭一下一下舔著姜路的指尖。
“小呆是個女孩子，看樣子她很喜歡你。”志願者欣慰地笑了笑。
被小呆舔過的地方變得冰涼涼，姜路盯著小巧嫩粉的舌頭，心都化了，他湊到小呆面前，鼻尖抵著鐵籠，小呆也激動地聞來聞去，發出難耐的嗚咽聲。
“小呆，你想跟我回家嗎？”姜路低聲說，旁邊的志願者有些疑惑的盯著這位帥哥的側顏。
狗狗貌似聽懂了，瘋了似的在原地轉圈。
姜路放下心，看向志願者，“我需要辦什麼手續嗎？”
......
認領手續需要三百塊，姜路默默拿過收款碼，快速掃了一千，心裡打算著剩下的一千五好給小呆買好吃的。
小呆似乎非常害怕牽引繩，所以姜路直接把它抱在懷裡，小呆可能感應到自己有了新家，感激地舔起主人的下巴。
“好了好了，”姜路朝小呆癒合的半邊臉親了一口，疼愛得不行，“以後就咱們爺倆過日子了！”
志願者有些不好意思，“姜先生，小呆是母狗。”
姜路嘿嘿笑，“忘了忘了，不好意思。”
說完突然轉移話題，“我問一下，你們這兒有叫薛玉芹的嘛？”
志願者臉色一變，“有是有...不過...”
姜路察覺到不對，“不過什麼。”
“她半年前已經死了。”
......
丁傑正端著個狗盆，要給條金毛餵食，看金毛狼吞虎嚥吃起來，他插兜站在一旁，神色鬱鬱寡歡。
“丁傑！！”
男人一頓，尋著聲音望去，瞳孔地震，就看姜路扛著個狗朝他狂奔過來，那架勢比狗都狂野。
“兩件事！”
姜路上氣不接下氣，把小呆捧著送到丁傑眼前，丁傑默默後退半步，“說。”
“這我的狗，你倆認個臉熟！”姜路呵斥帶喘，目光極其堅定，“它叫小呆。”
丁傑腦子空白，眼皮飛快眨了眨，用懷疑的口吻問道，“誰的狗？”
姜路給小呆放到地上，怕它亂跑，也跟著蹲下按著它，抬頭望著男人逆光的臉，“我的我的我的！第二件事兒！薛玉芹早就死了！有人用她的名騙錢！”
“哦。”男人點點頭，“還有呢？”
姜路愣了一秒，急道，“你動動腦子行不行啊，這人圖謀不軌肯定拿著錢跑了，這下全落空了。”
丁傑歪頭打量著一人一狗，重點沒放在薛玉芹上，而是問道，“小呆怎麼...禿了？”
“你！”姜路氣不打一處來，揉著小呆的腦袋，自顧自犯愁。
小呆搖著尾巴，探身嗅了嗅丁傑的鞋尖，然後默默縮回到姜路懷裡，身上有些顫抖。
“你冷靜點，回車上說。”丁傑說著，把金毛的火腿腸掰下一截放到手心裡，朝小呆伸出去，小呆盯著他看看，舔了舔鼻尖，火腿腸瞬間消失，然後就圍著男人轉起來。
“小呆過來。”姜路撇撇嘴，極不情願地抱起小狗，跟著丁傑走去停車位。
在停車位附近，站著個少女，身穿志願者馬甲，雙眼通紅，見到二人走來，她先是猶豫，最後鼓足勇氣走上前，對姜路鞠了個深躬，
“對不起！我不該利用你的好心！”
姜路愣住，茫然地看向丁傑，接著對少女說，“你...你不會是皮卡丘吧。”
少女始終垂著頭，不敢和他對視，悶聲解釋道，“是我，這個號從前是我媽媽的，她和你一樣，進這個群的目的就是為了勸導更多的人活下去......”
