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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級的下學期,羅琳、白梅和周天宇早早跟學校簽了留校協議,杜驕陽家裡也做好了讓杜驕陽回這個學校借讀的準備,而我卻被一個三加二的高職教育學院動漫專業吸引,覺得這是一個跟遊戲相關的專業,上學實習就能有工資,畢業後就是大專生,要想繼續深造還可以專接本,簡直就是為我量身定做的。
其實我內心也經歷了短暫的掙扎,一直以來被灌輸的觀念就是好好唸書考大學,明明能考上高中,為了早點獨立,就這麼放棄了?
不是沒有遺憾的,但,唸書唸到最後,還不是為了掙口飯吃?
怎麼不是活著?
白梅知道了,頭一次不喊㹴哥了,紅著眼圈問:“楊帆,你不上高中你跟誰商量了?阿姨能同意嗎?”
她氣呼呼的樣子讓我有點慌,莫名地怕看她眼裡的淚水,我一梗脖子,裝作滿不在乎又很MAN的樣子說:“這是我楊帆自己選的。”
她一聽眼淚就掉下來了:“帆哥,你都不跟我說。”
這聲帆哥和撲簌簌掉落的眼淚又搞得我一慌,她這話是什麼意思,為什麼這種事要跟她說?
我一時語塞,想給她擦擦眼淚,手伸到一半又覺得這舉動過於親暱,不符合我楊帆鐵骨硬漢的人設,硬生生剎住車,收回手狠勁擼了一下自己的頭髮,打個哈哈說:“這還用說,在這兒我學的爛,去職高我可是橫著走,擱你你也樂意去當老大對吧?”
她一下子皺起眉頭,自己把眼淚擦掉了,臉上又飛起了紅暈,瞪著小鹿一樣黑亮的眼睛急急地反駁我:“才不呢帆哥!你在這兒也是老大!你那麼有本事,肯定能考一個特別特別特別好的大學,你別糊塗。”
我心口一熱,在別人都覺得我是個爛學生的時候,只有她相信我的能力。
我的無奈和遺憾在那一瞬間被她熱切的目光無限放大了,心底突然升起了無限的悲涼。
這是我楊帆自己選的,可是我知道這選擇的沉重嗎?
晚上我一直想著白梅紅著臉說我那麼有本事的樣子,久久無法入睡,聽見阿姨在廚房裡對小雪說:“小雪,我不是你哥親媽,有些話輕了重了的不好說。你去套套話,我怕你哥是為了早點上班掙錢不去上高中,你哥要想上大學,媽說啥也供。”
我輕輕地閉上了眼睛,不管怎樣,已經決定了,人生的路那麼多條,不怕吃苦的人,總有一條會走成康莊大道。
中考前,老師通知我們這些簽署了職高協議的學生可以放羊了,告訴我們反正也不需要中考,還不如在家待著不要影響其他學生衝刺好的高中。
可特麼不用起早貪黑了,我跟杜驕陽吹牛皮說從此可以享受睡到自然醒的生活,結果轉天就被生物鐘倔強地叫醒了。
我著急忙慌地穿衣服,穿了一半才醒過味兒來,又脫掉衣服躺回床上繼續我的春秋大夢。
然而我睡得極其不踏實,夢到我們這個小團伙成為了被選召的孩子,來到《數碼寶貝》的法洛伊島,一起冒險,一起打惡魔,一起遠渡重洋,一起拯救世界。
夢境的最後,一如動畫的片尾,大家登上了離別的列車——可是我卻留了下來。
化身成美美的白梅探出身子,朝著我揮手,“楊帆,再見啦!楊帆,再見!”
我想追上那列列車,卻只能望著列車漸行漸遠,迷霧模糊了它的輪廓,不知道是要說再見還是等等,呼喊停在舌尖,也悶在心間。
大夢初醒,我發現自己眼眶竟然有些溼潤。
這尼瑪就離譜,誰又沒逼著我上職高。
我沒熬過一天,就又背起書包跑回了學校,殷勤地幫周天宇整理卷子,給白梅打熱水。
我在教室後排用從實驗室順出來的酒精燈給大家煮泡麵,看見老師來了本能地扣滅了酒精燈,然後才想起來老師現在已經選擇了無視我,只要我不把教室點了,幹啥都行。
我莫名煩躁,拽著杜驕陽去廁所抽菸。
以前是擺擺樣子,這次是真抽,一口吸進肺裡,嗆得我咳出了眼淚。
在淚水裡我和化學毛老師對上了視線,他很自然地拿走我手裡的煙放在鼻子底下聞了一下又遞迴給我:“煙不錯。以後自己掏錢買,別找爹媽要。”
“行。”我趕緊點頭,側身讓老師佔據一個小便池,才意識到毛老師拿煙的手法很嫻熟,原來也是一杆老煙槍。
再有幾天,他在講臺上喝老幹部養生茶的畫面大概就只能從記憶裡找尋了吧?
