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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邊兒走出門，回過頭來天真爛漫地對著牧童嘻笑道：“小方凌，明天見啊！”
牧童自幼被方氏收養，取名“方凌”，養母活著的時候，也沒瞞他，說是那年初冬她在路邊撿的他。養母臨終前，掏出一枚乳白色的班指，說撿到他的時候，包著他的襁褓裡放著這枚班指，想來應該與他的身世有關，讓他收好，沒準以後會有用。
方凌以前見過這枚白玉班指，有一次實在沒吃的了，養母想把它當掉，但到了當鋪卻猶豫了，愛憐地看著他，最終嘆著氣把白玉班指收回囊中。當時他並不知道這枚班指與自己有關，年幼的他更不知道養母動過多少次這樣的念頭了。
方凌眉清目秀，他的笑容落在伊邊兒歡快的背影上。伊邊兒好像暫時忘記了做一個凡人的苦處。
大青牛不知何時從山裡回來了，臥在山坡下咀嚼著幾根沾著水跡的嫩草，聽到孩子們的嬉鬧聲，它睜著漆黑的大眼尋向它的小主人。
“方凌！”已經走出竹舍的方凌被楚孤斷叫住。
“你昨天問什麼是宇宙，我可能無法給你準確的詳解。”楚孤斷隨和地說道。
那本《物源》，方凌已經讀了幾遍，裡面的字已經全部識得，他迫切地想理解《物源》的真義，可是裡面的字詞十分生僻怪異，他幾乎都不懂。
在開篇中，有一詞名為“宇宙”，他以為宙是廟堂的意思，但直覺告訴這樣理解肯定是錯的。所以昨天他向楚孤先生求問。
他的求問顯得十分突兀，毫無準備的楚孤先生一時沒能反應過來。他雖然通讀經論無數，武道造詣也極為不凡，但方凌問的彷彿不是這一世間的存在。
他嗯嗯了幾下，也算坦然，說為師也不甚明白，容他想想。他想了半天，也沒能給出答案。最後說待他查閱求證，再作解答。
方凌也是一愣，在他的眼中，先生是無所不知的，隨即想到他懷中的那本《物源》肯定不簡單，雖暗中喜悅，但先生的表情又讓他心生歉意和些許不安，走時再次躬身說道：“有勞先生！”
“或是我所藏有限，宇宙一詞，我在典籍中沒有查到這個詞註解，只說：往古來今謂之宙，四方上下謂之宇。”
楚孤斷昨天花了大半天時間，直至入夜，翻遍手頭幾部典籍才查到一段有關“宇”和“宙”的字解，但還不是詞解。他心中生出一些疑惑，不明白方凌從哪看到的這個詞。
“古往今來，哦，是往古來今，這表示的是從古至今的無數朝代，四方上下，講的是方位。如果按照典籍術語通用的方式來表達，好像是說時間和空間的世界。也就是我們常說的世間，我們置身其中的天地，或是天外的存在。”
“先生，天外是什麼呢？”
“傳說中，那是仙界的存在，兩界法則各自不同。凡界是五行大道的法則。嗯，世間萬千大道，皆有法則，我們凡人世間，遵循的是金、木、水、火、土五行法則。天地、山水、五穀、花草樹木、飛禽走獸，以及我們凡人行走世間的萬般技法都在這五行之中。”
說話間，他抽出腰間的佩劍，“刀劍利器，行的是斷破之道，隸屬金行法則。”
他好像找到了感覺，漸漸有了肢體動作，言語間透出一股方凌從沒見過的凌厲與剛毅之氣。他豎劍，雙指自下而上輕抹，“錚”的一聲，劍身被他彈出一陣顫吟。
“先生，典籍是怎麼來的？還有，先生說萬物暗藏大道，每道皆有法則，法則是什麼呢？”方凌之所以有這樣一問，也因為他懷中的那本來歷不明的書。
“藏典經論，皆是先賢大能的智慧結晶，他們透過感悟，溝通天地，上下求索，創立的道法學說，後人稱之為典籍。至於法則，是指萬物各自的軌跡與物性規則的意思。我們一旦掌握其法則，窺得其法門，就可獲得無窮的力量。如我們身體，常人有筋骨之力，若溝通天地，習得法門，則可獲得甚至可呼叫天地無窮真元之力。如這般------”
