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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傑愣在原地，凝望著老人，顫聲道，“師父，我沒聽明白。”
“折騰這大功夫，人脈都讓你用盡了才暫時平息這事兒，小方和孩子被瞞在谷裡，你現在是幸福了，她們呢？”
老人負手而立，抬頭盯著路燈，燈光毛茸茸的，數不清的蛾子競相撲上去，撞到燈泡上砰砰砰，讓人心慌。
丁傑陷入久違的寂靜中，他沉默著，低下頭，盯著腳下的影子。
“沛東是我外甥，我不能說一手拉扯大，也是看著他過來的，人走了我也難過，但是小杰啊，人總得向前看吶。”老人拍拍他，苦口婆心道，“我們送走了多少人，又看過多少生死離別，樁樁件件擺在眼前，你怎麼就在這兒出不去了。”
“師父，你也知道琳琳手術臨近，我怕——”丁傑凝眉。
“怕什麼，是怕琳琳下不來手術檯？”老人厲聲質問，丁傑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直低垂的頭猛地抬起，好像被戳中了心事，無辜地望著身前，
“師父...”他欲言又止。
老人抬手製止，話到嘴邊，看到丁傑掙扎痛苦的神情，又軟下心來，轉過身背對著丁傑說道，“我知道你跟他情義深重，他走了你自然要照顧小方，這也不代表你能藏一輩子。”
丁傑幾度張開嘴，聲音卻細如微風，蹭到唇邊就散了。
“你好好想想，對了，”老人回頭，“還有事要問你。”
丁傑整理好情緒，“您說。”
“你待小姜，是真心不。”老人說完自己也覺得羞，立刻改了口風，“從你來我身邊，就沒見過你往家帶人，小姜是不錯，但是你也得用心對人家。”
丁傑篤定點著頭，“師父，您放心，我一定認真對他。”
老人瞧瞧他那副模樣，嘴角勾出幅度，“小姜我總覺得在哪裡見過，又說不出來...算了，這附近有商店麼，買根雪糕吃吃。”
丁傑也費解，師父何時見過姜路呢，老人家活了幾十年，沒離開過老家，姜路更不可能去那麼遠的地方，他心想著，身子自動導航，二人到了商店，人手一根雪糕往家走。
“你那個好吃麼。”老人問。
丁傑聽完，咬了一口，認真品嚐過，懷疑地盯著包裝紙，“一般，有點怪，應該是新品。”
老人把冰塊在嘴裡捂化，笑道，“以前我問你好不好吃，你要麼點頭，要麼搖頭，現在話倒是多起來了。”
丁傑舉著雪糕不吭聲，他在想姜路。
......
“這麼快？”姜路叼著冰棒溜達到臥室，給手機充上電，對著話筒道，“我還以為要很久。”
說完，舌尖一陣辛辣傳來，搞得他五官猙獰，盯著手裡的雪糕發呆，
自己手氣真不錯，兩大冰箱裡挑個最難吃的，還是芥末味兒。
楚顏京還是老樣子，漫不經心道，“我答應你的做到了，你呢，我明天上午的飛機。”
姜路把手機放到床上，跪在床邊，嘴懟在話筒上，“你真想好了？”
“當然，”楚顏京口吻有些浮躁，“遺囑都立好了。”
姜路深吸口氣，把雪糕放到包裝裡，“那白大哥呢。”
楚顏京沉默將近兩分鐘，這兩分鐘裡，姜路把有可能的回答都猜了個遍，在期待搖搖欲墜時，楚顏京開口了，
“姜路，你活下去的力量是什麼呢。”
姜路完全沒想到對方會反問，但這個問題正好他早有答案，脫口而出，“守護我愛的人。”
楚顏京輕笑道，“可你現在不是被守護的那方嘛。”
輪到姜路沉默，片刻後他說，“我會成為他們的依靠。”
“那如果——”楚顏京話還沒說完，姜路一票否決，“沒有如果，我說到做到。”
楚顏京從笑得輕佻到笑聲中透露著悲涼，“姜路，我不能否定你的期待，最起碼有這個想法是好的，我支援。”
姜路覺得嘴裡熱，還是忍著頭皮吃了口雪糕，於是下定決心這個牌子再也不買了，“你支援，然後呢？”
“沒了呀，”楚顏京很無奈，“你有你的理解，我有我的，忘了嗎，從始至終我們都是合作關係，我給你報酬，你幫我念信。”
