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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白了我一眼，說：“有恩報恩，有怨抱怨唄，每個生命來到，都是要與父母雙方具足種種緣分，無緣不入胎的，難道你就沒期盼過你的孩子回去和你相見嗎？”
“我經常會想起他，但是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樣，也不知道如果他真的回來我能為他做些什麼。我曾經以為我們就是沒有緣分，如此念念不忘，徒增悲傷。”
“你這種死心眼子的人都能受到牽絆，這就是緣分的力量……其實我平時也處理不到什麼涉及到上面的業務。”
“嗯，沒事哥，我聽進去了，這些嬰靈又不投胎，上去都能幹啥呀？”
“具體幹啥也不能管的太細，但是一般就是賴在原父母身邊，大部分都附在母親身上，可能會讓雙親身體不舒服，就跟那個膏藥一樣。”
“呃，你咋把孩子說的那麼煩人呢。”
“嘖，是你嫌乎人家煩人，我這就是正常說。”
“行行行。”……
周全沒跟我們來了，現在就我倆，多虧都是東北人要不剛才別提得多尷尬，看得出來他在這一片鬼緣不錯，我們慢慢走到小孩跟前大哥就能哄他們放鬆下來，孩子們都圍著他，現在倒整的我都沒啥存在感了。
說實話我有點羨慕，生前無論是小孩還是小動物都不太喜歡我，唉～我都習慣啦。看來大哥會經常來幫我哄小孩，早知道當年學幼師去了，他不在的時候我可咋整。
正犯愁的時候，有個小血葫蘆慢慢的爬到了我的左肩膀頭上，只聽到我左耳邊傳來一聲溫溫吞吞的“媽…媽…”，我知道那是個孩子，但聲音太近了，我仍然感覺身上汗毛直立。我慢慢的倒吸了一口氣，又緩緩的撥出，過去用氣扭了一下頭，瞬間有一種一劍封喉的窒息感。
“孩子剛生出來都是髒髒的，收拾收拾就好看了。”“孩子剛生出來都是髒髒的，收拾收拾就好看了。”我在心裡默唸著，不斷的呼著氣，拼命的壓制自己不能尖叫，“再醜也不能嫌棄，再醜也不能嫌棄”這裡有這麼多的孩子，我都當了鬼了總不能又被反覆嚇死吧。我強迫自己看著他，還好之前在某音上喜歡刷一些與猛獸對視的影片。來吧，姐也是練過的，眼睛，眼睛呢？眼睛，鼻子，嘴……嗯嗯，仔細瞅瞅還能瞅出個人模樣，嗯別說，這孩子長的還……挺正常。
“媽…媽…別…怕…我”說的字多了才聽出她有點大舌頭，我感受一下他的體型，這麼小的孩子說話已經很早了，而且顯然他的心智比外表更成熟一些，此子不簡單。除了埋汰點倒也沒啥，看出人模樣就不嚇人了，“嗯嗯，媽媽怎麼會怕你呢？”我傾過頭，跟他貼了貼臉。
自從流掉那個孩子之後，這些年我也開始越來越喜歡小孩了，我原本還打算這幾年好好掙錢，過了25歲，無論遇到什麼樣的人，只要有了孩子，就算靠我一個人養，我也要生下來的。哈哈哈，人就是賤吶，這回好了，這到處都是孩子，稀罕去吧。
我忍不住在心裡自嘲了一番，回頭小聲問大哥：“這孩子咱不給擦擦啥的啊？”
大哥無奈的搖了搖頭：“上不去手，擦不掉，而且有的孩子不讓碰，有的是下來時候受了驚嚇，蜷蜷著打不開，一碰就哭。”
“嗷嗷。”我們都小聲說話，生怕氣息重了聲音大了會把小孩吹跑震散一樣。
看著大哥蹲在孩子們中間，我也鬼鬼祟祟的擠到大哥旁邊，問到：“大哥你生前是不是幹過幼師啊？”
“我那是支教老師。”
“啊，難怪了。”
“你不也是志願者。”
“啊，這你都知道。”
“你乾的挺好的。”
“呃，嗨，我這不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了麼，哈哈哈。”
“你啊，要是不犯墮胎這條就好了。你其實挺適合幹我們這行的，我看著你就覺得你是好鬼。”
“那你看，咱東北人熱血標杆。”我聞言嘆息了一聲，又轉頭看了看趴在我背上的小髒孩，周圍的小孩也是，他們認認真真的聽著我們的對話，個個都像個小大人，果然世界是一個巨大的八卦圈子。
