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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昭市市局第一大隊刑偵支隊隊長辦公室
顧霧渡剛進去，就一屁股坐在江蒼燭精挑細選、價值幾十萬的高檔沙發，抓過一旁的毛毯仔仔細細地嗅著，抱著毛毯不肯撒手。
突然想起來這是在江蒼燭辦公室，他條件反射地把毯子扔八百米遠，正襟危坐，妥妥當當一個乖寶寶。
但乖寶寶沒能裝多久，他又被迫恢復放鬆狀態。他一隻手搭在沙發上，另一隻手搭在太陽穴上緩緩按摩著，假裝自己很累來逃避江蒼燭那探究的眼神。
“啊嚏！”
桌上擺著泡好放一邊沒喝涼透的西湖龍井茶。江蒼燭中午泡的，想著喝了提神醒腦好繼續幹活。
中午沈局來的時候，正撞見這位年輕氣盛的大爺頂著濃重的黑眼圈頑強地堅守崗位。
真是敬業
先前的火本就旺，小吳同志還澆了桶油，說他們幾天沒閤眼了。
嗯，更敬業了
江蒼燭牽頭，活不幹完我誓死不閉眼的精神撲面而來。
幾天不停歇連軸轉，別談資歷熬不熬得出來，鐵造的身子先熬出病來。
其他警員想回去倒頭續命，但頂頭上司沒走，自己也不敢輕舉妄動，大家就這麼耗著。
江蒼燭拿著現場勘察所拍下的照片，全神貫注地揪細節。
沈局被感動得不要不要的，手都在抖。
但凡換個私有企業的周扒皮老闆，現在都笑死了。
得卿如此，夫復何求！
但是大哥，這裡是蒼昭市公安局！老子姓沈！不叫周扒皮！也不叫沈扒皮！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心驚膽顫地把這些個不要命的傢伙抓出來，恨鐵不成鋼地痛斥一頓，手動禁言。
直接攆出蒼昭市局恢宏大氣上檔次還擦得反光的大門。
江蒼燭還想收拾茶具來著，奈何沈局什麼都聽不進去。一直叨叨咕咕，“你就是要謀害朕！陷害朕！讓朕失去民心進而失了江山！朕不聽朕不聽！”門被死死壓著，A4紙估計也得卡在那，誇張點就是間不容髮。
江蒼燭：“……”
小吳一眾人：“……”他最近鐵定迷戀古代權謀小說，還是雙男主NP大後宮不走心走腎的那種。
沈局的諸位愛卿覺得是時候開始考慮，要不要送點腎寶片給他了。
究其根源，也簡簡單單，一個公式的事。
沈局看H文=沈先生覺得他欠收拾，然後制定計劃實施行動=沈局幾天沒得好過=沈局腎虛。
他們就這麼被打發回家了。
西湖龍井在空調製的冷氣中，頑強抵抗。電在熱烈地燃燒，錢也在著火，沈局的心在吹18度的空調，嗖嗖心寒。
嘀嘀
空調顯示的製冷溫度上升幾度，沒那麼冷了。
“紙”
“謝謝”
江蒼燭提起水壺，探了探，昨晚燒的熱水還溫著，去洗了洗茶具，回來沏杯溫水。
“垃圾桶在哪”
茶杯遞向他，順嘴回了句，接過垃圾。
“給我吧”
顧霧渡瞟他一眼，喝了一口潤潤喉，酸澀酸澀的，抿抿唇緩緩道：“你對蘇瑾瀾說的話有什麼看法”
江老鼠低垂著頭，沉默一會兒，“蘇瑾瀾剛才說的話，應該大部分都是真的。”
顧霧渡抵著下頜看著他，目光含笑，意味深長，示意他繼續說。
“剛剛在她所交代的東西中，她的身世與檔案記錄的一致，而她所描述的案發現場細節也與現場殘留下的痕跡，以及那條街道當時的監控錄影相符合。根據屍檢，死者受到的致命傷確實是有人用玻璃瓶砸的”
“嗯，那你覺得她這個人怎麼樣？”顧霧渡點點頭，繼續詢問江蒼燭。
“她如果沒有在演的話，她應該患有人格分裂症。”江蒼燭仔細回想蘇瑾瀾剛才的反應，用語略微有些保守。
“你和我想到一塊了。根據她的言語來看，她對情感這一方面十分淡薄，並且擁有雙重人格，她應該患有多重人格障礙症，也就是你所說的人格分裂症。而她的第二人格似乎很畏懼她的第一人格，並且知道對方的存在。”
江老鼠看著他的眼睛，不住地點頭應和，提供情緒價值。
人在自己擅長的領域發光，真的很美很美。
“而一般情況下，人格與人格之間應該是不知道彼此存在的。她的第一人格很強勢偏執，並且有很強的控制慾，也非常地謹慎。而第二人格也非常聽她的話，像是第一人格創造出來的一樣。”顧霧渡放下手，緩緩道。
