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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揚名立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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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艾青離婚的訊息,很快傳到了街坊鄰居耳朵裡。

往日與孫美英從不來往的親戚,也跑過來安慰她:“李老師,你女兒實在是可憐人,那李九彥真不是東西。”

也有她教過的學生家長,對她發出質疑:“李老師教書那麼多年,都退休了,怎麼自己的女兒都沒有教好啊。說我家周王俊太皮書讀不好,還是她沒有教好的緣故。”

孫美英是一個要強有自尊的人,對於這些風言風語,她深受困擾。羅艾青在家中坐空月子,看到媽媽唉聲嘆氣,她也知道父母因為她的事,承受極大的壓力。

曾經追求過羅艾青的初中同學也來她家看她,帶來了補品,還給孫美英送來了東西。這位男生,讀完初中就外出打工了,長期在廣州工廠,聽聞羅艾青的遭遇,刻意趕回老家,想再續前緣。

“艾青,你可以考慮考慮我嗎?”他似不是來探望羅艾青的,而像是來提親的。

羅艾青望著眼前的男生,白胖的身材,臉上的肉擠在一塊,額頭冒著汗,不知是因為天熱的緣故,還是因為他同她說話有些緊張。羅艾青記得,她讀書的時候,這個男生是從來不敢正眼看她,同她說話的,倒是她作為團支書,一直關心他的生活和學習情況,主動給予幫助。而今,她遭遇了變故,這位男生主動關心和追求,卻讓她感受不到絲毫的暖意。

他的到來,彷彿在述說一個事實:羅艾青,你現在還能像以前一樣高傲嗎?你當初看不上的人,現在配你綽綽有餘。

一次失敗的婚姻,不僅讓她遍體鱗傷,還剝去了她光鮮靚麗的外殼,她現在像是個腸子裸露在外的美人魚,奄奄一息的,楚楚可憐的,也是令人作嘔的。當有人走近她,也只是將她的腸子塞回肚中,讓她看起來沒有那麼難看,僅此而已;沒有人救治她,更沒有人知道她原本是屬於大海的自由自在的人魚公主。

羅艾青主動跟父母提議,讓他們隨她一起去城裡住。孫美英養了一院子的花花草草,有幾株大繡球,有各色的絕美的月季,女兒婚禮上的花束都是她自己種出來的,也有低矮的花種君子蘭花,牆角她還種上了白蠟梅,錯落有致,四季皆美。以往她是不捨得這些花草,都不願意在外面久待的,而今,她下了決心,隨女兒離開。她理想的退休生活,嚮往的田園,屬於自由心靈的美麗花園,因為發生在女兒身上的變故,也被她捨棄了。

從侍弄花草中就可以看出來,孫美英是體面人,可正是體面人,最受不得的就是非議,尤其是虛妄的、自大的、傲慢的言論對他們的中傷,古代書生們是“無事袖手談性情,有難一死報君王”,而孫美英的態度則是“此間再無惜花人,暗淡明月慘黃昏。”

羅艾青終於說服父母買了房,200萬全款,140平的大面積,足夠一家人居住。她的弟弟羅晟青主動報名參軍,透過之後,一家人又喜又愁,喜的是當兵光榮,憂的是孩子要吃苦了。正式入伍通知下來,一家人才發現,羅晟青居然瞞著全家,偷偷填報了志願,要去最艱苦的西藏,對於羅晟青的自作主張,他們又無法批評。

“我要證明我們家的基因是優秀的。”新兵入伍,作為主動報名去最艱苦的地方的新兵,羅晟青被當地電視臺採訪,他對著鏡頭表示,稚嫩的臉上寫滿堅定。

羅艾青知道弟弟這句有些中二的豪言壯語背後的含義,弟弟想證明自己與李九彥這樣的人不同。曾經寄予厚望的姐夫讓他失望了,他想保護自己的姐姐,想變得強大可靠,因而參軍是他堅定的選擇;這位曾經的姐夫,也讓他們家蒙受了恥辱,少年立下了誓言,要為這個家正名。

