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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五日，安寧公主外出會友，同行者多女眷，諸女子具體姓名為……”
“三月十三日，安寧公主與天星侯於宮門處簡短交談，內容未獲知。”
“三月十二日……”
燕岌捏著手中一小疊密奏，眉宇不耐地隨手將這些東西扔開。
明黃御輦微微搖晃，穿過街巷，在無數窺探的視線與百姓的議論聲中，停落在安寧公主府門前。
繡有暗金龍紋的玄色衣襬垂地，帝王一襲常服現身，姿態隨性而不失威嚴，鳳目微抬間，眾人無不避視，紛紛跪拜行禮。
燕岌邁上臺階，在領頭的安寧公主身側略作停留。
安寧公主謙卑埋首，插入髮髻中高高飛揚的金絲紅翡此刻無端顯出狼狽，通身的光澤彷彿也因真龍的到來而黯然失色。
頓步少許，帝王繼續向前。
留下一道低沉冷淡的，“起。”
凝重冷滯的窒息感這才稍緩，隨著帝王及其身邊儀仗漸漸進入府內，公主府門口氣氛一鬆。
……
彼時，後花園內。
百花爭豔，花枝招展；春水粼粼，湖光瀲灩。京中貴女們或三三兩兩，或成群結隊地分圈子聚攏著。只是眾人都無多少談興，氛圍不如以往熱絡，被一股無形的壓抑感緊擰著。
玉笙是第一次參加宴會，並沒察覺到這些不同尋常之處。
她來時，園子裡已人滿為患，算是來得較遲的。她一踏入，便吸引了滿園的目光。
各種傲慢的、淡漠的、輕蔑的視線刺一樣扎過來，玉笙有一瞬的不知所措，很快又調整了過來。
她心想，就當這些人是陌生的npc好了，這個世界不過是個巨大的遊戲場。況且，她沒有家族親人的牽絆，有何可怕？
“小姐，這邊請。”
領路小廝不知何時退出了花園，一個清秀文雅的婢女迎上前來，做出邀請的手勢。
穿過花叢，一路走至水榭涼亭內。
幾個少女圍桌而坐，或貴氣凌然，或優雅嫻靜、或傲慢淡漠。桌上擺放著精美的點心和上等的茶水。
“這位，就是玉府嫡女嗎？”其中一人開口問道。
“……是。”
“玉柔在何處？”
玉笙瞭然，問話的這位，想必就是那位相府千金，李相玉。
“玉柔今日身體不適，不方便赴宴。”玉笙答話。
李相玉身邊的一個姑娘聽了，嘴角一撇，說道：“膽小鬼。”
膽小鬼？玉笙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說，心中卻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在座的幾個人中，有個身穿紅衣，看上去格外清冷高傲的少女道：“沒來便罷了，我只是想問她幾句話而已。”
說完，紅衣少女嗤笑一聲，“像她這樣因為流言蜚語，就被我表哥嚇破膽子的人，也沒資格得見天顏。”
那是流言蜚語嗎……新帝殘暴之事，明明有目共睹。
李相玉心底腹誹，面上卻掛著溫雅端方的微笑，“縣主說的有禮。”
天，天顏？
玉笙抓住話裡的重點，心臟一突，“砰砰砰”緊張地跳動起來。
當初玉柔搶她位子入宮面見皇帝，隨後被嚇暈了抬回來，連著好幾個月都魂不附體的樣子，她可是記憶猶新的。
場上安靜了片刻，玉笙回過神，一抬頭，看到那紅衣少女正盯著她看。
李相玉剛剛喚她“縣主”，在京城中，地位如此高的縣主只有一個，就是棲霞縣主秦蘇葉。
據傳這位縣主曾女扮男裝跟隨新帝征戰，能文能武，相貌傾城，堪稱京中最具傳奇色彩的明珠。
在話本屆，也是流行的主角。
不過玉笙一般不從現實取材，現代豐富的故事寶庫，足夠她用了。
思緒飄飛了一陣，玉笙發現縣主似乎盯著她看了很久，一副出神的樣子，彷彿陷入了回憶之中。
