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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開學，我和多年的死黨們走進了不同的教室。
我在職高辦了入學，定好了寢室，和幾個髮色光怪陸離的傢伙當了室友，那個同樣染髮的老師教我們使用軟體，FLASH、瑪雅、prieme、Photoshop、3Dmax，直接就搞得我頭暈目眩。以前我是不屑於和這些人為伍的，但是一番接觸下來，我發現殺馬特室友和殺馬特老師也是普通人，拉屎也臭，吃飯也香，捱打也知道疼，並沒有加持特殊技能。疑惑之餘，新鮮感也衝擊著我同樣新奇的大腦。我彷彿發現了一個新的世界。
上職高的第一個月，就在我不知所措的好奇中飛快度過。那個星期五晚上，我情緒激動地回了家，扔下行李就直奔網咖。我就像是剛剛從異世界征戰歸來，滿腦子都是學校裡的經歷，迫不及待地要和他們分享。
我妹圍著我嘰嘰喳喳，“哥，我聽說職高能出去打工，我是不是賺到大錢了，把網咖給我買下來吧。”我對我妹說，“去去去，我又不是李嘉誠。”說歸說，我還是刷刷抻出兩張老人頭拍給她。我這個時候確實挺有錢的，畢竟我爸一次性就把這一年的生活費都給了我。
我眉飛色舞地跟大家說起我在學校裡的見聞，羅琳咋咋呼呼地讓我畫個魔法少女小圓，要不就畫個面碼，說面碼跟白梅有一拼，都是眼淚跟花瓣上的淚水一樣柔軟的人，說著說著她竟然一副潸然淚下的樣子，生生把我嚇個半死，她這是鬼上身了嗎？杜驕陽拍拍我說，更年期了，沒事兒，過過就好。
我躲開聒噪的羅琳，很想聽聽白梅說啥，但是她一直安安靜靜地笑著，好像心事重重。周天宇也一副神遊太虛的表情，這讓我更加摸不著頭腦，我疑惑地看向杜驕陽，他卻神經大條地問我：“我是不是學拍電影了？老子真羨慕我，早知道我也去讀職高了。”
我們還按照初中時那樣坐開，一如既往地，前半段時間各玩各的，周天宇和羅琳單挑帝國時代和紅警，打的天昏地暗。我妹和白梅玩QQ空間和農場。我和杜驕陽打英雄聯盟組排，我老是分神看白梅的螢幕，頻繁地送人頭搞得杜驕陽罵罵咧咧。
白梅並沒有看我一眼，這是分開才一個月就生分了，還是覺得她們將來要考大學而我就是個職高學生懶得搭理我了？我不願深想，把小情緒都發洩在鍵盤上，就跟打了雞血一樣，三分專注打出了十三分功力。杜驕陽在我的輔助下有如神助，整個網咖此起彼伏地響徹著“座機11，來自祖安，剛剛完成了三殺。座機12，剛剛完成了五殺。”好像整個網咖都為我們的橫掃千軍報幕。玩到後來，周天宇、羅琳也加入進來，白梅就當個牌架子，周天宇總跑回去救她很拉後腿，羅琳讓周天宇別管白梅了，場面終於勢不可擋起來。到了晚上10點多，五黑對戰路人局，白熱化階段，我們五個人的卡座後面站滿了圍觀群眾，不住地嘖嘖稱奇。我妹雖然沒有玩，但也笑得合不攏嘴。她的桌面上，堆滿了網咖獎勵玩家的可樂、奶茶還有樂事薯片。
這一夜，我覺得無比拉風，白梅看我的眼神又回到了以前，欣喜，依賴，信任，崇拜，毫無隔閡。網咖老闆熱情地邀請我們參加網咖舉辦的英雄聯盟比賽，我興奮地答應了。
此後兩個星期，為了準時到達網咖參加初賽，我沒回職高，吃住在網咖裡死磕。我的技術突飛猛進，而且在我的指導下，白梅竟然也能斂人頭了。她一貫坐在我的左邊，操作滑鼠鍵盤時，顯示器的熒光打在她的側臉，照出一片五彩斑斕，會讓我有剎那的走神。
巔峰對決的時刻到了，白梅和羅琳一左一右，我想囑咐白梅幾句，又覺得現在說啥也白搭，全看她臨場發揮了，我懸停在鍵盤上方的左手都緊張得微微發抖。
網咖廣播宣佈決賽事宜，接著開始漫長的倒計時。我看著白梅按照賽前的排兵佈陣選好了英雄，衝她比了個勝利的手勢，她鼓著嘴狠狠點了下頭。
一開局還沒出兵，我就在藍buff的草叢裡拿到了一血，對手明顯被刺激到了，很快找到了我們的薄弱環節，對方遊走的盲僧也不支援其他路，打完野就來下路抓白梅的光輝女郎，從河道摸眼越過小龍坑， 我急的大叫回塔回塔，光輝女郎還傻乎乎站著。等她反應過來，盲僧已經穿出三角草叢，Q技能踢中殘血的光輝女郎，反手再跟Q，眼看要秒殺，周天宇的VN就地一滾，一個E擊飛盲僧定住，等對方德萊文和蜂女趕到時，我已經乾死了盲僧。