“並且她的行為、舉動並沒有心理學上說謊的下意識表現。” 顧霧渡頓了頓。
江蒼燭明白他的意思，示意他繼續往下說，不必在意自己怎麼想。
“要麼，別有目的；要麼，實話實說。在這個案子中，我個人偏向第一種情況”
顧霧渡話鋒一轉，“但還有一個例外。那就是她在裝，她在裝一個精神病患者”
為什麼這麼說？
——這是顧霧渡在江蒼燭眼中讀出來的內容。
“我師兄曾經接手過一個案例。他是一個17歲的男孩，智商檢測為135，是一個名義上的聰明人。他家裡有兩個孩子，都是男孩，他父母偏愛他弟弟。”
“於是他就產生了要裝成患有人格分裂症的想法，想以此來博得父母的關注。他裝得很成功，成功到讓他父母帶他四處找心理醫生治，就找到了我的師兄。”
“我師兄一開始也是判斷他確實是患有人格分裂症的，但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被發現他是裝的”顧霧渡舉了個例子，以便江蒼燭更容易理解。
“所以當一個人的智商高到一定的層次，他說的話和表現一般人是找不出bug，因為他的邏輯緊密，常人根本無法判斷話裡的真假成分有多少”
若真是在演，演技未免太好了，與科班出身的專業演員也相差無幾。
江蒼燭頷首允可，難得沒有反駁挑刺，亦在對這位年輕人的眼神中，增了幾分讚許。
“對了，她檔案有什麼問題嗎”
江蒼燭迅速回神，在腦海雜亂無章的資訊中搜取，“她的檔案上記錄著，她是‘3·3’特大失蹤案的失蹤者之一，她失蹤了十年，卻在十年後回來，這是一個疑點。”
“嗯。還有其他發現嗎？”顧霧渡輕笑，其間嗤笑與嘲諷的意味不知摻雜幾許，眸中泛著幽光，晦暗不明。
“她在描述案件的時候並沒有將案發地點說出來，並且在交代犯罪過程時完全沒有緊張，甚至可以說是非常平靜，還有些興奮。她的表現看起來完全不像一個13歲的女孩，倒像一個犯罪多次的罪犯。”
他並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將自己觀察所得到的資訊“倒”了出來，措辭嚴謹地說道。
“可是這樣的人，不還是露出了破綻？”顧霧渡臉上的諷刺愈發猖獗。
呵呵，從那個地方出來的人，是個正常人就有鬼了。
“這恐怕是她故意挑釁警方，而且她為什麼要在這樣的天氣出門呢，還是來警局自首。”江蒼燭秀眉微蹙。
不是恐怕，她就是挑釁。
不，也不算是。
區區一個市局，倒還不必在意。
“可你別忘了，如果她真的患有多重人格障礙症，那她就不算是一個正常人，而且無論她是不是一個正常人，是不是故意的。以這件事情的性質，法律上也不能奈何她”
是了，華國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條規定，【故意殺人罪】故意殺人的，處死刑、無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情節較輕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第二百三十三條 【過失致人死亡罪】過失致人死亡的，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情節較輕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本法另有規定的，依照規定。
從蘇瑾瀾在整個犯罪過程的行為來看，她在主觀上並未想致那兩位被害人死亡，因此本案適用於過失致人死亡罪。
而本案件中又涉及其他法律。
華國刑法第二十條 【正當防衛】為了使國家、公共利益、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財產和其他權利免受正在進行的不法侵害，而採取的制止不法侵害的行為，對不法侵害人造成損害的，屬於正當防衛，不負刑事責任。
