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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如清這邊剛被裴明珩的輕哄著淺淺睡下，就聽見吱吱的蟬鳴聲。
玉如清立馬驚醒，這不是什麼秋蟬而是他和夏兒之間特有的暗號，一旦夏兒有事需要稟報，而當時的情況不適合他露面時就會以略都可憐顯蒼老的蟬鳴聲引起玉如清注意。
這訊號就連春秋冬都不知道。
吱——吱吱——
一長兩短，不重要但緊急。
裴明珩自然也聽到了這不似尋常的蟬鳴聲，他低下頭與懷裡的玉如清四目相對，彼此的眼神都透露著一個詞——大事不妙。
裴明珩扶著玉如清坐起來，只見玉如清化用內力在馬車車壁上敲了兩下，外面的蟬鳴停止了。
玉如清放下手，面色陰沉。
裴明珩拉過他的手，把人往自己肩膀上帶。“你說了什麼？”
玉如清閉上眼睛，深深嘆了口氣，好看的眉毛擰在一起。“自行處理，日後再議。”
如今攝政王馬車裡的不是攝政王，質子馬車裡的也不單單是裴明珩，兩輛馬車又一輛走在皇親宗族之中，一輛走在百官朝臣之首，若是想悄無聲色的過去看看怎麼回事，還真是沒有辦法。
裴明珩細細撫摸著玉如清略帶涼意的手。“那你不如叫姜副統領過來，也好看看是不是齊軍醫的事，不然你也睡不安穩。”
“呵，”玉如清冷笑一聲，眉宇間經過剛剛的淺眠已經精神不少。“他如今已經是霍成竹的妹夫，你倒是不怕他知道我在這。”
“我相信姜副統領不是那般忘恩負義之人，”裴明珩的掌心厚重溫熱，溫度在二人之間掌心相遞。“你不信嗎？”
玉如清在他懷裡沒說話，良久才向馬車外的春兒吩咐道。“裴公子邀姜副統領敘舊，你親自去請。”
外面已經易容過的春兒瞭然領是，過了不久就聽見馬蹄聲出現在馬車旁邊。
裴明珩和玉如清都皺緊了眉頭，因為這馬蹄聲不止一個。
守在馬車門前的飛靈率先出聲。“參見安平公主，慕尚書令，姜副統領。”
姜宇率先跳下馬車，立刻躲得遠遠。剛剛他照例跟在百官隊伍左右，統領禁軍偵查安全。面上雖然還是嚴肅認真的神情，內裡卻早已心亂如麻，他昨夜趁著酒勁給齊晨寫了紙條，又怕自己字寫的太醜，齊晨認不出來，本想借著機會去齊大人馬車裡見見齊晨當面與他說。卻不想剛剛離開隊伍就看見慕白撩起簾子，蒼老的臉上透露著狐狸般狡黠的笑，眯著眼睛衝他招手。
“賢婿。”
姜宇十分厭惡這個稱呼，大部分原因是這個稱呼使得他和齊晨之間的平衡被打破，使他不得不在家族與愛人之間做出抉擇，也有一部分原因這個稱呼是在向所有玉如清陣營的人傳達一個訊息，他姜宇背叛了攝政王，是個叛徒，而武將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叛徒！
姜宇忍下心中的憤怒，只略一拱手。“末將要命在身，就不閒聊了，慕大人保重。”說著就打算策馬往後面去。
“姜副統領莫要著急，”慕白聲音沉緩，立足朝堂十餘載他早在齊晨追隨攝政王上戰場的時候就猜到二人的關係。“小女仰慕姜副統領已久，何不上來說說話？”
姜宇額頭上的青筋暴起，本就因為熬夜酗酒而通紅的眼睛此時更充滿了血絲 ，他壓抑住自己的滔天怒火，語氣冰冷一字一句說道。“末將一介武夫，哪裡能得公主厚愛呢？”
慕白見他這般不識趣面色有些不好看，剛要放下簾子，另一隻蔥白如玉的手攔住了，只見慕煙露了半張臉出來，那雙與慕柔十分相似的眸子裡，遠遠沒有慕柔的算計和譏諷反而有著少女的天真，望向他的眼睛也飽含深情。“姜哥哥不記得我了？”
姜宇愣了，他實在不知道什麼時候見過這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慕府二小姐。