回到工作崗位,父母都在身邊,羅艾青的生活也恢復了正常。之前日日夜夜糾纏她折磨她綁縛在她身上的藤蔓,因為與李九彥關係的割裂,像是被被徹底根除了。

“你現在怎麼樣?”隋寧寧偶爾關懷她,問她近況。

“我很好,每天吃好睡好,早上出門跑跑步,晚上看看書,感覺日子過得很好。”羅艾青提到自己的生活變化,她覺得現在規律的生活狀態,比她認識李九彥之前,過得更好。

自從流產之後,羅艾青的身體一直沒有恢復,感冒不斷。入秋一陣涼風,她又著涼了,這次還咳嗽不止。

“小羅,咳嗽有點厲害,有沒有去看醫生?”羅艾青還專注工作,並沒有意識到領導已經站到她面前。

羅艾青抬頭,恰好看見章鈞華眼帶笑意對著她。章鈞華是最近空降的領導,是羅艾青的頂頭上司,他從山東調任到浙江,本是個地地道道的北方漢子,可除了身形魁梧,他身上卻有著儒雅內秀的氣質。

“章總,我已經吃過藥了,很快就能好了。”羅艾青邊說話邊又咳了一聲。

“你收拾收拾回家吧,這兩天先在家辦公,等身體好些再回來上班。”章鈞華還是給她作了安排,羅艾青的工作很多是必須在公司才能處理的,讓她回家辦公,無非是讓她多休息,給她減輕負擔。

“謝謝章總。”羅艾青人美嘴甜,對領導表示感謝,可她還是等到下班之後再回家,倒是接下來的兩天連上週末,她確實都在家躺著休息,整個人氣色恢復不少。

最近一次商務接待,羅艾青隨章鈞華一起參加。她很久沒有參加飯局了,客戶是她熟悉的,章鈞華卻是第一次見,飯局的氣氛擔當自然落在了羅艾青身上。

幾個大客戶給她倒滿了整整一大杯白酒,要和她痛飲,羅艾青左右為難,但她還是準備喝。

“小羅最近身體不好,還在調養,按照道理是不能喝酒的。”章鈞華眼含笑意,從羅艾青手中拿過酒杯,對著眾人表示。

“咋回事呀?那小羅可要好好養身體。”客戶也不好為難羅艾青。

“我代小羅喝一杯。”章鈞華直接拿走羅艾青未喝的這杯酒,和大家一起碰杯,一飲而盡。

“章總真是性情中人,還是護花使者呢!來來來,我們為章總喝一個!”客戶也開玩笑地打趣,爽快地拉起大家一起喝酒。

宴席散後,羅艾青打算打車回家,給章鈞華也叫了專車,章鈞華卻另有提議:“我得吹吹風清醒清醒。”

“我陪你一起走回去吧。”羅艾青不好意思丟下替自己擋酒的領導,便跟著章鈞華,二人一路並排走著,他們住的地方相隔不遠,都是城中心的老小區。

“謝謝領導照顧我。”羅艾青向章鈞華表示感謝。

“小事,你們女孩子總有不方便的時候。”章鈞華已經52歲了,可以說比羅艾青大了一輪,他沒有謝頂和肚腩,平時保養得當,又有鍛鍊習慣,讓他看起來不過40出頭的樣子。

走了一段路,二人一時之間又是無話。

“你們浙江發展真是快,我當年來當兵的時候,你們都在雞毛換糖,現在杭州成新一線城市,義烏都成國際商貿城了,衢州也有多家上市公司。”章鈞華開口了,他說到了浙江近年的發展變化。

“你當過兵啊!”羅艾青抓住了重點,兩眼放光,得知章鈞華曾經是個軍人,她的內心油然而生一種崇拜。

“嗯,來你們浙江當過兵,算算都30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候你還沒出生。”章鈞華提到自己的經歷,也很自然而然地說到了羅艾青的年齡,羅艾青已經30多歲了,可和他相比,依然年輕,風華正茂。

“當兵真好,軍人身上有種純粹熱血,好想聽你講當兵的故事呀。”知道他當過兵,羅艾青迫不及待地想聽章鈞華說故事。

“沒想到現在還有小姑娘會聽我們上一輩的當兵故事,我女兒對此完全不感興趣。”章鈞華提到了自己的女兒,面露慈祥之色,羅艾青看向他的時候,發現他眼角的皺紋跟褶子一樣明顯,這讓她突然間意識到,他確實是跟她的母父親一輩的。

