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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通體金黃的符紙，被唐非拈在指間。
符紙不大，只有巴掌大小。
看它的材質，不過是普通的黃紙。
暗紅色硃砂勾勒出數十個細小的符號，錯落陳列在符紙兩端。
符紙正中只有一個字。
戥。
唐非挺拔站定，拈符輕喝出聲：
“天作準星地為衡，人間正道權重輕，半符戥人心，半符喚鬼神，疾！”
話音方落，那闕符紙便無聲自燃。
化作一團小小的金黃色火球。
如箭一般射向梅姨的額頭，隱沒其中，轉瞬即逝。
梅姨的面龐之上，頓時有黑氣浮現。
陰冷如潮汐般自梅姨的身後奔湧迴環，彷彿有誰在歡呼，在嘶吼，在發洩那蝕骨的恨意。
黑氣越來越濃，直至如濃墨一般，完全遮住了梅姨的臉。
然後褪得乾乾淨淨。
彷彿從未出現過。
梅姨身後的陰冷潮汐也和緩下來。
隨後，梅姨便閉上雙眼，緩緩躺到了床上，呼吸平穩。
她睡著了。
唐非輕叩手機螢幕，房中的陰冷緩緩消失。
這一次，怨魂對唐非的命令溫和而順從，再不復之前的抗拒與不甘。
唐非知道，她對梅姨得到的報應很滿意。
那張符，名為“戥”。
為隋唐時期，和門地支某位前輩所創。
“戥”即為秤的古稱，古代將秤砣稱為衡，秤桿稱為權，故而有一個詞語叫做“權衡”，便是由此而來。
正如唐非方才所祭律令所言，“戥”符以天道作為準星，以地氣為秤砣，以人間正道作為秤桿。
一共起到兩個作用：戥人心，喚鬼神。
每個人自出生以來，都會沾染善惡因果。
簡單說來，“戥”符，會引動天地人倫的力量，來衡量受術者的善惡因果。
若善果多，則受術者在往後餘生，就會進入一種狀態。
名為“加之”。
受術者增福增祿增壽增喜，時時平安，諸事順遂，天地佑之。
善果之多寡，直接影響“加之”的效力。
反之，若惡果多，受術者的往後餘生，則會進入另一種狀態。
名為“厭之”。
為天地人倫厭之者，皮肉生瘡，五臟煎熬，骨痛髓癢，氣亂神慌，永不得安。
惡果之多寡，決定其所受折磨的深入程度。
對於梅姨來說，黑氣如墨，遮覆頭臉，那是“厭之”程度極深的表現。
唐非不知道她具體都會受到哪些折磨。
但他卻知道，梅姨的往後餘生，每一口呼吸都是煎熬。
對於她來說，人間即是地獄。
更可怕的是，在她壽終之前，想死也死不了。
冥冥中的力量，會阻止她所有試圖自殺的行為。
看著一動不動地梅姨，唐非想了想，給楚芷嫣發了條資訊。
“警察什麼時候到？”
楚芷嫣秒回：
“十分鐘後，她就在春城！”
“我先走了。”
“等一下小師叔，她想要你的電話！”
“沒必要。對了，告訴警方，我不想出現在他們的報告裡。”
“……好吧小師叔，我會跟她溝通好。”
唐非沒有再回復。
想了想，他還是輕叩手機，將怨魂放了出來。
經過方才對梅姨的一番操作，姚娜身上的怨氣已經消散了許多。
異變過程被大大減緩。
因為，讓傷害女兒的人得到懲罰，也是姚娜的執念之一。
所以唐非有了更寬裕的時間，來利用怨魂做一些事情。
將怨魂留在房中，唐非快步走出204，來到街對面的蜜雪冰城，隨便點了一杯奶茶坐了下來。
這時候，楚芷嫣的資訊到了。
“小師叔，接下來你要去哪裡？”
唐非一邊同步著204內怨魂的感受，讓它離視窗的陽光更遠了些，一邊打字：
“瑞麗。”
楚芷嫣又道：
“警方還沒有查到那輛車的最終目的地，他們說，對方可能使用了套牌，排查起來有些困難。”
“小師叔，不然再等等？”
唐非拒絕：
“不能等了，我覺得他們會從瑞麗出境。”
楚芷嫣又道：
“我朋友說，你要出境的話，她可以安排你跟警方辦案人員一起出去。”
唐非毫不猶豫，繼續拒絕：
“不用。”
楚芷嫣問：
“小師叔，我能做什麼？”
唐非說：
“有新情況及時溝通。”
楚芷嫣回了一個沙皮狗瘋狂點頭的表情，又發了一條資訊：
“小師叔，注意安全啊！”
唐非手指動了動，終於還是沒有回覆。
十分鐘後，兩輛警車疾馳而來，停在街邊。
率先從車上下來的，是一名身穿運動服的女子。
她身材高挑，五官長得很漂亮，眉宇間英氣勃勃。
唯一的缺點，可能就是膚色比較黑。
她一下車就警惕地遊目四顧。
目光掃過唐非時，與他四目相對，隨即便收回視線，向車上下來的警察們揮了揮手。
三名警察留在了下面，把守住自建房周圍，每個可能被突破的方向。
四個人則在女子的帶領下，互相掩護著，如臨大敵般向樓上摸去。
在得到自己的確切情報這種情況下，他們還能如此謹慎，唐非暗暗點頭，表示讚賞。
說明那名女子作為指揮者是合格的。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任何時候都不要輕敵。
這也是唐非一直以來的習慣。
很快，他們就摸到了204門前。
因為，唐非感到了怨魂的忌憚與躁動。
公門之人，尤其是警察這種職業，是有天地正氣加身的。
他們身上的氣息，天生剋制怨魂這種外道邪祟。
唐非靜懾心神，在怨魂的感覺中判斷著警察們的動作。
在他們握住門把手，猛然向外拉門的一瞬間，唐非便遙馭著怨魂，朝梅姨的天靈蓋猛地拍了一掌。
昏睡中的梅姨悠悠醒轉。
她剛要起身，卻被猛撲上來的三名警察緊緊按倒，乾淨利落地上了背銬。
“叫什麼名字？！”
“羅……羅雪梅……”
“帶走！”
警察威嚴的喝問聲中，唐非遙馭怨魂穿過樓板，沉入一樓房間最陰冷的角落。
此時，剛好一片雲飄過來，遮住了街上的陽光。
唐非指尖輕叩，怨魂應聲飛過街道，重回手機。
起身出店，揮手攔下一輛空載的計程車，唐非拉門上車。
後視鏡裡，梅姨正被兩個警察押進一輛警車。
她滿臉茫然，似乎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好傢伙，這麼多警察來抓一個老嬢嬢，莫不是出了命案？看這嬢嬢慈眉善目的，難道真是殺人犯吶？”
司機好似在自言自語，又像在跟唐非閒聊。
唐非笑了笑，沒有接話。
這個世上的很多人，外表看起來花團錦簇靚麗光鮮，其實不過是一張畫皮。
那畫皮之下的一顆心，卻是漆黑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