“我看他們都有模有樣，那我的孩子打掉的時候就是個小黑豆，也能在這裡找到他嗎？”
“夠嗆。”
我記得之前簡單閱覽過一本叫《陰律無情》的書，裡面說嬰靈能來到地獄是一種靈性，靈性是有神通的，能讓他們靠意念生長。很扯吧……
我一邊回憶著，越想越覺得扯，大哥在一旁緊接著說：“嬰兒在人間靠母親哺育生長，在地獄便是靠著感念父母的懺悔而生長，靈性隨著感念能力的增強而增長，你這麼木的一個人，恐怕還得衰減嬰靈的靈性呢。”大哥斜了我一眼又說：“車撞樹上你想起來拐了，你那小黑豆子八成……。”他看著我，我緊抿著嘴，皺著眉與他對視，他這樣不繼續說下去更讓我揪心。
“八成啥啊哥。”
“呃，也不一定，沒啥。”
“哎呀我，大哥！你說說能咋地呢。”
“對…呀，說…說…能…咋…地…呢”
呃，這還有孩子呢，他太小太輕了，聞習慣了他身上這股血腥味，其實也不咋能感覺得到他，我又蹭了蹭他的小臉，血跡被我蹭掉一點，他現在看上去臉蛋還乾淨了一點。大哥看我的眼神有點驚訝，我問他：“你不怕呀？要不就不讓叔叔說了，我不是一定要知道。”
“你…不…在…乎…他…嗎？”
“你咋懂這麼多呢寶貝？我當然在乎他啦。”他歪著頭枕在我的肩膀上，雙手環在我的脖子上，若有所思的發呆，好像我給的答案讓他有些疑惑。“還好你提醒我了，我在乎他就要即刻開始努力找到他，好好懺悔，贖減我的罪過，剛才問這些只是好奇。人追問太多往往是在衡量事情的可行性，是在計算得失，是阿姨習慣性這樣了，哎喲我不應該這麼做的，謝謝你啊寶貝，在你出去找爸爸媽媽之前隨時都可以來找阿姨貼貼，我們以後都住在這座城裡啦～”
“媽…媽…不…走…了…嗎？”
“嗯……我要在這裡待五百年，說不定到時候你就先走了。還有，要叫阿~姨~”
“媽~媽~”他又靠在我的肩膀上發呆，好像不打算再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說這麼多話說累了。
我拿出自己活了20多年最真誠的眼神看了一眼冥司大哥，絕對給他看的慎得慌，果然他回給我一個警惕的眼神。
“這孩子能跟我嘮上嗑了都，腦瓜挺好使的，就是嘴不咋利索，蹦出幾個字使可大勁了，這是什麼水平？”
“他啊，他在城裡已經呆了1460年了，靈性高的很，之前次次都能申請到通行證，後來不知道上去遇到啥事了，回來猛哭啊，我都把通行證塞他手裡了，他就說不想出去。”
“是不衝著啥了？”
“要衝也是他衝別人啊。”
我壓低了聲音問：“待1400來年，他父母早沒了吧？”雖然還是能讓孩子聽到，但是就是以表尊敬吧。
“人間一天地獄一年，不然都在地獄受罰呢，輪迴不過來呀。你看我們上班那塊叫地府，時空跟人間一致，這是地獄，是更下一個級別的。上面也就過去四年，他父母年輕著呢。”
“嗷嗷，你這麼說我不就明白了嘛。那我豈不是，一年半就能出去了？”
“你做夢呢？地獄的500年也是實打實的500年，要不誰有時間蹲這跟你嘮這麼多呀。”
“哦～你們上班也摸魚呀？”
“誰上班，你上班不摸魚？”
“我還真不摸。”
“你那叫不敢摸，你那是想摸沒摸成，你那叫慫。”
“你看這嘮嘮嗑咋還急眼了呢。”我真無辜，這咋滴了，怎麼還觸發連招了呢。
他有點尷尬的咳嗽兩聲：“咳，行了，我也該回去了，這裡就交給你了。”
“交給我？”
“呃，咳，你就在這裡好好受罰吧。”幹嘛欲蓋彌彰的說這麼一句？不會只是想斂個人過來收拾這座鬼城吧？這特麼跟拐賣婦女兒童有什麼區別！！！
……當冤種是我的命運我瞭解。等一下，我的補償政策沒提呀！！
這座鬼城很大，臨近更加破敗的一處地方叫做血汙城，相比邊上的那個，這枉死哭城其實也遍佈著血汙，而且腥味也更加新鮮，在被墮胎時受到驚嚇或者手藝不精的情況很普遍，隨處可見把自己捲成血球的嬰兒。冥司