“你真的想聽,那我就從我怎麼入伍,新兵訓練的故事,一點點說給你聽。”章鈞華說起自己入伍的故事,從“入伍前夕父親發病離逝”、“在新兵營每頓要吃兩碗飯、可等他去盛第二碗時食堂已經沒飯了,他便想出主意,第一碗飯少打一些,這樣就能早一步去打第二碗了,自此再也沒有餓過肚子”、“打靶的場地,總會有人在那瞎扯附近村落有人中飛彈身亡”……這些事無鉅細,她都一五一十跟羅艾青說了。

羅艾青聽著他的講述,近乎入迷,在過路口時險先摔了一跤,幸好被章鈞華扶住。二人又短暫沉寂了下來,不過羅艾青很快就到家了。章鈞華和她分別,隨即他折返,小跑著回家。

再次說起自己當兵的經歷,勾起了他對那段激情燃燒歲月的回憶,章鈞華內心又充滿了激情;和羅艾青的交流又停在恰好之處,他沒有同她繼續說後來他在部隊遇到妻子、之後退伍離開部隊的事,這讓章鈞華有絲慶幸。

章鈞華回至家中,妻子聽到他的腳步,已從被子裡伸出手來。家裡的房門開著,章鈞華一眼便看到了臥在床上的妻子莊慧。

“我回家了。”章鈞華走到她的房間,和她說話。

妻子的眼皮微微抖動著,她一直在等他回家,得了他的這句話,疲倦的她閉上了眼睛。章鈞華握著妻子的手,她的手又小又冰涼,在他寬大溫暖的手掌裡,小的像一片葉子。

他是一個有經歷的男人,事業成功,但人生卻處處是遺憾。和羅艾青說起的父親早逝,是他從年少時就藏在心頭的隱痛;從部隊退伍後去企業闖蕩,縱然他一直是開疆拓土的能手,事業也浮沉幾載;一直扶持他陪伴他的妻子,卻在壯年遭遇車禍,癱瘓已五年,大部分時間只能在床上躺著;女兒將妻子出事歸咎於他,撂下“一輩子都不原諒父親”的狠話,遠赴英倫。

章鈞華洗完澡,獨自一人去另外一間房睡覺,現在的三室一廳是他租住的,他來這座江南小城已有半年,卻未有置業打算,他也不知會在此地停留多久。

隋寧寧想著要好好賺錢的時候,機遇也來到了她的身邊。有位編輯朋友找到她,告訴她有家影視公司正在物色一位出版過有歷史背景言情小說的網路作家做某部劇的編劇。雖然提的要求有些古怪,但隋寧寧報了簡歷之後,還是被對方約見了。

隋寧寧向主編請了假,偷偷去了一趟北京。她先去面見了業內知名文學網站總經理和主編,之後她由他們帶著去面見影視公司的老總。讓隋寧寧意外的是,她竟見到了之前春推會上遇到的郭若晨。

郭若晨已經跳槽到這家影視公司當文學主管,遇到隋寧寧,他也很是吃驚。

“又見面了,這次是隋作家。”郭若晨嗓音很清冷,隋寧寧被他戳掉了馬甲,渾身不自在。

“我以前向他發宣傳冊的行為,是不是有點掉價?”隋寧寧在心裡嘀咕,無奈翻白眼,“馬甲文裡男女主掉馬都超級酷帥的,換我怎麼就猥瑣發育了?”

“你們認識呀?”這位老王王總說話了,他是個面板黝黑的大塊頭。

“在春推會碰到過。”隋寧寧搶先回答,隨後岔開話題,她謙虛地笑著表示,“很高興有機會和若晨搭檔,接受他的專業指導。”

“隋老師,辛苦你跑一趟北京。咱隨意聊聊,我對你們作家是很佩服的,小時候我也有作家夢……”老王面上對她很客氣,一口叫著“隋老師”,還說起童年夢想,可很快,老王就開始大談某個知名作家耍大牌,對他愛理不理,而今圈裡已經沒人要跟她合作。同在一個省的網路作家協會,隋寧寧有這位知名作家的微信好友,她一直恭恭敬敬,不敢叨擾,而今老王爆出的所謂黑料,隋寧寧只當笑話聽了,她並不會因此對人另眼相看。

老王讓隋寧寧先寫一版大綱,又說他已經在命人準備合同了,讓隋寧寧不要有顧慮。“我們把你當成是自己培養的編劇,籤戰略協議。你的第一部劇編劇費100萬,第二部編劇費120萬,每部遞增20%,你要給我們做5部劇,才能接其他專案。”老王已經做好盤算,豪邁言語間,帶著得意的笑容,露出米粒細牙。

