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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志怪異聞錄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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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月下仙

王家有女,活潑好頑,不喜拘束,而容色殊麗。偶得一古鏡,高約五尺,能見全身,晨起之後,夜憩之前,俱面鏡而自喜。

十五,月光大盛,王氏女見鏡中女容光豔豔,眼波如春,不覺心喜。俄傾鏡面如月光粼粼波動,鏡中女影邁步而出,斂衽為禮,自稱月下仙,幸有女君相顧,得以化形,為報恩而來。

王家女先驚後喜,自此後,白日月中仙替王氏女晨昏定省,讀書寫字,做女工繡活兒,王氏女則喬裝外出遊玩。

至及笄之禮,王氏女起而見月下仙妝飾已成,桃腮粉面,正待出門,而左右侍婢,視己如不見。王氏女大驚欲追,而面前豎壁無形,左右逆顛,身已在鏡中。

32.饞蟲

肚餓易生饞蟲,實則是個誤傳。餓與饞,乃一物兩端,不可混而一談。

說西京城是西貴東賤,西邊的富人酒池肉林,東邊的貧戶食不果腹。這丁家就是西邊的富人。丁家二兒子,生性好吃,又喜炫耀,常常帶著家廚做的小吃到了東頭,一甩身上五花三層的肥肉,看著眼冒綠光的街邊瘦骨,自覺得意非凡

這日,丁家廚子新制了道百福肉,油亮亮的紅肉夾在白饃裡分外饞人。丁二特意要了臉盆大的饃,滿滿當當夾著百福肉,邊大口嚼肉是邊招搖過市,路邊小娃瞧著丁二手裡頭,口水流了三尺長,丁二指人大笑:“窮貨,窮貨,窮肚子,生饞蟲。”

話音兒剛落地,丁二就捧著肚子大叫起來,只見這丁二倒地翻滾,肥墩墩的肚子上破開幾個血洞,手指粗細的肉蟲兒鑽出來一條又一條,遊向還沒吃完的白饃夾肉,那丁二呢?不一會兒就沒了聲息,竟是死了。

33.盲眼佛

梧城南有一佛廟,廟內立一佛像,佛像無目,但有求皆應。

有婦人求子高中,果然點中秀才。

有商販求財源廣進,果然客流如織。

有婆婆訴苦兒媳不孝不賢,返家後兒子便提出休棄妻子。

稚童闖進廟中,大呼阿姊壞阿姊壞,廟外女子倒地為屍。

有書生訴自己苦學無用,同窗無才卻高中,次日名次高者皆醉死水中。

有婦人泣情郎有違山盟,前夫應誓,無病而亡。

佛雖無目,卻真真是個有求必應。

34.巨冰

某日,有天降巨物,觸手生涼,似冰而非冰,其內見一黑影。日長,冰漸消,得見巨冰內乃一妙齡女子,隱約可見其身無寸縷,而女子瞳仁閃動,遊移不休,竟似仍有生息。眾人皆以為奇,每每有人來觀。

巨冰日漸化去。初時,女子頭顱露出,有人搭話,女子面露哀羞,乞人以布遮冰,稍掩其身,有婦人持氈布以圍蓋。冰日日消融,而氈下日日變小。

至月十七正午,冰解,氈開。

月十八,一鎮空。

35.角

海上有孤山,山高且窄,有民稱山為龍角,龍眠海下,乃以魚祀山,意喚龍出。如此數年,山無變動,而角山之名已得眾識。

過十年,遇海動,一船海民於角山旁棄船求生,巨浪數日未歇,十餘海民皆亡。後海難頻發於角山側,船骸與人骸隨處可見,民不敢近。再百年,角山開裂,有民見巨物騰空,而後山不存焉。

36.林中歌

趙生邀友遊山,酒酣而歌,至興高昂處,隱有歌聲相和,其聲婉轉輕柔,趙生尋聲去,友獨坐,見趙生漸隱於林。日西沉,趙生仍未歸,尋未果,惶惶而歸。

次年,有學子游山,眾人擊鼓而歌,林中有一清涼歌聲相與共吟。

37.香火

東南某村,村內有一神井,井外觀之,水黑似墨,臭不可聞。然取水井中,水液清可見人,甜腥撲鼻。

井水乃村中奇物,孕中婦人飲下,一月即可產子。得子後需帶子返井,男嬰叩首,女嬰擲井,爾後燃香火四炷,祭拜神井。而一婦不願棄女於井,村人奪嬰,婦嚎哭不止,是夜吊於井上,七竅血流,滴落井中。而井中腥氣漸重。

次日,村人見婦屍,皆怒,又見井中竟已乾涸,再無神水,遂憤而鞭婦屍,曝於野地。

又夜,婦屍無火自焚,而火勢漸大,村內男女老少,盡燃,香火繚繞,數日不絕。

38.手

鎮中成衣鋪的掌櫃,向喜身著長衫,袖子寬寬大大,長得能蓋住手。來往的主顧從來沒瞧見他露出手過。

有人猜掌櫃是為了保護自個兒織布的手,亦有人說許氏掌櫃手上有什麼怪病,怕人瞧見後就不肯照顧他生意了。

鎮中安平,百姓閒來生事,竟有人以掌櫃的手做賭,鬧鬧哄哄地來找掌櫃做驗,因著說輸者需得買空這鋪子,眾人便起鬨,掌櫃無法只得應了。

就見他站在櫃檯裡頭,抬起一隻手慢慢撩開袖子,然後擱在櫃檯面上。眾人拉長了頸子去看,那手五指俱全,面板瑩白,骨節分明,確是無病無傷的一隻手。掌櫃把手收了回去,又慢吞吞放出來第二隻,掌心朝上,手心紅潤,掌紋清晰。也是無病無傷的一隻手。