姜路剛要反駁，楚顏京那邊傳來悠長的哈欠聲，“睡了，地址我發給你，提我的名字就行。”
“喂！”姜路握著手機，他非常想把楚顏京抓出來揍一頓，小呆前爪搭在櫃子上，因為舔不到雪糕哼哼唧唧，委屈極了。
姜路把小呆抱起來，“想吃雪糕？哥給你買，不吃這個，難吃的要死。”
一人一狗說幹就幹，徑直衝到商店，買了個奶油的蹲在路邊吃起來，姜路越想越難受，因為他總覺得事情還有轉機，思來想去，姜路長長出了口氣，摟著小呆給丁傑發個訊息：
睡了嗎？（可憐）
丁傑：還沒有，怎麼了？
姜路尋思著怎麼開啟話題，一低頭，“對方撤回了一條訊息”。
：？撤回幹嘛
丁傑：想你
小呆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主人剛才還好好的，下一秒就把自己抱起來一個勁兒亂蹭。
姜路激動地不像話，飛快打字：我也是，想你想得要死了。
丁傑：不要提這個字，不好的
姜路對著螢幕瘋狂點頭，乖乖道：師父呢，睡下沒
幾秒不到，丁傑發來影片邀請，姜路立刻拎著小呆跑到便利店門口，對著玻璃檢查好形象，露出微笑，接通，
“丁姐~”
“沒在家麼？”丁傑那頭光線非常黯，可以說只能看清人物輪廓，姜路看的一團黑影美滋滋的，解釋道，“和小呆出來買個雪糕吃吃。”
他想起之前買的那根芥末味兒，忍不住和丁傑分享，“丁姐，我今天買了個特別難吃的雪糕。”
丁傑的黑影在螢幕裡動了動，“我也是。”
姜路有點兒驚訝，“你吃的什麼牌子。”
丁傑起身，小聲說，“等下，我找下包裝。”
姜路等了會兒，鏡頭晃的他眼花，那也一眼不眨盯著，生怕錯過什麼細節，丁傑這時候對準包裝紙，姜路定睛一看，笑開了花，
“丁姐，咱倆吃的是一個。”
丁傑：“啊？”
姜路搓搓笑僵的臉，“真的，咱倆真有默契，買雪糕都是最難吃的。”
丁傑笑了兩聲，“所以出來又買了一根？”
“是啊，”姜路一手牽著小呆，一手舉著電話，對準上半身，“你快休息吧，明天我上午辦點事情，然後去找你們。”
丁傑問道，“是上次你提的那個虛擬投影？”
姜路愣住，“你咋知道的。”
丁傑乾咳兩聲，“你自己說的，我還以為需要很長時間。”
姜路咧嘴笑，“是吧，我也是這麼跟他說得，沒想到這東西做出來這樣快，可能也因為是楚顏京朋友吧。”
丁傑那邊嗯嗯應了兩聲，說是要睡覺，倆人結束通話電話後，姜路把雪糕分給小呆，心滿意足回家了。
第二天，姜路找到莫小穎，她狀態並不好，面色蠟黃，頭髮也亂蓬蓬的。
莫小穎以為姜路是勸他回去的，失神道，“小姜，我沒事，你不用勸我的。”
“小穎姐，我帶你去個地方。”姜路語氣爽朗。
莫小穎看眼前神采奕奕的姜路，不禁疑惑，揣著糊塗和姜路來到一個遊戲公司，透過車窗能清晰看到，公司大廳內的展板上畫滿了遊戲內容，這對一個長期在職場打拼的女強人來說毫無吸引力。
“小姜，你帶我來這兒做什麼。”莫小穎無比困惑。
姜路微沒有回答，笑了笑，“進去你就知道了。”
二人一前一後走入遊戲公司，前臺聽到楚顏京的名字立刻做出反應，“楚先生的朋友是嘛，恭候您許久了，請跟我來。”
姜路跟著前臺要走，被莫小穎拉住衣服。
“小姜，你確定是這兒？”女人邊打量著四周，不確定問道。
姜路點點頭，“不會錯的，跟我來。”
初見姜路時，莫小穎就非常欣賞姜路的為人，後來經歷這麼多事，她是真的把姜路當親弟弟看，眼下她沒有拒絕的意思，但有些疲憊，就像長輩縱容孩子玩鬧一樣的情形。
抱著這樣的心態，她跟隨姜路走入一個房間，四周牆壁漆黑，最中央有個酷似小型擂臺的道具，在靠牆遠門的位置放著操控臺，上面擺放著一副厚重的“眼鏡”。
看姜路和前臺溝通許久，莫小穎無聊地在房間裡散步，順著牆根，從門又走回門，忽然聽見姜路喊她，她走過去，姜路把她推到“擂臺”上，拿起“眼鏡”，