隋寧寧不確定收到的是驚喜還是驚嚇,但卻結結實實被這個餅給砸暈了,她毫無拒絕之力。她也不無感慨:眼前的老王和藍鯨出版的老王,同樣搞文創產業,想法和路子卻是大相徑庭。

如果真能保證一年創作一部電視劇,那即便不能自由創作,對於隋寧寧而言,也是可以接受的。沒有拿到定金就幹活,隋寧寧知道這是一個很大的風險,但一方面作為新人,沒有話語權,只能屈從;另一方面,這個專案是經文學網站總經理介紹的,她選擇再次相信熟人。

回到杭州之後,她和何樂洋說起北京之行。

“如果真能把這個專案拿下來,那我們的神筆俠侶也可以開張營業。”隋寧寧和何樂洋有過約定,要一起開間創作工作室,二人還給工作室取名,隋寧寧想出的名字是“神筆俠侶”,何樂洋想出的是“會養嘎嘎的喵喵”,從對待一個名字的態度,就能看到男女生不同的愛情觀,女生想的是雙宿雙棲,男生想的卻是時時刻刻捉弄對方。

“你先把合同簽下來再說。”何樂洋適時給她潑冷水,把她拉回現實,“我肚子餓了,去把我的牛肉乾拿過來。”

“你別老打擊我,也別老是讓我做事。這次我去了一趟北京,我的觀念都發生了變化。我不會再聽任你,你也別打擾我,我要做我自己的事,把時間全力花在創作上。”隋寧寧鄭重告訴何樂洋,不打算幫他遞吃的。

“喲,了不得了。除了自信滿滿,你的實際生活有變化嗎?不還是得住在我家裡,還要睡在我邊上?”一夕之間,她不願意再配合他了,不想再陪他打遊戲、不想給他“順手”做事。何樂洋巧舌如簧,他好好回敬了隋寧寧。

“我也可以自己買房的,時間不會久。”她一定會擁有自己的房子,對於這一點,在去北京之前,她就有這樣的信心,她的想法從未更改。

“別想太多,明天還要上班呢!”何樂洋自己去取了牛肉乾,津津有味咀嚼著,他還把其中一塊塞到隋寧寧嘴裡。

“我收到第一筆錢,就跟公司提辭職。”隋寧寧不吃牛肉乾,她賭氣似地陷入在了幻想之中。生活工作總是辛苦的,而今她有了做夢和幻想的機會,可成人的夢卻不再是童年時的浪漫純真、幸福快樂,她也忘記了自己作為創作者的初心——自由自在表達,也跟凡夫俗子一樣,陷入幻想成真只求瘋狂快樂,只要縱情聲色盡情宣洩,只貪圖淋漓盡致的痛快。

就跟範偉的小品演的一樣,一箇中了幾千萬大獎的人,開獎之後便大罵領導、當場辭職,這就是成年人幻想中的以及真實發生在飛黃騰達、揚名立萬後的場景。

爆肝幾個深夜,隋寧寧交了第一版大綱,老王的合同才姍姍來遲。她把合同遞給陳天弈,讓他幫忙把關,陳天弈看完之後,直接約了隋寧寧見面。

隋寧寧趕去見陳天弈,她有些不解,律師為何如此慎重其事?畢竟這是關乎她未來5年生計的一紙契約,陳天弈也格外用心吧。隋寧寧抱著這樣的想法,騎腳踏車趕往星巴克,在紅綠燈路口,她聽到大馬路上的車在跟她打招呼:“Hello!”

她看過去,發現有輛深藍色特斯拉停在路口,司機正對她招手,不正是陳天弈嗎?綠燈亮起,特斯拉緩行幾步,就靠邊停車了。

“天弈!”隋寧寧驚喜不已,趕緊蹬著腳踏車,在陳天弈面前停下。二人便在路邊把事給說了。

“合同有個漏洞。如果對方遲遲沒有確認你創作的東西,那你一直拿不到錢,也不能創作其他的作品。”陳天弈指出了合同的漏洞。

“真是這樣嗎?”隋寧寧當時還沒意識到這個規則會帶來的重大影響。

“他可以一直拖著不確認,磨著你,你被耽誤了,到時候很有可能沒賺到錢,還要賠付違約金,損失最大的是你。”陳天弈怕隋寧寧沒有理解,只能把話說的更明白些。

“這麼坑嗎?那我試試讓他們在合同里加入確認標準的說明,也讓他們不能限制我創作小說,你看可以嗎?”隋寧寧心知合同有陷阱,可她又不想捨棄這麼好的機會,便寄希望於合同的修修補補。

