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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側的走道不知通向何處，幽暗的光線，像一團淡墨鋪展開來。
右側的走道能一眼看到盡頭，那裡有三個門洞，最裡面的那個沒有門。
走道兩側的石壁有打磨的痕跡，有點粗糙，但整體上是平整的。
帶門的那兩間石屋關閉著，方凌略動神識，就看到了個大概。
第一間的石屋中立著數十具石雕，有的是人物，有的是動物，雕刻的痕跡十分明顯，而且也只具備簡單的形似，可見雕刻者的刀工技法很一般，甚至是粗劣的。
石屋的角落裡，堆著一些邊角廢料，還有一些條形狀的大石塊，大概是用於雕刻的石材。
第二間則像一個書屋，三面石壁上開鑿出了許多大小相同的方形小閣子，層次排列整齊有序，像嵌進石壁中的書架。
石閣裡面碼著類似於竹箋的薄石片，石屋中央是一個石案，長約七尺，上面堆積著成型的或未成型的石片，以及其它一些雜物，很是零亂。
最裡面的那一間石屋，空蕩蕩的，形狀也不規則，牆壁佈滿了溝壑，犬齒交錯，極為粗糙，帶有刀斬斧劈的狂暴氣息。
像是剛開鑿出來的，尚未有修整，看不出是做什麼用的。
方凌心想，如果用土行法則之力來修整，就不會是現在這般模樣了。
紫羽說讓他隨便找一間歇息，他自然不會闖進石門關著的那兩間屋子。
他有些拘謹地走進閒置的這間石屋，依牆而坐。想到自離開朱家這一路的奔逃，頓感身心疲憊之極，就順勢側身和衣而臥，微曲著身體，雙手枕著腮邊。
那些石雕，是紫羽雕刻出來的吧？水平看著很一般啊！甚至還不如賣貨郎捏糖人的手藝呢！那間書室，連書都是用石片做出來的，為何不用竹木或是紙張書寫呢？能讓我看看就好了，就不知他讓不讓呢？
看之前的情形，暗月宗是害怕落風谷的，朱錦泰、朱錦山和風落原的人在一起，那算是好事啊！有九姑，還有那個嘴巴十分厲害的明伯子，有他們罩著，沒什麼可擔心的啦！
但想到遭難的朱家，還有對他以死相護的萬老伯，方凌心裡就十分難過，黯然落下淚來。
“滴答！”
一滴水珠自高處落下，濺在岩石上，碎成無數，細小的水珠拖著晶絲般的尾巴，濺入空中，一閃即逝，化為虛無。
水滴擊石的聲音，帶著溼潤、清涼的氣息，穿過幽暗與空曠，顯得異常清脆。
不在原來的那個世界，這個流動的異域空間又是什麼地方呢？
紫羽能在危急之中施手相救，想來神通肯定不小，可他怎麼會在這裡？不會是被困在這裡的吧？
那些石雕是他用來消磨時間的？或是有什麼特殊的用處嗎？
還有那些用石片做成的書籍，他能刻出來，說明早已熟記於心了，可是，既然記於心間了，為何還要刻出來呢？
大概是想要留下點什麼吧！
他不會是困在這裡了吧？比如說，他刻那些東西，就是為了打發時間？
想到這裡，方凌就傻眼了，紫羽那麼厲害，都困在這裡出不去，自己就更沒有出去的希望了。
唯一讓他高興的是，在這裡竟然能遇到暗金的族人，至於暗金的身份，他沒有刻意去想，只是想到它以後會化形成女孩子，他的心跳就不由自主地快了幾分。
方凌想著那些有的沒的，聽著水滴的聲音，低落的心情緩解了一些，不一會兒就酣然睡著了。
這裡沒有日月，好像也沒有了時間，只有無盡的灰暗。
方凌不知睡了多久，醒來，外面依然寂靜如斯。
他來到外面的石廳，坐在洞邊望著外面湧動不息的雲海，想把神識探出去，卻發現神識像是陷入了粘稠的液體中，不僅很難向外延展探觸，而且那“雲海”還有吞噬神唸的能力。
嚇得他忙把神念收了回來。
一塊石頭從上面滾落下來，偶爾與山岩撞擊一下，在洞口一晃，就消失在下方的“雲海”中，窸窸窣窣，一條細砂像瀑布一樣掛在洞口，漸流漸斷。
方凌坐在洞口發呆，忽驚覺紫羽來到他身後。
他想到一個有趣的問題，問道：“你們天鷹族為什麼還要化成人形呢？做本色的自己不好嗎？”
“臭小子，你還有心情想這？是不是又在想你那個小情人了？”
方凌臉紅道：“沒有啊！真的沒有啊！就是有點想不明白你們。”
“你以為我們想嗎？我當年也有過你這樣的疑問，那個時候，我一直瞧不起你們人類，認為人族是弱小和卑微的，要知道，你們人族苦苦修行和追求的那些所謂的法則之力，很多都是我們天生就具備的。”
“真羨慕你們！”
“羨慕？到了一定階段，我們就要經歷挫骨裂身之痛，完成晉階化形，你無法想象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血肉從軀體上分離的那種恐怖與痛苦，簡直就是上天對我們的懲罰。”
方凌聽得後背發涼。
“也不得不承認，人族是這個世界上最聰明的，你們可以透過修行，掌控的法則之力，甚至能超過我們，人族也是最會享受生活的族群，從衣食住上就可以看出來。”
方凌很認同紫羽的說法，他想到在江邊吃著肉香四溢的烤魚，而青牛則臥在一旁嚼著青草。
他沒有錦衣華服，但也有衣服穿啊，不像青牛，整個赤條條的光著四條腿兒。
