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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龍匆匆趕來，獻上幾十個花籃，把店裡櫃檯擺得滿滿當當，被吸引而來的顧客快把門檻踩爛了，其中不少和戴龍認識，都來給姜路捧場，眨眼間營業額就高達數十萬。
任冰坐在老闆椅上，來來回回翻動賬單，樂的合不攏嘴，“姜路，咱們這回有的賺了，就明天吧，這東西不能等，我和白鶴再去選貨。”
姜路應了一聲，起身走出去，發現戴龍正和幾個不認識的人談話，見他出來，戴龍抱拳道謝，叫姜路過去，對著幾位老闆一通誇讚。
“真是年輕有為啊。”老闆們紛紛豎起拇指表示佩服。
姜路禮貌點頭回應，將客人送出很遠，只剩下他和戴龍，便問道，“牧叔叔呢？”
戴龍拍拍他，“他臨時有事兒來不了，等忙完了咱們去吃個飯，這麼長時間總算步入正軌了，可得好好慶祝。”
姜路總覺得哪裡奇怪，雖說牧觀青不贊成他入行，但是也不至於開業這麼大的事不出面。
這沒有道理啊...
果不其然，戴龍猶豫後悄悄問道，“姜路，你和你爸最近是不是鬧矛盾了。”
姜路愣了幾秒，想搪塞過去，“恩，問題不大。”
“那就行，”戴龍鬆口氣，“前幾天喝酒的時候聽你爸抱怨幾句，你爸那個脾氣就是倔，說什麼你別往心裡去，回頭我也勸勸他。”
倆人勾肩搭揹走進店裡，姜路左耳朵聽右耳朵出，眼前生意興隆，不過三分鐘就有進賬聲音，但他還是高興不起來。
等眼下忙活完，姜路頂著大太陽趕到玉石基地，牧觀青正在樹蔭下午睡，手裡還握著一塊不加修飾的帝王綠翡翠。
姜路挪到他跟前，也不敢給人叫醒，於是坐在搖椅邊上的臺階，實在熱的受不了了，抬手碰了碰那塊翡翠，哪曉得牧觀青猛地睜眼，眼神兇狠，
“牧哥！”姜路舉手投降，“我，是我。”
牧觀青緩了半天，揉揉眼睛，打著哈欠含糊道，“這大熱天跑過來幹嘛。”
“來看看你。”姜路語氣熱忱，牧觀青上下打量他，“你吃錯藥了？看我幹嘛，我還活好好的，有空不陪丁傑陪我在這兒刻石頭玩？”
“他上班去了，”姜路意識到話題方向不對，糾正道，“不是，我今天內個...”他說得心虛，“開業。”
牧觀青並不意外，躺在藤椅上悠閒道，“我知道你開業，還有別的事兒？”
“...”姜路揪著衣服，像被老師訓話似的，“沒了。”
“沒了給我沏壺茶，茶葉多放點，我最近老犯困。”牧觀青說完枕著胳膊繼續睡，姜路措手不及站在原地，反應過來聽話的地把茶泡好，端到人家面前，
“牧哥，茶。”
“今天你老子去了沒。”牧觀青吹了吹茶葉，抬眸看他。
姜路點頭，“來了，沒呆多久。”
牧觀青肩膀頹著，淡淡道，“說吧，你跟他都交代什麼了。”
這回答戳中姜路的猜想，老爸已經找過牧觀青了，於是怒從心起，“他沒找你麻煩吧。”
牧觀青沒回答，嘖嘖道，“我問什麼你答什麼。”
姜路被牧觀青超強氣場壓制，蹲在一邊兒說出自己公開取向還被揍一頓的事，越說他頭就越低，覺得太沒面子。
牧觀青聽完少有的沉默，姜路以為牧觀青依然會站在他這邊，但他這次想錯了。
“你太急了，小路子。”牧觀青盯著他。
姜路不清楚這話的深意，眼巴巴望著男人。
牧觀青捏了捏鼻樑，愁道，“說你什麼好，大小夥子就是愛衝動。”
姜路想了想，“遲早都要說的，那天...”他頓住，在心裡嘆口氣，“我不反駁，確實衝動。”
他現在已經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每每想到老爸暴怒失望的眼神，他就覺得自己很失敗，對未來一片茫然。