“總之,留個心眼,避免損失。”陳天弈把話說完,又上了車,發動了車子。

“我請你喝咖啡,吃飯也可以。”隋寧寧熱情相邀。

“不用了,我要去市區跟女朋友吃飯。”陳天弈謝絕了隋寧寧請喝咖啡,而是趕著去約會女朋友。

“你可真是拯救我的天使!”隋寧寧對他不吝誇讚。雖然合同有問題,但這不妨礙她的好心情,誰讓她身邊有如此仗義相幫的好朋友呢。

之後發生的事,印證了陳天弈的先見之明。隋寧寧反覆修改、創作了三版,累計7萬字的內容之後,老王仍然沒有給隋寧寧確認合作的最終合同,郭若晨則在這時候告訴她,他離職了。

隋寧寧意識到事態不妙,終於鼓起勇氣給老王打電話。

哪知,老王竟應聲而起,先下手為強,斥責隋寧寧創作的內容不合格,是隋寧寧編劇能力不足,才會導致專案推進不順。

“我不是按照你們要求創作的嗎?你們變來變去,大女主改大男主,這也能說是我的問題嗎?”隋寧寧可是按照他的要求,把女性歷史傳奇改成了大男主傑克蘇,完全推倒重來,是她的意見嗎?這也能扯上她能力不足?她當時根本不願意修改,郭若晨給她打了3個小電話,軟磨硬泡,這才把她勸服了。

“改大男主也是為了方便你繼續創作……”老王仍在狡辯。

“專案不做了嗎?”隋寧寧打斷了他,她問出了憋在心裡的一句話,等待老王的審判。

“這還怎麼搞?沒搞頭了呀!”老王利索地攤牌了,在反覆折騰她之後,終於撕下無賴的偽裝,不演了。

“哎……”隋寧寧嘆氣,專案輕易地被人判了死刑,她多少日日夜夜的心血,就這樣被斷送了。

一時之間,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的內心五味雜陳,既有對騙子老王的憤怒,有對自己付出心血的惋惜,也為夢幻泡影的破碎難過,為浪費時間和精力感到鬱悶……

唯一的安慰是,她沒有籤那紙虛無縹緲的合約,還好有專業的律師朋友的幫助,讓她避免掉進了更大的陷阱。

這是繼遲遲不出新的作品、作品被人抄襲之後,她創作之路上遇到的第二次大的打擊。

隋寧寧灰頭土臉,都不敢和何樂洋說,可她被騙一事,還是被何樂洋知道,他同她一樣嘆氣,卻也直言:“怪你自己太自信,別人畫大餅也信,就不該在沒給定金的情況下寫。”

“事已至此,無需多言。憤怒也是一種極好的動力,我要利用好我的憤怒,激發創作的潛能。”隋寧寧和一位同樣受到被抄襲困擾的作者交流,對方告訴她,“憤怒是創作的催產素,越憤怒,越磨礪,越靈感迸發。”

隋寧寧信以為真,可事後證明,並非如此。有些人遭遇憤怒的事,很可能就此一蹶不振了。

雖然面上沒有表現,但隋寧寧這一次遭受的挫敗,比以往都更加沉痛。她感覺自己像是溺水了,看著自己一點點沉入水中,一種窒息的絕望在她身上蔓延。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還是她無比看中的創作這件事……她人生的一塊塊拼圖,都像是脆弱的木板,一塊塊連續斷裂,整個平面也開始崩塌了。30歲了,她依然一事無成,工作岌岌可危,創作上又連遭挫折。她嘗試創作新作品,好不容易寫出了樣章,她加上了圈子裡的編輯,忐忑地把她新創作的作品發給她們,卻連連被拒。隋寧寧開始懷疑自己,多年前她能出版作品,大概只是因為運氣好?也確信一點,多年不動筆,她退步厲害,文筆全無,她已失去了讓她曾經引以為傲的技能……

在她忙於自己的事,對何樂洋擺出一副高姿態的時候,何樂洋也發生著微妙的變化。他毫不避諱地在她身邊打遊戲,他開語音的時候,對遊戲上的朋友說起自己的工作,自己的學歷。隋寧寧當時只是疑惑,打個遊戲,有必要和陌生人聊那麼多嗎?

