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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路先是一愣，有些窘迫道，“你，你們那兒招滿了嗎。”
莫小穎捂著肚子，表示自己有些急，待會兒再說，姜路就在門口等待，看匆匆忙忙的人們到處奔走，他手裡空空的，覺得格格不入，於是將手插進口袋。
等人出來，莫小穎帶他去了二樓展廳，面積比一樓小很多，人也少了，這時候空調的製冷作用非常明顯，姜路被凍的打了個噴嚏。
“是沒找到心儀的？”莫小穎回頭問。
姜路跟在後頭，步子很快，“沒公司要我。”
莫小穎聞言笑了笑，帶他走進最裡面的房間，是個十平米的小辦公室，裡頭沒人，姜路看到桌上擺著的人力資源四個字，心裡就發怵，忐忑坐下。
“先喝點水，”莫小穎像個知心大姐，熱情地端上紙杯，坐到姜路對面，揉著太陽穴，“不知道今年怎麼回事，跟大學生成災了似的，一上午我面試了七八十個。”
“這麼多...”姜路心說自己估計沒戲了，於是打算嘮點別的，“小穎姐，秀娟奶奶最近身體怎麼樣。”
莫小穎提到這個，嘆氣道，“自從鴛鴦走之後，她也沒精打采的，我和劉大哥去看過她幾次，自己在小床上勾針線活，下床都費勁了。”
姜路聽到鴛鴦，心還是疼了一下，無聲點著頭。
“先不說這個，”莫小穎從抽屜裡拿出一張宣傳單，“小姜，你看看，這是我們公司的介紹和員工待遇，有什麼不明白的隨時問我，要是滿意的話再往下談。”
姜路接過來，禮貌說聲“謝謝”，掃過公司名字時愣了一下，
心之聲文化傳媒有限公司
傳媒？他的專業和這個一點都不沾邊啊。
姜路抬眼看了眼對面，不知道怎麼開口解釋，莫小穎補了個妝，整理好儀容，對姜路笑著說，“公司規模也算數一數二的，現在編輯部設計部和攝影部還缺人，你要是有想法，我優先接收你。”
姜路受寵若驚，緊張的手都在抖，傳單也跟著抖，他支支吾吾道，“可是小穎姐，我，我沒接觸過這些工作，沒經驗，要不我還是再看看別的吧，太浪費你時間了。”
莫小穎攔住他，“小姜，這些都可以學，沒經驗從不是問題，你要是想學，我從頭教你，好歹相識一場，都是緣分，你不用擔心麻煩我。”
她看著姜路的臉，露出疲憊的笑，“我們...不就應該相互拉一把嘛。”
姜路在那一刻回憶過許多畫面，他相信緣分，也相信自己融入這個集體裡都是命運安排，不過這次，他不再是勸慰解救的一方，而是那個被擁護的人。
他放下顧慮，和莫小穎聊了很多，最後決定入職編輯部，從工作內容上，姜路覺得這是能最快上手的部門，出來的時候展廳都人都沒了。
姜路望著遠方的晚霞，對未來感到迷茫，卻為自己邁出的第一步感到欣喜，他走下樓梯，每走一步都要抬頭看看天，兜裡手機振動，他看是丁傑，連忙接起來，語氣輕快，
“丁姐，你下班了？”
“恩，你在哪兒呢。”男人總是那麼溫柔，和剛認識那時候完全沒有可比性。
姜路抿嘴笑著，“我在——”
他立刻頓住，回頭看看展廳大門，自尊心作祟，不想讓丁傑知道自己在找工作，改口道，“539路站點附近。”
丁傑沉默幾秒，笑道，“我去接你。”
“啊，”姜路有些慌，他說的地點離這兒不到一公里，電話都沒掛先小跑起來，吞了幾口風，倉促道，“那我等你丁姐。”
說完他握著手機順著路開始狂奔，迎面吹來的都是熱風，但撲到臉上卻帶著期待的味道，轉眼到了站點，他正扶著電線杆歇息，看到丁姐的車開過來，連忙立正。
丁傑搖下車窗，看到他臉上的汗，不禁一愣。
姜路露出標準微笑，“我鍛鍊來著。”
“...”丁傑默許這個行為，“上車吧，帶你去吃肉。”