丁傑將小呆抱過來，徑直走到車邊，拉開門坐了進去。
姜路嘴唇顫抖，沒說出話。
少女緩緩直起身，與他對視幾秒，遭受不住良心譴責，再次垂眸，“我媽曾經是這裡的志願者，她很喜歡狗，不僅在狗肉館救出很多狗送到這，就連我家也養了八隻，”
“後來有天暴雨，她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一輛開往狗肉廠的車，裡面都是被偷來的狗，她把車停在路邊，打算商量價錢，給狗狗們救出來找到主人，但狗販子坐地起價，我媽見沒得商量，準備回車上聯絡同事想辦法...但那天路太難走，她腳一滑摔進了野河裡，”
“水位上漲的很快，她...”少女肩膀聳動著，沒了聲音。
姜路想安慰什麼，隨即他打消了這個念頭，在人極為痛苦悲傷的時候，安慰起不到作用。
少女用袖子擦了擦眼淚，艱難道，“她在ICU待了七天，每天幾萬塊的花銷，我爸把房子抵押，我媽最後還是沒撐住，走了。”
姜路啞道，“節哀。”
少女被回憶刺傷，蹲下抱膝，“我和我爸沒了住處，就給八隻狗送給了好心人手裡，但是前些日子，我總是做夢，夢見我媽，夢到胖胖被關在籠子裡。”
姜路感同身受，“阿姨給你託夢了吧。”
少女點頭，“一定是媽媽在天上看到了...我找到收養胖胖的家庭，果然胖胖不見了，被另一隻狗取代...他們騙我說胖胖死了，我不信，就每個狗肉館找，結果胖胖真的被關在那兒，老闆讓我交五百的贖金，不然立刻宰了胖胖。”
姜路恍然大悟，內心複雜，“胖胖得救了嗎。”
少女用力點頭，但眼中的光卻暗了，“因為環境惡劣，胖胖得了犬瘟，需要兩千塊，我爸沒日沒夜在外打工，我不敢向他要錢，那時我鬼迷心竅，利用了你...對不起。”
姜路始終凝眉而視，“錢無所謂了，胖胖還活著嗎？”
少女咬著嘴唇，好像這個回答耗盡了所有精力，
“活著。”
姜路鬆了口氣，扶起少女，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施小涵。”
“小涵，帶手機了嗎。”姜路問。
少女還沉浸在悲傷中，反應慢了幾秒，“在這兒。”
她剛把手機拿出來，就被姜路搶走了，她怔愣著，看姜路在自己手機裡輸入一串號碼，然後手機又回到兜裡，再抬頭，她望著姜路燦爛的笑容，眼淚戛然而止。
“小涵，你聽。”姜路指了指遠方。
少女看去，“那，那是狗舍啊.....”
“這就是阿姨存在過的痕跡，她還活著。”姜路笑了笑，面朝著陽光，毛茸茸的暖陽在大地播種著溫暖，在少女腳下生根發芽，點亮了被暴雨摧毀，遍佈傷痕的心房。
少女踉蹌著撲倒姜路懷裡，無數聲謝謝和對不起混在一起，姜路像個鄰家大哥哥，輕輕拍打著少女的背，“別哭了，我有小呆，你有胖胖。”
姜路說完，下意識朝車內望去，只見丁傑只露出半張臉，另外半張被調皮的小呆擋住，他被逗的笑出了聲，適時涼風吹過，帶著高昂的犬吠和遠在天國的聲音，飄進姜路耳中。
送走施小涵，他仰頭看著天，自言自語道，“媽，你什麼時候再給我託次夢啊。”
不遠處傳來男人求助的叫嚷，“哎！姜路！你管管它！”
姜路愣了幾秒，看過去，向來從容淡定的男人被一條幼齡比格犬壓在座位上，白色外衣上被踩的全是梅花印，衣領上面的紐扣也被狗爪蹬開，露出大片緊實的胸肌，頭髮也被舔得東倒西歪。
“看什麼看啊！把它弄走！”丁傑雙手壓制著洪荒之力，眼中滿是絕望。
姜路噗嗤笑出來，朝身後的豔陽天揮揮手，扭頭向著一人一狗跑去，
“丁姐我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