大哥前腳一走，後腳他們就開始鬼哭狼嚎起來，難以想象我要在這裡呆上五百年，人間總是以長壽為福，每個人都懼怕著死亡，提防著生活中的一切意外，以避免生命過早的終結，可身為人類只是一個靈魂存在的一個小階段的狀態，靈魂的存在哪有什麼盡頭啊。
如果一定要保障處罰的時效，那我現在我少說有五百年的壽命了，可我這五百年卻要在這鬼城中虛度。
這什麼都沒有……就像一片古城遺蹟一樣，說是個城，其實就有個殼子，說白了就是提供幾個牆角能讓孩子們窩一窩。不過也是，這些嬰靈總有一天會離開這，他們本就應該有屬於自己的人生，這裡不是人間，來這的都是怨靈，誰會建造這？誰會在這種地方追求個安居樂業之所呢。
“你媽媽也不要你了嗎？”太過密集的哭聲已經變成了白噪音，正發呆的時候一聲奶聲奶氣的詢問打斷了我的思緒，他的聲音很清澈，讓人輕易就能從紛亂的哭喊聲中分辨出來。是剛才拿著令牌出去的一個小孩，我對他挺有印象，怪體面的還有衣服穿，他現在看起來情緒不高。
唉，我媽，當時原以為還有半個月就能見到我媽了。“我已經死了，我媽還不知道。”我回答他說。
“你死了她會為你難過嗎？”
“她當然會難過了，而且我媽媽年紀大了，之前只是簡單一提她就已經受不了了，所以我不能讓她知道。”還好有張馳……我說怎麼總感覺忘了點啥。
“誒，你怎麼剛出去就回來了呀？沒有找到媽媽嗎？”我張開雙臂招呼他過來，要是沒有找到媽媽我可以抱抱他。
“我的媽媽叫我再也不要回來找她了”他皺著小臉，這裡到處都是哭聲，好像是世上最允許哭泣的地方，他偏偏要忍著。
“人間太複雜了，你媽媽她或許不是不要你了，只是太忙太累了，我媽有一次一個月開了一萬多塊錢都沒想起來給我轉生活費，我當時都要吃不起飯了也沒好意思跟她說。emm你懂什麼是錢不？在人間沒有錢過得連黃泉裡的餓鬼都不如，她一定是捨不得你餓肚子。”一個靈體能長成這麼好個大胖小子，到了這枉死哭城的嬰兒，身上能有件衣服多稀奇啊，她母親明顯是時時刻刻都惦念著他啊。
“嗯，那你是被你媽媽餓死的呀？”他用小小的身體抱住了我的肚子，好像想透過這樣幫我緩解飢餓，我輕笑著抱住他說：“不是~我是被鬼害死的，當時沒有餓死，我的意思是說你的媽媽，可能她自己都過的和餓鬼一樣了，所以她怕你跟著她受罪才沒把你留在身邊的，你再好好想想她真的一直都沒有想過你嗎？”
“我媽媽每天都在想我……她過的很不好，每次見到她的時候她都在被人打”
嚯，活不起了打女人嘛！！“你也是放心不下她才經常求令牌出去的吧。”
他點點頭，越是懂事的孩子越要生在苦命人家，也是這孩子的命。後面聊了一會我才漸漸瞭解，這孩子的母親在還未成年的時候就被強行包辦了婚姻，後來也是被丈夫家暴流產的……書上明明說嬰靈依附在母體上總會令人身體不適，可他每次都為母親擋住了最重的毒打，好不容易出去一次，隔幾個月就會再墮回這鬼城中，對他來說更只是見過人間光影的一瞬間。
一般墮胎的人往往是母親受罰更重，說的是女性是孩子去留的最終決定者···其實書中這處寫道的內容我一直就不理解，所以印象也格外深刻。我不禁想這孩子想挽救自己的母親，承受一次次被墮下的痛苦，這份執著是否也算罪孽？那這份罪孽到底要算在誰的頭上呢？
“我媽媽真的好堅強哦。”他趴在我肚子上悶悶的說著，我知道他到底還是哭出來了，不禁令我想起我媽和我的孩子。
我如此匆忙的死了，沒能成為一位好母親，也沒能為我的母親盡孝，原來如此，這就是我令人難以直視的侷促荒唐的一生……
“你媽媽真的很愛你，我要是有她一半好，我的孩子也能少受些苦，可惜我是個壞媽媽。”我盤了盤他的小腦袋，在這裡能收拾的有模有樣的孩子極少，被墮胎的嬰兒沒有幾個是會被生前的父母惦念的。
“媽…媽…好”左耳傳來慢吞吞的童音，我肩頭這個小髒蛋剛才一直默不作聲的，現在也開口安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