一次聲音不小心外放,隋寧寧聽到有個女孩子竟對著何樂洋撒嬌:“叔,你們家附近有哪些好吃的呀?推薦一下呀,我準備過來玩。”

隋寧寧當即明白,何樂洋是在和女生騷聊,一時間她真是氣血上湧。他們在玩的是刺激戰場,隋寧寧跟隨何樂洋玩過一段時間,但她從來只是個打醬油的,開槍能朝天上開,開車必翻車,連跑毒都跑得不利索。

“我也想玩了,你帶我一起玩吧。”隋寧寧知道何樂洋經常和這妹子組隊,便也要求加入了這個團隊。她期待何樂洋的回答,如果他拒絕,那她就和他攤牌逼問他要真相;如果他同意,那她會抓住機會和這女生鬥智鬥勇。

何樂洋沒有拒絕,帶上隋寧寧一起玩,可她在的場次,卻沒有那一位妹子在場。另外兩位隊友,也是隋寧寧認識的,他們都是何樂洋匹配到的一起吃過雞的高手,隋寧寧便在這兩位男生面前喊話:“你們最近是不是跟一個叫小細可愛拉多的女生一起玩啊?”

“是啊!”那兩位男生回應了。

“你們怎麼認識的呀?”

“雛鳥拉的。”雛鳥是何樂洋的遊戲名。

“為什麼不叫她一起玩呢?”

“兩個女生帶不動啊,你太菜了,她還稍微好一點。”何樂洋竟說話了。

隋寧寧瞪著他,他卻盯著螢幕,毫不在意自己說了什麼。隋寧寧並不想玩,遊戲一開始便選擇降落在人最多的城市,幾個漢子也跟了上來,大家很快就落地成盒。草草打完一把,何樂洋退出了遊戲。

“那女生是誰?我上次聽到叫你叔。”隋寧寧準備和何樂洋好好談談,她已經做好和何樂洋吵架攤牌的準備。

“計量學院剛畢業的一個女孩子,杭州本地人,我也是遊戲裡認識的,人家有男朋友,還是個警察呢!”何樂洋倒是一五一十說明白了。

“有男朋友還叫你叔啊,真騷!她有物件還撩你,這不是海後嗎?哪個男生和她曖昧,不是大冤種嗎?”隋寧寧罵罵咧咧,她用最難聽的話來形容這個女孩子,“綠茶,婊子,騷。”

何樂洋沒有說話,他專注玩遊戲。

“她跟她男朋友肯定睡過吧,還想睡其他人,真賤,這種女的肯定會給很多男的戴綠帽子吧。以後她男朋友,跟她有關係的,都要被送綠帽子了。”隋寧寧邊說邊給何樂洋發了綠帽子的表情包。

“人家就和我玩個遊戲,至於被你這麼罵嗎?我真懷疑你是不是心理扭曲,罵人罵那麼難聽。”何樂洋憋不住,終於為隋寧寧口中的“綠茶,婊子,騷”說話了。

隋寧寧覺得委屈,眼眶瞬間紅了,她沒再說話。她知道自己不該在無確切證據的情況下,就直接破口大罵毀人名譽,可她只圖一時痛快,還有她想報復。這女孩子和何樂洋說話噁心到她了,那她也要讓他們感到噁心,感到膈應。

這件事之後,何樂洋確實沒有和那位女生玩遊戲,他也不再常玩那款遊戲,而是改換玩其他的遊戲。何樂洋對待她的態度,還是一如往常,該親熱還是親熱,這件事好像沒有影響到他們的關係。

隋寧寧卻不斷反思,自己勝利了嗎?這是她想要的結果嗎?她還能繼續相信何樂洋嗎?何樂洋遠離那女生,是因為心裡裝著她,還是隻是被她說的所刺激了?綠茶、婊子、綠帽子這些說法,是不是破壞了那位女孩子在他心中的形象?以後,他們會再聯絡嗎?時間久了,那女生會不會又變成了他的白月光?