牧觀青收回視線，品著茶，熱的一頭汗，“你現在什麼打算。”
姜路認真思考後，說道，“我想拿到本錢後抽身，還給他，然後找份工作和丁傑好好生活。”
幾乎是剛說完，牧觀青用力點頭，“我贊成！”
但是隨即眼神暗了暗，“但是啊小路子，現在你翅膀都沒長全，就算淨身出戶，你拿什麼跟你老子鬥，退一萬步說，你真自立門戶了，這其中的苦，你能抗住嘛。”
姜路被說的不吭聲，他想，現在自己經歷的所有，都是基於殷實的家境，和劉熙陳峰他們對比就能看出來。
一邊是擠在畢業浪潮裡的求職人，一邊是高枕無憂的闊少爺，姜路從沒吃過苦，他也不知道苦從何來，現在被牧觀青一說，他開始感到巨大的壓力。
“這就愁了？”牧觀青笑了笑，“要不我給你出個主意？”
姜路滿臉愁容，“你說。”
牧觀青擺弄著手裡的翡翠，對準陽光看了看，“你身邊那兩個崽子，他們爹跟我有過節，前不久我被他們搞小動作，損失不多。”
姜路瞬間明白過來問什麼牧觀青總是讓他抽身出去，原來背後還有這層緣故，試探道，“所以你要報復？”
“什麼話，”牧觀青帶著笑腔，眼裡卻存著冰碴，“他們既然惦記著這塊肉，我就有必要讓他們出出血。”
兩人說話的功夫，一輛城市越野規規矩矩停在基地正門，從上頭下來個中年男人，面相樸實，笑容憨厚，經過牧觀青介紹，這人叫蔡玉勝，是牧觀青一手栽培出來的大師傅。
和蔡玉勝握手的時候，姜路能明顯感覺到男人手掌有層厚厚的繭。
“之前我讓你拿去的冰種，都是他做的。”牧觀青說。
姜路大為震驚，聽完後續，他才明白牧觀青要做的局，白鶴任冰見錢眼開，肯定不會放過用牧觀青名號博人眼球的好機會，也因為他們過於相信姜路和牧觀青的關係，所以只借著人情，什麼書面檔案都沒有。
貨源不斷，獨家贊助，魚越養越肥，到時牧觀青只要拿出人證物證，就能把他們告到大出血。
姜路站在陽光下，身子卻冷的異常。
蔡玉勝簡單說了幾句，回到庫房開始工作，牧觀青從藤椅上坐起來，叼著煙說道，“小路子，被利用了生氣不。”
“...”姜路扭過頭盯著他，不知道說什麼好。
“要生氣了，罵我幾句都行，不過計劃還是照常進行，”牧觀青點燃香菸，一股白霧從鼻尖冒出來，“你儘快抽身出去，我不想牽連到你，你這孩子心眼太善，但是你切記，善成就你，過分的善會害了你。”
姜路還沒從剛才的話裡出來，茫然無措站在男人面前，輕輕點點頭，“知道了。”
他邁出腿，又退回來，問道，“我爸和戴叔叔...知道這事兒麼。”
牧觀青夾著菸捲，盯著他看了有一會兒，“從最開始，不知道真相的只有你。”
姜路百思不得其解，“那現在為什麼又告訴我？”
這是他第一次對牧觀青表達出不滿，兩人一明一暗，僵持半天，牧觀青揉著肩膀，少有的深沉，“我不想你走我的老路，被各種各樣的恩怨推著走，花了二十多年才逃出來，姜路，你想要的自由就在眼前，把握住，我只能幫你到這兒。”
姜路聽完，許久沒動，隨即將茶水蓄好才離開，他沒急著回家，而是見了老爸，父子二人在公司會議廳落座，空氣中瀰漫著焦灼氣息。
姜飛虎臉色鐵青，“不好好在店裡幫著接待客人，突然找我說什麼。”
姜路：“你是不是找過牧觀青。”
一提這名字，男人拍案而起，“我說的話你都當屁放了？！少跟他來往！”
姜路舉起手製止，冷靜道，“這個局你能分多少錢。”
見男人臉色大變，姜路心猛地下墜，他深吸口氣，“你不用好奇我是怎麼知道的，跟所有人都沒關係，我現在退出，本錢我會盡快還給你。”
“胡鬧！簡直是胡鬧！”姜飛虎氣的原地踱步，恨鐵不成鋼道，“我送你進去是讓你學習如何經商，怎麼做買賣，將來我這些公司都是你的，你倒好！三天兩頭給我出個差錯，你想退出想都別想！”