“所以說，上天又是公平的，弱小的族群，總會在別的地方得到彌補，而越強大的，越有致命的弱點。我就是一直沒弄明白，我們這晉階化形，是自身機能的選擇，還是上天的選擇。”
方凌問道：“上天是什麼呢？”
“我也說不清，但肯定是超出凡間範圍的存在。”
方凌想起《物源》中有一段話：萬物在漫長的演化程序中，都有一種最優選擇的趨勢，這源自於藏在生命本源中的力量。
他覺得這段話似乎可以解釋紫羽心中的疑問。
紫羽的話語中，透著一種隱世的滄桑，也帶著許多不甘。
方凌不知道他活了多少年，心想他是神獸族，而且已經化了形，千年是有的吧。
單以壽命而論，人族在這方面的確是弱小了許多。
方凌沒忘記問紫羽，還能不能離開這個地方，見紫羽默不作聲，他心裡有些失望，但沒有恐慌和焦慮。
心想，紫羽不知困在這裡多久了，不是還好好的嗎？自己能有什麼事呢？
此後的幾天裡，兩人慢慢熟悉起來，方凌畢竟是少年心性，那份拘謹很快就沒有了，多了一些隨意。
每當他看到紫羽，腦海中就會閃現出一頭巨鷹來，想到眼前的人，竟是一頭鷹化形而來的，就感覺怪怪的，也覺得很好玩。
紫羽告誡他，那片雲海極為詭異，破虛境之下掉進去，絕無命回，當初追他下崖的那個人，氣血精元被吸噬殆盡，肉體被那空間之力碾成了齏粉。
幸得他命大，碰巧遇到他，否則也是身死魂滅的下場。
紫羽平時話不多，對方凌還算可以。
不知他從哪裡弄來一些軟質織物，替方凌整出一張床鋪。
有時紫羽會飛出洞府一段時間，每次都會帶一些奇珍異果回來。
這些天地靈果，味道醇美，但每天以此果腹，雖不說是暴殄天物，但日復一日，天天如此，方凌嘴裡就寡得淡出鳥來了。
有一天，他忍不住問道，可能帶些魚回來。
紫羽白了他一眼，道：“你以為這是哪兒啊？”
那間石屋中的石雕，方凌沒有看出任何玄機，應該就是困在此處的紫羽，用來打發時間的。
他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那間書室裡，翻看紫羽刻下的那些石箋，從中瞭解了一些他的過往。
這些記錄，想來是紫羽覺得出去無望了，作些記載，期待有朝一日，族人能看到，也算對自己有一個交待，好歹也是一種自我安慰。
正如他判斷的那樣，紫羽是遠古天鷹族的王族。
當年，天鷹族與另一神獸族——窮奇族，因疆域之爭，交戰多年。又逢老鷹王壽元將盡，遠古天鷹族面臨王位更迭，天塹、天遮兩位皇子不顧疆域安危，明爭暗鬥不止。
紫羽雖然是正統王族的血脈，但不是繼承“王”位的那一脈。
他自幼天賦極好，其修為與謀略在同齡人中出類拔萃，化形後，修為即踏入破虛境，被譽為族中千年第一天才。
後領兵在外，征戰沙場，積累下卓越功勳，盛名和威望之高，深得族人愛戴。
因為他的聲望，天塹、天遮都極力拉攏他，他的表態和站隊對於他們二人的王位之爭極為重要。
但是，族人有自己的看法，前方將士流血沙場，但天塹、天遮二人卻為王位暗鬥不止，為此深感不滿，認為不論這二人誰繼承王位，都不會是一個明君。
漸漸的就有了一個流言，大意是說，紫羽才是他們心中愛戴的王者。
可憐他雖無謀逆之心，卻落得謀逆之嫌，實在說不清族人是愛他還是害了他。
這個流言自然傳到了天塹、天遮兩人耳中，兩人大為驚慌，視他為心腹大患。
早先，他二人就抱有既不能為我所用，就必除之的想法。
這個流言竟然讓二人暫時擱置爭鬥，抱團密謀，誓要除去紫羽，掃清他們王者之路上的一切障礙。
他們忌憚紫羽在族中的威望，更懼他神虛境的巔峰修為，設計把他密召回王城，不惜動用鎮族神器“混元洞天鏡”，把他打入絕境，對外則宣稱他弒君謀逆，被處決了。
以紫羽的記述，他是被“混元洞天鏡”鎮壓後，打入這裡的。
最初的那些年，他一直認為自己是被困在“混元洞天鏡”中，後來經過推演，發現此處雖然與“混元洞天境”有所關聯，但更像遠古傳說中的“無淵之地”。
方凌從中也大概知道了遠古天鷹族與其它神獸族存在於另一片大陸——靈天大陸。
以東神州的方位看，靈天大陸遠在南極仙洲之南，一個無限遙遠的地方，間隔無邊的火海與冰川極地。因相距太遠，又因族類相異，人族與神獸族交往極少，彼此的存在，彷彿只在典籍之中。
“無淵之地”是一處流動且封閉的異域空間，也是死寂之地。
相傳，“無淵之地”是通往冥界之門，也有說是脫離凡界的最後煉獄，自古以來，尚無定論。
平常的人，掉入此地，根本就沒有生還的可能，即便海天勝那樣的強者，也是死翹翹。
而那些遠古大能，既然由此煉獄脫離凡界，又怎會再見這一世的凡間？難不成，那些大能者還能回來對那些典籍拾遺補缺？
於是，傳說終究也就成了傳說。
什麼才是大能？唯有踏破破虛，超越凡間五境之上，步入混元才能稱之。
按照紫羽的記述，靈天大陸再遙遠，但還與這片大陸相連，還都屬於凡界的範疇，可凡界之外，那是什麼地方呢？
那一刻，方凌心中充滿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