“小穎姐，這個禮物不知道你是否喜歡，多謝你這些日子的照顧，”姜路低頭看看裝置，會心一笑，露出真誠的笑容，“希望這裡面的畫面，能為你帶去希望。”
“小姜...”莫小穎還沒完全理解這句話的意思，稀裡糊塗戴上“眼鏡”，調整過尺寸後，周遭陷入一片黑暗，
“你還在嗎？”她小聲問。
但無人回答。
“姜路？”莫小穎攤開手，無奈笑著說，“到底是什麼啊。”
眼前一道白光閃過，視野變得開闊起來，取而代之的是一棟房間，她站在門口，眼神落到門把手時，面前蹦出選項：
是否要開啟這扇門？
莫小穎下意識看了眼身後，意識到自己在虛擬空間看不到姜路，放棄了求助，點點頭，畫面再次變化，
門開了。
莫小穎邁出步子，在現實中她只是在黑暗裡前進，但在虛擬中，她已經走進房間，是非常普通但溫馨的公寓，茶几上有水果茶杯，非常逼真，茶几另一端疊放著五彩斑斕的畫冊，莫小穎伸手去觸碰，
畫冊忽然掉落，夾在裡面的塗鴉散落一地，莫小穎愣住了，她不知道該怎麼辦，自己像個私闖民宅的小偷，慌的不行。
“小姜？”她再次喊道，依然無人應答。
於是莫小穎不再理會散落的畫冊，打算再看看別處，忽然聽到一聲清脆稚嫩的童聲從背後傳來，
“媽媽？”
莫小穎僵在原地，她緩緩向後看——
一個身穿碎花裙的小女孩兒站在門口，天真地盯著自己，莫小穎對“媽媽”的稱謂太過敏感，但更加令她驚訝的是，這孩子的眉眼，和自己竟然如此相像？！
“你確定可行嗎？”姜路在門口徘徊。
兩名技術人員紛紛點頭，“請放心姜先生，我們的技術在國內首屈一指，沒有任何公司能比我們做的更加細緻，畫面更加生動。”
“好吧。”姜路看看時間，已經一個小時過去了，正當他打算把門開啟條縫，莫小穎便走出來，手裡還握著“眼鏡”，一抬眼就對上姜路的視線。
“小穎姐，你——”姜路看到莫小穎雙眼通紅，擔心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死死抱住。
“姜路，謝謝你，真的謝謝你。”莫小穎激動得發抖，“這個禮物我盼了三年，一千多個日夜我不知道怎麼熬過來的，謝謝你姜路，我此生無憾了。”
姜路輕輕拍打莫小穎的肩膀，“你喜歡就好，但我，我們更希望你帶著這份期待活下去。”
二人分開，莫小穎抹去眼淚，用力點頭，說的“謝謝”已經數不清了。
雖然眼睛是紅的，但姜路看到的不僅是感動，還有對生的希望，他猛地想起丁傑曾經說的，
逝者的離開不光是讓留下的人緬懷，還有對生命的珍惜和勇往直前的勇氣。
姜路安慰著莫小穎，有種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如果他也能再看到母親，會不會和莫小穎的反應一樣，甚至更加強烈。
對母親的思念越發清晰，姜路忍著難過送莫小穎離開，在門口，他看到一個人，許之梵。
“許哥？”姜路差異，“你在這兒幹嘛。”
許之梵靠在車邊，看到莫小穎支支吾吾不敢上前，丟下倆字兒，“跟蹤。”
姜路哭笑不得，“合著你早就看到小穎姐出家門了是吧，一路跟到這兒。”
莫小穎還在哭鼻子，背過身去不看許之梵。
許之梵吃了“閉門羹”，卻絲毫沒有退縮，他走到莫小穎身邊，姜路識趣地佔到一旁。
二人沒有任何交流，許之梵見莫小穎還在哭泣，乾脆做個侍衛，守在她身旁，從兜裡摸出揉碎的紙巾遞過去，
莫小穎接了，在姜路印象裡，這是她第一次用行動接受了許之梵。
這能代表什麼呢，他琢磨著，忽然莫小穎朝他走過來，手裡捏著成團的紙巾，淚中含笑，
“姜路，我還是要說聲謝謝，謝謝你做的一切。”
姜路被說得不好意思，撓撓頭髮，擺手示意她上車，二人離開後，他在原地站了會兒，看看時間打算去找丁傑，一回頭碰見剛剛的前臺走過來。
“姜先生，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