姜路一見到老爸，臉上就燒起來的疼，但這次他沒有像上次情緒崩潰，重複道，“我不幹了，公司我也不要。”
“你！”男人手指懸在空中，氣的發抖，“你再說一遍！”
姜路猛地起身，椅子嘩啦啦朝後滑去，“我說我不幹了！！我不想再被你們利用！我不想被你們左右人生！”
姜飛虎氣到失語，搓了把臉，放低音量怕被發現似的，“好好好，你不幹可以，我現在還有話問你，你，你那天說喜歡男的，是為了氣我還是真的？”
父子劍拔弩張，誰都不肯退步。
姜路握緊拳頭，淚含在眼眶裡，“我喜歡男的，滿意了嗎！我長這麼大你管過我嗎！我現在說是，你還像那天打我還是殺了我？你眼裡只有現在的家，只有姜薪，你一直對我不滿意不滿意不滿意！你嫌丟臉就別認我！你找你的小家去啊！”
男人愕然，吼道，“吃槍藥了你！平視給你慣出毛病了現在這麼跟我說話！”
姜路頻頻點頭，顫聲道，“對，就是你慣的，我媽走之後你都可以重新開始生活，你又憑什麼干涉我該怎麼活？”
話音剛落，男人抄起資料夾砸過去，姜路肩膀一陣劇痛，資料夾嘩啦啦展開，他木訥地看了看地上，資料夾邊上的金屬腰封已經變形。
他把東西撿起來，放到桌上，大步逃離這裡，在門關上的最後一刻，從裡頭傳來男人怒不可遏的責罵，
“你和你媽一樣不負責任！”
......
姜路邁出每一步都牽動著神經，內心龐大的痛要將他從中間撕成兩半，連怎麼坐上的車，怎麼回到家他都沒有印象。
他只記得是丁傑開的門，桌上擺滿了自己愛吃的菜，小呆圍著他轉來轉去。
“今天去哪兒了，看你有點累。”丁傑解開圍裙掛好，端著熱湯走過來放好，坐到桌對面。
姜路直勾勾盯著丁傑的臉，竭力尋求某種安全感，最後他確認眼前不是幻境後，才張開嘴說，“丁姐，你喜歡什麼樣的人，有什麼標準麼。”
丁傑正替他剝去魚刺，聞言手頓了頓，抬眼看去，“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姜路埋頭往嘴裡扒拉口米飯，差點哭出來，悶悶道，“你說嘛，比如有房有車，年少有為什麼的。”
聽見對面傳來清脆的笑聲，姜路茫然地盯著丁傑。
“我沒什麼標準，”丁傑將面前的碗放到姜路面前，姜路低頭一看，裡頭都是雪白的魚肉，丁傑托腮笑道，“真要具體說，還挺簡單的。”
姜路還是看著魚肉，沒抬頭，忽然忐忑起來，“...什麼。”
丁傑身子向後靠去，依然帶著溫吞的笑意，“得姓姜，單名一個路。”
姜路呆呆望著男人，沒反應過來，等他反應過來，身子先動，繞過餐桌把丁傑抱在懷裡，用下巴蹭著丁傑的臉。
“小路，先吃飯，別，”丁傑半眯著眼，被癢得笑個不停。
姜路輕輕應了一聲，但很久也沒撒手，把臉藏在男人的髮間，呼吸略顯沉重。
“小路？”丁傑察覺到不對，抓著他的手把人拉到眼前，一下一下溫柔地撫摸著姜路的臉，“你今天干嘛去了。”
姜路移開眼神，不敢和男人對視，“去找我爸。”
丁傑臉上閃過一絲詫異，很快恢復常態，瞭然道，“都說了？”
姜路遲疑幾秒，“恩。”
丁傑扶著膝蓋，垂眸想了很久，很快接受了這個答案，“先吃飯吧，之後的事再慢慢合計。”
姜路像個犯了錯的孩子站的筆直，怯怯道，“丁姐，你怎麼不說我。”
男人舉起筷子，把盤裡粘在一起的燒賣分開，又慢慢擺成好看的樣子，臉上看不出一絲焦躁，隨心道，“你這麼大個人，已經有清晰的判斷和堅持，有自己的想法，日子是活給自己的，即使不被旁人理解...但至少我們還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