眾人哄聲愈大,那賭了掌櫃生了壞手的人面皮紫漲,藉口回家取銀子便要跑,眾人推搡,吵鬧,聲勢漸大。

唯掌櫃獨立一旁,一言不發。

這周圍的人鬧得愈發厲害,那賭輸了的人,砰然倒地,一摸鼻子,竟沒了氣息。

眾人作鳥獸散,而次日,掌櫃那鋪子空了,掌櫃也不見了身影。人便都說,是鬧出了人命,掌櫃怕沾上事走了。而有人站在櫃檯前反反覆覆地踱步,忽地叫道。“不對,不對,掌櫃的那手,分明兩隻都是右手!”

聽到的人一想,當真是兩隻右手,不過奇也怪哉,這般明顯的事,怎麼昨日就無人意識得到呢?那死了的人,倒算是白死了。

39.鬼債·上篇

林員外家的小兒子,出則十數僕婢前呼後擁,人言道,這林員外也太寵這兒子,男孩兒這般嬌慣,怕是成不了大氣候。然而內情卻非如此,林家這兒子,打五歲起,若無人看顧,總會出些意外。

五歲時跌落假山,腦袋差一點被地上的石頭磕破,六歲失足落水,又被水草纏了腳,生了好大一通病。七歲上街看花燈,被人販子擄走。

要說這人販子是當真膽大,按理說,做他們這行當的也有規矩,這富貴二字是一個都沾不得,這人卻敢對員外家千嬌萬寵的小兒子下手。後這人販子被抓,其言自個兒當時是鬼迷了心竅,否則怎敢呢?

又過了五年,林家小兒子十二歲,依舊是時不時就三災六病的。林員外愁苦之間,卻是想起了當年那人販子的話。而後就請了城中有名的風水師來看。

說那風水師,本是招搖撞騙,沒什麼本事,進了林員外家好一通指點,又是要砍樹折煞,又是要挖土做池,然而剛折騰完了,林小公子又出了事,林員外把那風水師轟了出去,自此卻上了心,有過路的遊方道士,和尚尼姑,盡都請來給兒子瞧瞧。

40.鬼債·下篇

這大師請了不少,小公子卻是半點沒見好,這日又是不知吃錯了什麼東西,上吐下瀉了半日,又昏了過去,怎麼也不見醒。林員外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卻是有位過路仙師主動敲了門。

仙師在小公子的屋子裡繞了一圈,便斷定了此事必有鬼祟作怪。這位仙師未像從前那些個一樣急著開壇做法,亦或請神上神。而是叫林員外把自家花園裡的水池抽乾,叫在那池底尋一塊石頭,巴掌大小,上圓下扁,上有紅紋三道。

林員外將信將疑,倒地還是照做了,畢竟小兒子還在床上躺著。滿園子的下人在池底翻了兩個時辰,直到了天色擦黑,居然真找到這麼一塊石頭。

林員外五分信便成了十分,納頭便拜,懇高人救子一命。那仙師,不言不語,抽劍砍在了石上。

第一劍,紅紋消去一道,但見四周陰風陣陣;第二劍,紅紋再去一截,石旁一道女子身形憑空而現。

仙師言,人鬼殊途,爾非人久矣,何必糾纏。

女鬼張口,聲利如刀,卻道:“非我糾纏,乃是他有負先約,天地為證,你這道士休管閒事,速速離去。”

仙師長嘆三聲,舉劍再劈,而見紅紋未消,仙師目露驚色,對員外搖了搖頭,一息後,身僵而倒,再無生息。

常言道,人死債消,這規矩卻不是走到哪都適用的。若欠下鬼債未清,可不是那麼容易了結。

這林家小公子,原是與那女鬼前世有約,道二人同生共死,天證地見,不得有違。

誰道那男子卻是個負心薄倖的,女子去後,又娶嬌妻,兒孫滿堂。這一世的林小公子,本就是為前世消債而來,要去做一對鬼夫妻,如何會被一道輕易所解?

有道是:生死雖殊途,人鬼豈異理。這鬼債一非鬼怪迷心,二非為人哄騙,欠了債,總歸是要還的。

41.鄰人有耳

丁牟兩家院牆緊鄰,丁婦好嚼人是非,夜聞鄰爭吵聲、打罵聲,遂貼牆細聽。次日宣於眾,而牟家斥丁婦無中生有,長嘴多舌。

夜丁婦又聞鄰有尖叫聲、盆碗碎裂聲、女子哀泣聲,白日聲勢更足,言之鑿鑿,牟遂邀人與家,見一應傢俱屋室完好,皆言乃丁婦閒中生事。

再夜,鄰之聲又不絕,其聲巨,丁婦不堪其擾,上門訊問,牟家深夜驚醒,持棍打出,兩家皆以對方無故生事,告上公堂,請官家定奪。而衙役巡牟家無異,令丁婦安分守己,不得再鬧。

而丁婦夜夜聞鄰聲,初時憤憤,後不堪其擾,遂搬家。

過三年,一富賈買下原丁、牟二家宅院,欲打通,拆牆,見女屍數具。

42.書痴

書生家貧,抄書維生,閱書漸多,自覺筆力有漲,遂自編志怪短集,日撰數篇,次日起,見案頭紙張不見,尋久未果,提筆又寫,只得一篇,次日又不見,如此數次,書生斥曰:“此為盜書賊。” 乃封筆。又過三日,案板上有硃筆批就:後續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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