對正在進行行兇、殺人、搶劫、**、綁架以及其他嚴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採取防衛行為，造成不法侵害人傷亡的，不屬於防衛過當，不負刑事責任。
蘇瑾瀾是在那兩位死者當時正在實施**行為的緊急情況下所採取的反擊，所以仍屬於正當防衛。
華國刑法第十八條 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認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為的時候造成危害結果，經法定程式鑑定確認的，不負刑事責任，但是應當責令他的家屬或者監護人嚴加看管和醫療；在必要的時候，由政府強制醫療。
間歇性的精神病人在精神正常的時候犯罪，應當負刑事責任。
尚未完全喪失辨認或者控制自己行為能力的精神病人犯罪的，應當負刑事責任，但是可以從輕或者減輕處罰。
醉酒的人犯罪，應當負刑事責任。
即便《刑法修正案(十一)》在刑法第17條增設了第3款，也無濟於事。
規定：已滿十二週歲不滿十四周歲的人，犯故意殺人、故意傷害罪，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別殘忍手段致人重傷造成嚴重殘疾，情節惡劣，經最高人民檢察院核准追訴的，應當負刑事責任。
所以不論她有沒有精神病，當時有沒有發病，精神是不是正常，有沒有想要致那兩名死者於死地，有沒有真正實質性地受到不法侵害。
蘇瑾瀾都有極高几率不負刑事責任，而患有精神病不過是讓她多了層保障罷。
“嗐，她應該是覺得這樣更有戲劇性吧。28號那天晚上沒有下雨，而她卻選擇在3天之後來報案。可能是因為她生日是3月3日？”顧霧渡打了個哈欠，生理性淚水從眼睛裡掉落，像只慵懶華貴的波斯貓。
很、很好看。
江蒼燭被吸引，呆呆地望著他，沉寂已久的心臟猛地受到刺激，不由自主地劇烈跳動起來。
顧霧渡不動聲色將他表現斂入其中，貼心地開口轉移話題，“現場有沒有遺留下什麼痕跡？”
喜歡這副皮囊就好。
“在死者手上發現幾根殘留的頭髮，老李已經送去與蘇瑾瀾血液樣本做DNA比對了。”江蒼燭後知後覺自己的失態，生硬地撇過臉。
“不，不對”顧霧渡似乎找到突破口，連忙打斷。
“我剛才說什麼來著？”
江蒼燭正欲回答，小吳急匆匆而過，打亂了他的陣腳。
正當此時，小吳急急忙忙地走進來，說：“江隊，剛才女警去看了她身上的傷痕。這是拍下來的照片，一共兩份。另一份已經送去技術科進行對比，預計明天出對比結果。要不，江隊，您先回去？”
小吳緊閉著雙眼，一口氣說完，撒腿就想溜。說實在的，以小吳這社牛的性格，按理來說根本不會怕江蒼燭，但架不住他沒和這江老鼠長時間相處過，加上局裡人人見他都巴不得走下水道。
小吳是個話嘮，一天不說話就渾身難受，他也不能不合群吧？怕一下吧。
江蒼燭聞言，小幅度點頭，順手接過小吳遞過來的照片，和顧霧渡一起翻閱。
兩人捱得很近，顧霧渡匆匆掃幾眼，跟看天書一樣一個勁地犯困，似乎是累極了。
腦袋被魚拉了拉，順勢點了點，沒釣著魚又轉了幾圈虛張聲勢，最後停留在江蒼燭寬厚的肩膀。
江蒼燭忽然覺得肩膀上有點重，轉頭望去，便看到了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腦袋主人忽然蹭了蹭，又繼續睡了過去。
像寧女士手機掛繩上用翡翠雕刻的Q版小企鵝，呆萌呆萌的。
江蒼燭心念一動，鬼使神差間便把手伸過去，輕輕地撫平他頭上翹起的呆毛，挑出縷髮絲把玩在手裡，扭頸面向他，在他唇上落下一吻。隨即拉開距離，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唇，生怕自己上癮，把他嘴親腫了。
俊秀之容含笑，繼續看照片。
真的很軟。
燈光散落在兩人身上，兩人相互依偎，顯得恬靜而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