她以前見過縣主嗎？
玉笙正摸不著頭腦，秦蘇葉突然舉茶朝她裙角潑去。
眾人不約而同地怔愣在原地。
李相玉更是不解地看向縣主，就算不喜玉笙，也不至於用這麼明目張膽的手段吧？
這麼多人在場，豈不是有損名聲。
玉笙及時躲開了一步，秦蘇葉也沒潑中，只是裙子邊角溼了一點。
她腦子裡短暫空白，滿臉詫異不解，憤怒地瞪著對方。
秦蘇葉眉心微蹙，冷著臉一擺手，招呼婢女過來，“帶玉小姐下去換身衣服。”
……什麼鬼？這是什麼情況？
玉笙心裡憋著氣，頓了幾秒，默默地跟著婢女走了。
“縣主？”玉笙走後，李相玉輕喚了一聲，語帶詢問。
秦蘇葉不答話，只讓人給她換了新茶具。
寂靜少許後，場上一位貴女打破了僵局，另起了話頭，眾人也很有眼色地配合著談笑起來。
玉笙的事情仿若一個小插曲，很快就被大家遺忘了。
連李相玉也不再追問。
唯有秦蘇葉，依舊陷在動盪的思緒裡，無人知她剛剛那一瞬間的驚駭。
昔年，新帝還年少。
初登大寶，就要領兵親征。
秦蘇葉女扮男裝混在小兵裡，被人認出來後，由她哥拎至皇帝面前認罪。秦蘇葉雖然怕得要死，卻仗著天真意氣，挺直腰脊，信誓旦旦地保證能上陣殺敵、幫帝王打天下。
燕岌輕輕一笑，留下了她。
秦蘇葉就是在那一刻淪陷，後來天天不自覺地往燕岌身邊湊。
有一次眾人狂歡慶功，燕岌卻獨自坐在一旁，藉著火光看他懷裡那副從不離身的紙張。
秦蘇葉酒勁兒上頭，膽大包天地過去偷看——
紙面上，是一女子的小畫。
秦蘇葉一顆痴心，從那刻起，輕輕地碎了。
然而幾年過去，燕岌身邊始終空無一人。
秦蘇葉漸漸也忘了那一幕。
直到，她剛剛看著玉笙，只覺得越看越眼熟——彷彿，就是那畫上女子一樣。
可是，怎麼可能呢？
玉府，她是知道的。
征戰初時，北周還沒打下來。一個遠在姜國的少年皇帝，和一個北周京中不起眼的官員之女，能有什麼瓜葛？
要說他們有牽連，也得到打下北周，京都遷至這邊之後開始啊。
或許就只是長得像吧。
但，那也不行。
秦蘇葉刻意潑茶，讓婢女帶玉笙去換衣服的用意就在於此。她還特意叮囑公主府的婢女把她帶得偏遠一點，無論如何，不能讓陛下見她。
“陛下到了！”
秦蘇葉正心虛緊張，這一聲驚呼，讓她手指一顫，忙捏緊絹帕起身遙望。
春日宴宴前的時間用以放鬆遊玩，隔著一片湖泊，男子聚於東林，女子聚於西園。
遠遠地可以看見無數湧動的人頭開道，從東而入。
黑壓壓的人海里，唯有那一道修長的玄色身影，格外強勢霸道，引人矚目。
……
此刻。
遙遠的皇宮中。
桌面上，黑塊忽地點亮光芒。
螢幕上畫面飛快橫移，移動到一片區域後，一粉一藍兩顆小愛心從兩側冒出來碰撞在一起，這一神秘區域撥開迷霧，赫然是雕樑畫棟、繁花錦簇的公主府。畫面中，兩個卡通小人遙遙相對，卻都忙著各自的事，絲毫未察覺到對方的存在。
一根紅線憑空而生，無聲無息地牽住兩個小人的手臂，往中間提拉了一下。
玉笙猝不及防一個趔趄，險些栽進花叢裡。
而東林處，燕岌這一晃，更是引發軒然大波。
“陛下，您沒事吧？”
“陛下！”
燕岌穩住身體，看了眼平坦的地面，又順著那拉扯的方向掃了眼。
這詭異的，身不由已的感覺……讓燕岌一下子想起那個古怪的黑塊。
難不成他也是別人看到的畫面中的人物？
呵。
他貴為天子，怎麼可能？
燕岌心情糟透了，冷冽的黑眸掃過全場，眾人無一不噤若寒蟬，不敢發出半點響動。
所謂的春日宴，燕岌也沒了興趣。
他未在此地停留，直接循著那道詭異的拉扯感傳來的方向邁步，朝公主府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