中考那兩天,我妹一早就不見人影,我孤身一人去網咖,充卡,開機,登陸游戲,就提不起勁,索然無味,無聊至極。
幼兒園是一個好大的園,小學是一個班的小學,初中是一群人的初中,高中是幾個人的高中,大學是兩個人的大學……而上班,是一個人的上班。
原來人就是這樣子走向孤獨的。
說這話的朋友,大概如我一樣,走過我走過的路吧?
到了最後一天下午三四點,我實在坐不住了,賬也沒結,就跑了出去。
白梅他們的考場就在我們六個人上過的小學裡,校門口站滿了像呆頭鵝一樣抻著長脖子的家長,我發現小雪也在,坐在馬路牙子上,腳邊堆著一大袋子飲料。
我走過去,挨著她坐下,揪了幾根狗尾巴草編小兔子。
忽然人群有了騷動,有人提前交卷了。
竟是杜驕陽這廝,昂首挺胸邁著閱兵步晃了出來,
“二餅哥!”小雪欣喜若狂地撲了過去,這丫頭怎麼這麼不對勁兒啊?
杜驕陽從我妹手裡接過一罐紅牛,咕嘟咕嘟一口氣喝到底才跟你擊掌相慶:“老㹴,穩了,羊肝沒白吃,除了倆作文,我敢保證標點符號跟白梅都不帶差的。”
“牛逼!”好哥們兒抄得不錯,你一掃這兩天莫名其妙的低落,興高采烈地跟他商量晚上去哪裡耍。
終考的鈴聲響了,很多張熟悉的面孔從校門裡湧了出來,如百鳥歸巢,各自回到父母或是爺爺奶奶的身邊。
我們等了一會兒,看到白梅、羅琳和周天宇有說有笑地一起走出來,看意思考的都不錯。
但我們沒說上幾句話,周天宇就被他媽領走了,一道回去的還有白梅,她爸媽加班沒法接她,就把她託付給了周天宇家。
周天宇他媽走在前面昂首闊步,周天宇在後面大搖大擺,白梅亦步亦趨,有一瞬間,我覺得周天宇他媽是領了兒子和童養媳回家。
真是奇了怪了,今天哪哪兒都不對勁,杜驕陽可能也覺得畫面太美不敢看,嘟囔了一句:“八戒這個媽寶男,十分鐘就到家,至於接嗎?”
狗尾巴草編的兔子還沒來得及給白梅呢,我轉手把兔子給了羅琳,羅琳卻難得傷感了,語氣有些發酸:“人家可不像咱們,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
“得了別裝了,說的你多想當好孩子似的,要不來一根解解悶?女士煙,喏——”
杜驕陽拿出一盒細煙,羅琳一把搶了過去,拽出一根用牙咬住,斜睨著眼睛讓杜驕陽給她點上。
這樣的羅琳讓我覺得有點不適應,不過又能相聚在網咖,我很快就忘掉了這些天心裡淡淡的壓抑。
這個暑假,我玩瘋了,有時候湊齊六個,有時候就我和杜驕陽,去網咖,去小鎮河邊燒烤,去逛商場,去遊戲機房,去溜冰場,能去的地方都去過了。
有一個下午,冒著三伏天的酷暑,我們踩著拖鞋涼鞋,走過附近小河西邊那道低矮的防洪堤。
我們本來要到河對岸那裡去,走到一半時,走在最前面的羅琳說,河裡好像有蝦,然後我們便淌水下去,一開始抓蝦,但什麼也沒抓著,之後便開始互相潑水玩,先是用手舀水,接著用腳踢水,最後大開大合地手腳並用。
慌亂裡我抱住了差點滑倒的白梅又趕緊撒開,一直玩到了傍晚,夕陽西下,燥熱風乾了我們的上衣,我們列成一排,坐在防洪堤上,把腳丫子泡進逐漸冰涼的水。
羅琳忽然唱起一首老歌,“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
我們應著她的節奏,用腳拍打河水。
杜驕陽從他的百寶包裡掏出他一直愛不釋手的易拍得,說:“來,拍張全家福,這可是最後幾張相紙了,公司停產了想買都買不到,幸虧我存貨多。我告訴你們啊,不許搞怪,不許閉眼,好好拍一張,誰崩鏡頭了誰他媽就不是兄弟!”
照片緩緩列印出來,果然每個人都照出了最好看的樣子,一向笑不露齒的白梅竟然笑出了八顆整齊的小白牙,我的微笑也發自肺腑。
我還想多看幾眼,但相紙只有五張,我妹揚言要好好保管我倆的這一張,從我手裡搶走了照片。
回到家,我總是回味起抱住白梅那一瞬間的慌張和異樣,以後我就要和這幾個死黨分開,萬一高中白梅自己分到別的班去,以她那個柔柔弱弱又愛哭的性子,會不會被人欺負呢?
拿到錄取通知書,我想到以後就要和這幾個死黨分開,不免有些傷感,另外,我還有些擔心白梅,萬一她自己分到別的班去,以她那個柔柔弱弱又愛哭的性子,會不會被人欺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