姜路坐到副駕，看著飛馳而過的街景，正趕上晚高峰，街上形形色色的人都在趕回家，隨著路燈亮起，這座城市好像也熱鬧起來，他被煙火氣包圍，內心的迷茫褪去大半。
丁傑帶他去了家新開的烤肉店，服務食材都很好，他負責烤肉，因為炭火旺，肉的邊緣有些焦糊，他便拿著剪刀把好的地方剝出來給姜路。
“丁姐你也吃啊。”姜路夾起肉放到對面碗裡，好奇道，“你怎麼總能找到好吃的店。”
丁傑微微一笑，“有時候外出辦公路過看到了就想著帶你來。”
百分之五十是這樣，剩下的是他聽同事們嘮嗑收集到的情報。
姜路夾起塊牛裡脊放到爐盤上，滋啦啦的聲音極其悅耳，隔壁桌是一家五口，非常溫馨，姜路餘光裡總能看到他們，突然想到丁傑好像從來沒提過“家”的話題，於是鬼使神差問道，“丁姐，你爸媽呢。”
“...”男人翻動著肉片，沒抬眼，“在老家。”
姜路察覺到一絲異樣，於是沒再問下去。
回到公寓，二人帶著小呆去樓下遛彎，路上丁傑忽然開口說，“黃肅研父母今天來殯儀館了。”
聽到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姜路的心一沉，恍然間發覺近期他一直麻痺自己迴避掉死亡的話題，但事實就擺在眼前，他總該去面對，於是點點頭，問道，“他們來做什麼...”
“簽字，黃肅研明天出殯。”丁傑看著他，“你...想去看看他嗎，明天我也在。”
姜路在一瞬間經過百次掙扎，最後選擇面對，“我去。”
第二天凌晨，他們從家出發，來到青山殯儀館，丁傑把姜路安排在保安室，換了工作裝站在送行隊伍前，姜路則站在遠處觀望著。
今天不止黃肅研一人下葬，很多個送行隊伍交錯著，逝者的家屬們在火化區門口哭到昏厥，哭聲傳到姜路耳朵裡，他下意識抓著胳膊，讓自己冷靜下來。
丁傑和兩個同事站在一起，頷首靜默，在結束送葬儀式後，他才抽出空閒在人群中尋找姜路，發現人站在樹下，他目光變得擔憂，而姜路也正看著他，輕輕點頭，意思是他很好，不用擔心。
黃肅研的遺體躺在鐵床上，身上蓋著白布，由司儀放上紅布和銅錢，司儀低聲念著什麼，黃肅研的父母抱在一起哭成淚人。
丁傑和同事們上前準備將黃肅研遺體推進火化區內部，老兩口卻說什麼都不肯撒手，尤其是女人，死死抓著鐵床的欄杆，不肯離開兒子。
姜路看不下去，轉過身對著圍牆，緩了很久才好。
等所有都結束，丁傑帶他去到骨灰領取處，看黃肅研父母捧著盒子，失魂落魄走出來，姜路再也忍不住了，鬆開丁傑，大步走上前去。
丁傑沒反應過來，就看姜路走到老兩口面前，說了幾分鐘，然後對二人深深鞠了個躬，重新返回到他身旁，便柔聲詢問姜路和他們說了什麼。
姜路望著兩個垮塌的背影，“黃肅研的病，還有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他不知道這樣做正確與否...但至少給留在世上的人一個答案，也算是了卻他們的心結吧。
“丁姐，”他看著男人，“黃肅研的...遺容，是你修復的麼？”
丁傑和他對視許久，摘掉白手套，“恩。”
姜路低頭看了看那雙手，看似平凡，卻為逝者提供了最後的尊嚴，他緩緩牽起丁傑離開這裡，恰巧山頭的晨光刺破暮靄，溫度逐漸攀升，送葬的親友們紛紛朝天邊看去，臉上的淚痕依稀可見，姜路在他們眼中看到許多，不捨，迷茫，痛苦，掙扎，
“這些人...以後該怎麼辦。”姜路問。
丁傑目光掃過人群，想了想說道，“死亡從來不是終點，逝者留給生者的，不止是緬懷，還有珍惜當下的覺悟，和繼續走下去的勇氣。”
姜路品了品，嘴角勾起一抹察覺不到的微笑，像是鼓勵，也像和過去的自己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