楚孤斷揮手向前，輕輕一探，一條水柱自江中吸至而來，落在他掌間，被團成一個碩大的旋轉的水球，他中指微曲，輕彈在水球上，那水球射向遠處的空中，“波”的一聲爆開，水珠四散而落。
他氣定神閒，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看著方凌，像是等著眼前這個小孩說點什麼。
水柱化成水球到爆開只是瞬間功夫，太過突然，方凌“啊”了一聲。但他初入文途，不識武道，只當先生這一手的神奇類同於他見過的雜耍罷了。
“先生是凡人還是屬於仙界呢？”方凌的思緒還停在先前的話題上。
“呵呵，我只是一個修士，仍是凡人之軀。”楚孤斷以為他那一手“水行龍吸”會讓方凌以為他已超凡入聖。
倘若知道方凌把他的“水行龍吸”看成了一般的雜耍，怕是要一頭栽倒在地了。要知道，他悟道數年，才得水行法則之精妙，創出“水行龍吸”這門功法。
如今，他修為已近破幽境，五行法則唯獨“土行”尚未修成，如果土行法則也修至圓滿，五行融合衝關就是破幽境啦！倘若以後能再進一步，悟得“混沌法則”就可步入混元境，那麼就有機會感悟創世大道，那可是超出凡間的存在，就再也不用怕那幾個老妖怪了。
想到這裡，楚孤斷心情愈加好了起來。
然而，沒等他的手撫在方凌的腦袋上，示意這次傳業授道即將結束，方凌的一句話卻讓他展開的笑容僵在了那兒。
“先生，暗物質和暗能量是什麼呢？我們這個世間有嗎？”
這兩個詞也是《物源》開篇中的，按字面意思，他理解成天地的組成部分，但暗物質和暗能量究竟是什麼，他根本不明白。
楚孤斷伸出去的手轉向自己的額頭，只覺得腦門子一陣冰涼，面前這小孩兒的模樣也變得恍惚起來。
他通讀經論無數，也算是見識廣博了，若是文脈造詣深厚的人這般問證，倒也罷了，可偏偏這樣一個初入文途的小孩兒，再度把他的腦袋攪成了一盆漿糊。
這一刻，楚孤斷的道心倍受打擊，若不是他心智豁達，幾乎要罵道：“小屁孩兒，哪裡這麼多匪夷所思的詞來？”
他嗯嗯了片刻，說道：“這天外的東西，我們這世間哪能有呢？你說對吧！”
方凌沒有得到答案，不過從之前先生的講解中，心中已略有所感。儘管那一絲感悟很模糊，很遊離，但畢竟已存在他的感知中了。
他極其認真地躬身說道：“謝先生教誨！”
大青牛見小主人走來，甩了一下尾巴，緩慢地走進江邊臥下碩大的身軀，蕩起一陣水波。方凌笑吟吟地拂著那對彎如弦月的大牛角，翻身騎上，悠悠順江而下。
方凌沉穩、安靜的背影落在楚孤斷的眼中，讓他生出一些異樣感覺。他發了一會呆，忽然想起忘記了問方凌，這些怪闢的問題他是從哪裡知道的，難道是這孩兒突發奇想？或是有什麼奇遇？似乎也不大可能啊！
他思來想去，覺得方凌應該有一本遠超出他見識，而且絕非是這個世間的上古典籍，那是怎樣的存在呢？他想起早上遠遠地看到騎在牛背上的方凌往懷中好像塞了一本書。心想，應該就是那本書的緣故了，尋個機會借來看看，說不定會有收穫。
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心中萬般糾結，好奇心固然有之，但也實在經不起那般打擊了，尤其是眼下，他正處在衝關度境的階段，影響道心的事兒，覺得還是暫且作罷吧，反正來日方長，以後再說不遲，否則，一旦道心被摧，心境受損，多年修為止步於此，進境再也無望，那就得不償失了。修得大境界，感悟創世大道，把那幾個老怪打得他們親孃都認不出來，那可是他此生的終極目標呢！
楚孤斷掏出手帕，拭去額上的冷汗，好一番調息靜心。“嗯嗯，就先這樣吧。”他認為自己的決定相當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