敢欺負我的人，我殺紅了眼，甩開眾人單刀直入，結果好好的2-0開局變成了4-7，對方上中下三路開花，打野還拿了兩個人頭。我看見VN和盲僧在塔下同歸於盡，剛想罵街，羅琳叫起來：“別他媽的管別人，先推塔！”
我感到身邊的白梅呼吸突然加重，此時我大腦一片空白，VN恢復了正常，羅琳皇子EQ挑起對方輔助ADC，大招誑中單，我的流浪法師和周天宇VN技能全開瘋狂輸出，杜驕陽的鱷魚頂在我們前面各種接控制，光輝女郎各種打醬油，除了給上了盾，其他技能都空掉了，不過這已經無關緊要，我終於聽到了那聲無比舒心的ACE！
我們贏了，五個人在同一時間推開卡座，羅琳杜驕陽和我妹抱在一起，周天宇先我一步抱住了白梅，我這才發現白梅已經哭紅了眼睛。
羅琳有點訕訕然，我想說點什麼，但是白梅抓著周天宇不撒手的模樣，把我所有的話堵了回去。
網咖老闆在前廳空出一塊地，架上話筒架，打上投影，把一塊寫著“一年網費”的泡沫箱蓋交給我們，讓我們拿著擺拍，話筒在幾個人之間傳遞，最後到了我的手上。
從我這個角度，我能看見白梅低垂著頭露出的白皙脖頸和周天宇環繞白梅肩膀的手，不同於小時候的勾肩搭背，我看出了不一樣的意義。
最終，我笑笑，使勁吼了一嗓子：“贏了，牛逼！”
那一夜之後，我失戀了，也似乎沒失。因為我從頭到尾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戀愛，戀都沒戀過，何來失戀呢？
週一早上，我一如既往地回到職高宿舍，我的舍友都還沒起床。他們也通宵玩遊戲，不過更多的是為了勾搭職高裡的小妹妹。他們都有一頭絢爛顏色的頭髮。只有我頭髮是黑的，不勾搭，不通宵，老老實實地學東西。我的同學都說，楊帆，我是要考大學麼？
不過在這所我倍感孤獨的學校裡，還是有人注意到我的。教後期的老師找不到便宜勞力幹活，就抓了我的包，我倒無所謂錢多錢少，有個事做就行。頭幾個月裡，我做的很慢，後來手熟了，就又快又好。那個老師常常拿著我的成品，止不住地稱讚，說我以後不當後期製作可惜了。但是轉而，他又不停地嘆氣，我有這個天賦，來我們學校幹嘛呢，真是浪費人生。
我也覺得，自己有什麼東西正被浪費了。但不是動漫製作。一個學期的新鮮感一過，我發現自己和羅琳還是不一樣。她一直推薦我看的那些動漫，《魔法少女小圓》、《涼宮春日的憂鬱》、《CLANND》、《命運石之門》這些，我總是覺得，他們的故事屬於他們，和我沒什麼關係。我完全無法代入他們的角色。相反，那個老師讓我處理的影片，那裡面關於期貨、股票和期權的培訓內容，我倒是饒有興趣。許多年來，我一直知道杜驕陽的爸爸炒股炒基金，我以為那是有錢人的遊戲，現在這些影片讓我明白，那一張張期貨和股票的交易大盤表格，是另一個奇異遊戲的介面。那上面跳動的曲線和數字，披著紅綠色彩，是正在廝殺的兩方，這是比打裝備賣錢更高階的遊戲，我也能玩兒。
但是我年齡不夠。我實在等不及長大，再一個暑假，我領著我妹去杜驕陽家，拿出我這一年沒黑沒白給老師修圖対軌掙的兩千多塊錢，讓杜叔在同花順上幫我註冊個賬戶。
“行啊楊帆，比陽陽有出息，知道掙錢了。”杜叔非常爽快地答應了，帶著我們去銀行辦了張卡，完事兒還豪橫地請我們幾個小孩子吃了三鍋麻辣小龍蝦。
我吃的當天晚上跑肚竄稀，一宿都沒睡好覺，第二天頂著兩個黑眼圈上賬戶開始操作，賬戶餘額裡多出來的那個零驚到了我。我給杜叔打電話，聽見他爽朗地笑著說：“別怕，那是叔給我加的槓桿，我就撒開了整，賺了是我的，賠了是叔的。”
也許是天分，也許是運氣，我真的賺了點錢，完全能養活自己了。過年的時候，我不僅沒要壓歲錢，還孝敬了我爺爺點錢，我爸眉開眼笑，團圓飯給我倒了杯白酒，說：“我小子別飄，頂門立戶我還差著成色，我爹像我這麼大，啥不會幹？”
我賠著笑臉，心想你就吹牛逼吧。
我確實有點飄，就跟初中時有點錢就嘚瑟一樣，我依然是那個仗義疏財的性子，我給周天宇、羅琳和白梅各買了一個港行Kindle，我還給白梅準備了一張面碼的畫像，那是漫畫人物設計課的結業作品，但白梅望向周天宇的彎彎笑眼，讓我覺得這張像畫得很多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