“六歲時，你在御花園的蓮花池中救過一個小姑娘……”慕煙見他這般神色，就知道這人已經忘記，不由得語氣急了一些還帶著委屈。
姜宇見她這副樣子不似說謊，但他實在不記得了，他六歲跟著兄長進宮做御前統領的“小跟班”，救過太多人也因為救人遭過太多罪。他在空無一人的冷宮裡救過即將被人吊死的玉湘兒，害得寵妃痛恨，父親連貶三任官職。他在寒冬臘月裡為即將被罰跪而跪死的霍成竹頂撞過二皇子，害得兄長被罰軍板以儆效尤……
在他心灰意冷時，他遇見了齊晨。一個如光一般的人，他追著一個賊人追到貧民窟的小巷子時，剛剛踏進去就被鋪天蓋地的咳嗽聲震到了。
他看見小小一隻的齊晨端著比自己兩隻手還要大上一圈的藥碗，一個一個分發給躺在潮溼草蓆上滿臉通紅髮著高燒的老人和婦孺。學著書裡的樣子給他的把脈。
但他當時什麼都沒想到，只能想到這個齊院首的兒子果然是個不學無術的混子，竟然與賊人混到一起！
他抽出佩劍，直接衝上前去。齊晨壓根反應不過來，待到手裡的藥碗被一柄利劍劈碎時他才驚恐的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置信的盯著姜宇。
“你……”
姜宇一看這幫“賊人”治病的藥撒了，雖然心虛卻還是振了振精神。“齊公子若是現在走，我可以當做沒看見。若是一會我兄長來了，可就不是那麼好走了！”
齊晨那時候雖然已經跟著與玉老將軍和玉如清上過兩次戰場，但到底還是半大的孩子，他又知道自己一介醫者根本打不過姜宇，只能赤紅著眼睛，死死咬著嘴唇，鼻子裡發出憤怒的“哼哧”聲。姜宇見這人一點要走的意思都沒有，也有些為難，這人畢竟是太醫院院首的嫡子，自己若真是把他抓進牢裡恐怕也少不了批鬥。
正巧這時剛剛齊晨給把脈的老婆婆撐著自己的身子，顫顫巍巍的斜坐起來，齊晨見她非要起來，連忙去扶。“您還發著燒呢，別亂動。”
“咳咳咳咳！”老人的咳嗽聲渾濁不堪，她的手沒有力氣只能虛虛的搭在齊晨手上。“齊小醫師先走吧。咳咳！我丈夫兒子是自願獻身邊疆的！咳咳！我們這些老太婆能活到現在已經是玉小侯爺和齊小醫師的恩德了……我們，我們就不麻煩你們了……”渾濁的眼淚掉在齊晨手背上。
姜宇聽到這愣了。
這是陣亡將士的家屬？
接著層層疊疊，此起彼伏的聲音傳過來，地上躺著的人都強撐著坐起來，實在坐不起來的也都側著頭看向齊晨。
“是啊，我們這些老人本就活不長了……別連累了您和玉小侯爺……”
“齊小醫師你走吧！”
“齊小醫師你能救我兒子我就感恩戴德了……可惜可惜他要飯回來再也看不見媽媽了……”
“齊小醫師你走吧！”
“走吧！”
姜宇聽著粗重的喘息聲和壓抑的哭聲，再看看齊晨看向他時眼裡的痛恨，手中的劍再也拿不住。
這就是他和兄長要捍衛的皇權嗎……
“我……”
還未等他說完，身後就傳來冰冷卻稚嫩的聲音。
“我玉如清的地盤，還輪不到一個沒有襲爵的姜二公子指手畫腳吧？”
姜宇猛然轉頭，通體漆黑的沉淵劍就掃著他的脖子，待他看見在自己脖子周圍的不到一寸地方的東西是什麼時驚得一身冷汗。
“姜二公子好興致，不與其他世家公子一般去花樓酒館倒是來我這破廟了？”
姜宇瞬時閃身向後，卻不知道身後什麼時候也站了一個戴著黑色面罩的人，一把匕首抵在他的腰間。
進退兩難。
他只能硬著頭皮，卻也語氣不善。“這就是玉小侯爺的待客之道？”
“客？”玉如清顯然不上他的道，沉淵劍又貼近幾分。“一無請帖，二無預函，三傷我友，我久不在京，竟然不知道現在的禮儀改變這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