隋寧寧不得而知,她只是覺得自己的內心更加孤寂,也更加惶恐。

在那樣的困境之下,她腦海中真有“想死”的念頭,覺得人生毫無意義,整個人也變得萎靡不振。工作中,黃明燁對她的批評,她反倒不在意了,她的態度是放任自由,隨風而去;生活中,她也肆意,放任自己胡吃東西,放任自己發胖,下班後就開始玩遊戲,玩到深夜眼睛都乾澀了才肯去睡覺……

隋寧寧聯絡的有聲平臺的商務朋友確診了抑鬱症,對方在朋友圈發的絕望的、窒息的文字,讓隋寧寧意識到,成年人的崩潰確實是一瞬間的。

為什麼會有人早上出門開車送完妻子、忽然就在過江大橋上棄車跳江了?為什麼會有打工的工人抱著盒飯坐在路邊吃,吃著吃著就嗚咽大哭了?為什麼會有老闆將保時捷停好車位後,不熄火放任車子發動著,最終致自己中毒?

所以成年人會有“傷不起”、“整破防”、“遭不住”的說法,這些詞彙其實都是一個含義:堅持不下去了。

堅持是很難的,可人們每時每刻都被要求堅持到底;而崩潰卻是輕而易舉的,人們往往一擊即潰,一敗塗地。

隋寧寧也懷疑,自己會不會也陷入了抑鬱症之中?

她上網查詢了大量的相關資料,看到“抑鬱的人不是不快樂,而是缺乏活力。”按照這參考標準,隋寧寧覺得自己離抑鬱也不遠了。

她沒有勇氣去看醫生,竟想到自查自檢,為此閱讀了一系列關於抑鬱症的書籍。結果,書看完了,她仍是對自己是否患有抑鬱症遊移不定,她也認識到自己只是“想死”,可“想死”距離“自殺”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她腦中有非常“想死”、無限靠近死亡的想法,但卻堅定地抗拒著“自殺”等一系列傷害自己的行為。比如,儘管她很想死,但站在18樓的辦公室陽臺,她的內心真實聲音是恐懼,而非真的去死;而促使她站在陽臺的原因,只是她恰巧站在那,可能只是欣賞城市的日落。

隋寧寧漸漸傾向於自己只是有心事有心結,內心極度煩悶,找不到人生的意義,而非真的得了抑鬱症,真的會去結束生命。

隋寧寧的心結,也是被意外開啟的。她被拉入了老家的網路作家群,加了網協主席的微信,也在對方的鼓勵下,抱著試試看的態度,隋寧寧填寫了省網協的原創扶持的申報表。

讓她意外的是,她的作品成功入選,她獲得了1萬元的扶持獎勵。這1萬塊錢,對於多年沒有拿到稿費的她而言,無疑是喜從天降;她的作品被認可了,更是對她莫大的激勵,對於轉型創作,她有了些許底氣。

隋寧寧借給學姐馮芝2萬塊錢購房,約定的一年期還款到期日到了,之前她聽聞學姐有困難,便沒有提醒。

馮芝卻言而有信,主動湊出了錢給她,可她又苦笑地表示:“旅遊公司效益不好,我現在每個月拿杭州市最低工資,房貸都讓我爸媽在還了。這可怎麼辦呢?感覺人生一片灰暗。”

隋寧寧明明自己也在遭遇這樣的境況,但她竟給學姐煲起了雞湯,她和學姐分享了自己在幾乎要放棄的時候,如何一步步重拾信心、振作起來的!

她說到傾力幫助自己讓自己避免掉入大坑的朋友,說到自己為不稱職的男朋友手撕綠茶,說到自己幾乎抑鬱的時候,收到了絕望中的希望。就是那一次,來自組織的關懷。

“我真的是不會翻身的鹹魚。你以過來人的經驗,多開導開導我。”學姐很羨慕這個有夢想有方向的學妹,對比之下,更覺無力。

“我並不是過來人,我還在努力攀登的過程中呢!現在的我們就像是過山坎,我這次幸運地邁過了一個,相對你而言,我只是狀態好一些。前面還有無數的坎呢,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登上終點。”

隋寧寧對自己也有清晰的認知,她的狀況並不比學姐好,並沒有資格同外人說教,只是眼下的她,相比悲觀的另一個女孩,她是相對樂觀積極的那一個。

“加油呀,學姐!人生總有峰迴路轉,終遇波瀾壯闊。”隋寧寧給馮芝鼓勵,也給自己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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