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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別處漆黑一片，有家農戶卻閃著明亮的燈光，在如無盡深淵的黑夜之中，那燈光一閃一閃，有人影走來走去，不時傳出幾聲嚴厲的訓斥。
“你們幹什麼吃的，主子下落不明，已經過去了這麼久一點兒訊息都沒有。”姜茂看著面前站著的一幫黑衣人，扯下頭上的師爺帽，眼底滿滿的不耐煩。
“還不快再去找找，對了，去查一下那駝背的主簿。”姜茂想起今日那主簿見到主子時，確實有些異樣。
他跟著楚曜塵連夜離宮，江州地處水患最為嚴重之處。主子的意思是從弊端處查起，江州州府顧自清是個精明似鬼的人物。
朝廷先後撥款放糧，都結結實實落在了這老頭兒手裡。難民的數量一增再增，隱隱有不滿州府，揭竿而起的態勢。皇上有心探查，先後派出的私下裡打探訊息的人都被這顧自清暗中攔下。顧自清更是做的一手好賬，他們一路走，一路看，走到哪都能聽見難民中的傳聞。說是州府大人的府邸簡直一絕，假山碧玉，流光溢彩，像是壟斷了這天下珍寶。
可傳聞終究是傳聞，最令人窩火的是，顧自清甚至親自上書，說是自己將家中貴重之物都換了錢糧救濟百姓，而其他大大小小的縣衙官員也上書替他作證。
是以所有人都知道這顧知州藏汙納穢，挪用公款，可楚曜塵卻也不能拿他如何。
歷來江州都是富庶之地，有能力接管整個江州的人少之又少，不說能力，威望必然是有的，這老頭還是先帝在世時，親自遴選之人，有了先帝這個護身符，楚曜塵方登基也拿這在地方盤桓許久的顧自清沒辦法。
他表面功夫做的仔細，瞧著絕不是自己一個人完成，這江州必然是上下一體，相互包庇，顧自清乃是進士出身，在朝為官時也做的滴水不漏。
楚曜塵有心拔除這塊毒瘤，如今藉著水患，他勢必要將人掃除乾淨。
他們一行人扮做商人，主動同這江州各個縣衙交涉，打著捐錢捐糧的名頭，一路捐，一路查。只要找到一個缺口，那接下來的便都藏不住了。
但令人沒想到的是，這些縣衙都互相通著訊息，昨日他們方才到這嘉南縣。知縣便親自前來試探他們的身份，想必是他們一路打聽一路散糧之事早已經驚動了顧自清。
彼時他們正扮做商人，在街邊施粥，想同這居民打聽些情況，街上行人廖幾，僅有的民眾皆是閉門不出。遇見他們打聽，都是怕極了的模樣，一概不說話，眼底透著深深地恐懼。
連施粥這樣的事，那些餓極了的民眾也是睜著乾澀枯黃的雙眼，只是從狼藉一片的廢墟往外直勾勾盯著楚曜塵一行人，卻沒人敢上前來。
這條街一眼望去都是些老弱病殘，楚曜塵深覺不對，看這商街景象，洪水前必然是有些生路的，何以連一個成年的男子的影子也見不到。有些家中有孩子的婦人試探著出了門，拿著殘破的碗想上前來領一碗，可聽得身後動靜，便是飛快地躲進了廢墟之中。連帶著餓極了的孩子也被捂著嘴抓回了屋裡。
楚曜塵冰寒的雙眸瞬間冷冽起來，眯了眯眼。
嘉南知縣嶽池中肥頭大耳，穿著一身精神的靛藍色官服，眯著笑臉大搖大擺前來。周身邊跟著個彎腰駝背的老人，身後還跟著一幫膀大腰圓的官兵，那主簿看見楚曜塵時，眼神有些明顯的躲閃。
街上的行人見此，都瑟縮得躲進了一片狼藉之中。洪水過後的危房根本不能躲藏，況且這雨還一直在下，洪水再來的可能性不是一點點。
“不知瞿公子前來，在下有失遠迎。”那縣令看見楚曜塵身上精貴絲綢布料做成的衣服，眼底放光，面上的貪婪根本止也止不住。楚曜塵眼底冰寒，卻也只能耐著性子同這縣令交涉。
他笑了，那笑意卻未至眼底。
“縣令大人，在下不過一介普通商戶，如何能擔大人這一聲。”楚曜塵一洗暗紋黑袍站在那，嘴裡說著謙卑的話，神情卻沒見到任何變化。
“公子心懷天下，本官敬佩。還請公子到府衙一敘。”嶽池中軲轆著眼珠子，搓了搓手，臉上笑得越發燦爛。
走近了才知道，這不知是哪家的富貴公子哥，身上的飾品都是孤品啊，價值連城。
嶽池中眼睛都看直了，盯著楚曜塵整個人上下打量。
楚曜塵忍下動手挖出他眼珠子的衝動。
“在下為商，來此地是為了施粥幫助這些百姓。”
言外之意，粥沒發出去，如何能跟你走？
嶽池中瞭然，揮了揮手，身後的兩排官兵便提著佩劍走進居民的住處，不開門的就直接破門而入，他們身形高大，那些面黃肌瘦的婦人孩子實在不是對手，只能任由官兵將他們從屋裡拖出來。
天色微暗，此時還在落雨，原本就擋不住風雨的危房因為官兵的暴力動靜一座座坍塌。其中不乏有些未來得及逃出來的孩子被困在廢墟里。可那些官兵一概視若無睹，只是一手一個，拖著衣衫破爛的婦人老人，將人破布般扔到楚曜塵的粥攤面前。
“去，拿粥！”
楚曜塵使了個眼神，身後衝出幾人飛快去救那些被困起來的孩子。
婦人哭喊著，佈滿傷痕的手無力地在空中揮舞著，聲音沙啞，像是累極了，癱倒在地，姜茂上前將人扶起，而孩子也恰好被救了出來。那婦人將孩子抱在懷裡，不住地說著感謝的話，兩個孩子方從絕境中被救出，骨瘦如柴，面黃肌瘦，一雙清澈的大眼深深凹陷，顯然是餓了許久，嘴唇乾裂，眼巴巴望著桌上冒著熱氣的白粥。
楚曜塵握緊雙拳，而面前這嶽池中只是緊盯著楚曜塵，像是盯著什麼寶物一般，生怕讓人給跑了。
姜茂飛快遞給那對孤兒寡母一些吃食，抬頭看那眼中泛著精光的嶽池中，陰陽怪氣道。
“大人好大的官威，想必治理嘉南縣必然是井井有條。”
這縣裡男子不見蹤跡，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殘，本就是很大的問題，而這縣令貪婪有餘，算計不足，或許這嘉南，便是突破口。
洪水固然是天災，可這世道，天災有時卻比不上人禍。
楚曜塵忍住噁心的情緒，心中有了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