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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酒樓，你告訴我是認錯人，定是假的。”
“你當時叫出了我的名字，並非是認錯人。”
筆桿撐住額角，姚輕閒閒望向陸晏。
“怎麼想起問這些？”
怎麼現在，才想起問這些。
她漠然回道。
“太久，我已經不記得了。”
陸晏瞪大了眼睛，“怎麼會不記得！”
“就在章府的蓮湖邊，你當時扯著我的袖子不放，說你叫藥藥，還說我們小時候經常一起玩。”
“不過就是去年的事兒，你怎麼就不記得了？”
姚輕眼神黯淡，違心稱讚一句：“陸將軍，記性真好。”
你只記得是去年，卻不記得更早之前，說了又有什麼用？
陸晏心裡怪怪的，“不是說了，以後都是叫我陸晏嗎？說什麼將軍不將軍的。”
他又問：“我說這些，你想起來什麼沒有？”
姚輕點點頭，放下筆桿。
“想起來了。”
陸晏面上一喜，卻只聽姚輕緩緩說：“我想起來陸公子說不認識我。”
“想起來，陸公子說我輕浮不自重，不知廉恥，放蕩不堪，見到顯貴男子便要上前糾纏。”
“想起來，陸公子說我媚主上位，噁心得很。”
更想起來，你留我一人在豺狼堆中，不理不睬，我只能跳湖逃脫，病了三日。
陸晏的臉色隨著姚輕吐出的每一個字，變得越來越白，最後幾乎是面無血色。
曾經隨著氣性，脫口而出的言語，竟是如此傷人，如今更是變成了轉向自己的利劍，刺得心口鮮血淋漓。
“不，不是這樣的，我那時對你有誤解。現在我知道了，你不是那種人，你是個好姑娘。”我亦是心悅於你。
見姚輕臉色冰沉，陸晏嚥下了最後一句。
她說：“可是你從未向我道歉，不是嗎？”
女子的詰問，讓陸晏無從辯駁。
“陸晏，你覺得，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嗎？”
“還是覺得，我配不上你的一句道歉?”
是啊，這麼久，他為什麼沒有給她道歉呢。
甚至，從未有過道歉的想法。
“因為你是侍郎家的公子，我只是個伺候人的丫鬟，打罵由人。尊卑貴賤，涇渭分明。哪怕落魄了，在你心裡，也始終高我一等，對嗎？”
對嗎？
陸晏問自己。
真的是這樣的嗎？
他不知道。
他一直以為，他和姚輕之間，是相處和睦的。
姚輕走了。
陸晏買的禮物，一件也沒有送出去。
“對不起……”
姚輕已經不在屋中，也聽不見他遲來的道歉。
“對不起。”
陸晏雙掌捂住臉，淚水從指縫中流出。
對不起。
陸晏覺得自己壞透了。
他可以因為談及門風之事惹的章婉不快而再三邀約道歉，怎麼就不知道和被自己惡毒言語刺傷的姚輕道歉呢？
她可是自己喜歡的姑娘啊。
“我是因為誤會你了。我八歲時落水，高燒後失去了記憶，我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
“我不是故意傷害你的。”
“對不起，姚輕，對不起……”
他已經羞於吐露自己的喜歡了。
太荒唐了。
他怎麼會有面目再去和一個被他惡語中傷的姑娘說喜歡?
……
次日，屋門被砰砰敲響。
陸晏被吵醒，捶了兩下漲疼的腦袋去開門。
房東面色不善的看著他。
“姚姑娘已經將這屋子退了，你收拾好東西，今日就搬出來吧。”
陸晏不可置信：“怎麼會？”
他覺得姚輕就算是再生氣，也不至於把他們的家給退了。
房東掏出一張紙遞給他，陸晏一眼認出是姚輕昨晚寫的東西，只是他當時光顧著看她，沒有怎麼留意。
四兩銀子租了一年，提前退租只給了姚輕三錢銀子。
不過三錢銀子。
她就這麼不想再和他有瓜葛嗎？
陸晏心中悲慼。
不願接受，於是，他取出五十兩銀子買下了整個院子。
房東取來房契地契，眉開眼笑的走了。
不，以後，陸晏就是房東了。
兜中只剩十兩銀子，陸晏發現自己幹了蠢事。
買這院子做什麼？
他有府邸，日後行軍也不常在京城，真想留住這屋子，只買下屋子就好了，何須花這麼多錢買下整個院子？
錢多燒得慌嗎？
更何況，他哪來的功夫收租？
不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吐出一口鬱氣，他將昨日買來的東西分給了院中的鄰居，只留下那條廣袖流仙裙。
私心覺得，以後總是有機會送給她，讓她穿上的。
*
章婉的嫁衣已繡成大半，姚輕在旁建議，可以穿些珠玉作為裝飾。
“我昨日，遇著了陸晏，聊了幾句。”
章婉將陸晏的話告知，姚輕連連賠罪，說自己讓陸晏守口如瓶，並沒有要毀及小姐聲譽的意思。
“陸晏經過大起大落，現京中只餘他一人，我見他似是對你有意，你若是有心，想他許你一個正頭娘子的位子也是不難的。”
“既不是做妾，更不是與我共侍一夫，你既願在他困頓時扶持他，想必也有情誼。”
章婉並沒有生氣的意思，而是認真的同姚輕說，“以前的顧忌都不在了，這也卻是一樁難得的姻緣。”
姚輕搖頭，“小姐誤會了。”
“我對他並無情愛，看照也只不過另有他因。”
“況且，我已有要嫁之人。我們青梅竹馬，感情甚篤。我答應他，等他酒莊開起來，我就嫁與他，做他酒莊的女主人。”
“如今，他的酒莊已經蒸蒸日上，我自是也信守諾言的。”
章婉笑道，“原是如此，另有痴情男子守候，無怪乎你不動心。我若是不問起，你準備瞞我到何時？”
姚輕臉頰微紅，“本想等小姐婚嫁之日再說的。”
“婚期可定了？”
“定在小姐婚後一個月。”
“我心道還早，竟是隻比我晚一個月。你倒還有閒心日日守著我。”
章婉發了命令，“明日也將你的繡架搬過來，我們二人一起繡嫁衣，省得日日只我一人辛苦。”
姚輕笑著應下：“那我今日便要畫花樣，選布匹絲線了。”
……
未安穩幾日，梁國驟然發難，陸晏尚未理清和姚輕之間的頭緒，就匆匆跟著孟將軍上了戰場。
孟將軍很是喜歡陸晏，親自點的將，摟著他的肩膀，想認他做乾兒子。
陸晏走得急，還未來得及和姚輕告別，已經是滿肚子怨氣了，聽到孟將軍想收他做義子，笑死，根本高興不起來。
他又不是沒爹。
更犯不著靠著攀親戚往上爬。
對於孟將軍的提議也只是婉拒。
戰場無兒戲，既然出發了，就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他不再鬱郁，此次行軍的目的地正好是父親的流放之地，倒是可以去見見父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