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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的梅雨時節，看到媽媽被哮喘折磨得透不上氣、夜不能寐，她對媽媽說：“以後，我要帶你去西班牙生活，那裡的天氣好，可以調理好你的病，你的哮喘就不會發作”
長大以後，她自己都沒去過西班牙，更別說帶媽媽去休養了，她只能做到給媽媽遞上一盒哮喘吸入劑。
時間久了，她已然記不起自己最初挺著高傲的頭顱的樣子。
Chapter 07西班牙與梅雨季
一週已過，吳岳雲仍沒有給隋寧寧打來電話，隋寧寧明白，交待的事估計也不了了之啦。好訊息是，隋寧鵬自己爭氣，考進了之江地鐵集團。國企、又是迅速發展的城市軌道交通行業，隋寧鵬能找到這份工作，一家人喜出望外。
“當初讓你讀交通院校還是對的，學校每年都有對口招生。”雖然當初她給弟弟報錯專業，但弟弟最終還是找了份穩定的工作，結局是圓滿的，隋寧寧又覺得自己在引領弟弟成長方面是英明的。
哪知，隋寧鵬入職不到半月，就又來找她要錢了。理由竟然是，換住的地方。
“你不是剛搬好家嗎？怎麼又要換住的地方？這翻來覆去，折騰不說，還虧錢！”
“和女朋友分手了。”等了很久，隋寧鵬才回復她。
隋寧寧內心一震，趕緊打電話給他。弟弟心情很不好，只簡單地回應了幾句，沒有跟她多說。掛了電話，隋寧寧很心疼自己的弟弟，但這一切也在她的意料之中。隋寧鵬讓女友來杭州，女友從幼師變成了餐廳服務員，跟他一起擠出租房，一個小姑娘能得到什麼呢？
女孩子才20歲，水靈靈的小姑娘，心思單純，又沒進過大城市，生活辛苦，外面誘惑多，自己跑了，跟人跑了，一點也不意外。
隋寧寧給弟弟轉了5000塊錢，讓他把一切安頓好，可隋寧鵬只要了2000，把剩下的錢還給了她。
隋寧寧跟何樂洋說了這件事，何樂洋是如此評價的：隋寧鵬真倒黴。隋寧寧起初沒在意，可何樂洋第二次提到隋寧鵬，就用“倒黴弟弟”代替，惹得隋寧寧爆發了。
“你才倒黴，跟你在一起的人都倒黴，我就很倒黴。”不是要扯皮嗎？那就扯啊，那就互相傷害呀。
隋寧寧忍無可忍，當即跟何樂洋表態：“你再不去工作，我跟你分手。”
“嘖嘖……”何樂洋見隋寧寧威脅他，態度軟了下來。
“你有本事，跟他打遊戲的時候，你當他的面說！”何樂洋和隋寧鵬還是遊戲好友。隋寧寧記得，她告訴隋寧鵬自己交男朋友的時候，隋寧鵬看了他們的合照，當即問道：“他是英雄聯盟高手嗎？”
何樂洋確實是王者段位，他還自誇：“看了我的照片，一般打遊戲的，都知道我是遊戲高手。”
“油頭，髮際線高，眼神遲滯……猥瑣宅男是吧？”隋寧寧對照著看何樂洋的樣子。
何樂洋身材結實，面板白皙，高眉骨，臉盤子大，有著茂密的絡腮鬍，飄逸的偏長的頭髮，戴著黑框眼鏡，氣質確實很絕，說好聽點是藝術家氣質，說難聽點是邋遢。
“錯，是殺人的眼神，必勝的眼光……”何樂洋中二地說道。
隋寧寧無語。隋寧鵬卻高興得不得了，各類求何樂洋帶他打遊戲。很快，隋寧鵬就叫何樂洋一口一個“大神”啦。
要是現在隋寧鵬知道何樂洋在背後叫他“倒黴弟弟”，不知會作何感想。
一個月之後，隋寧鵬拿到了自己的第一筆工資，他還了隋寧寧1000塊錢，還給隋寧寧買了一個300多塊錢的包，剩下的錢，他給自己買了一雙800多塊錢的運動鞋。
“以前省下的錢都給女朋友買禮物了，一直不捨得給自己買東西，現在要對自己好一點。”隋寧鵬跟姐姐如是說道。
“真是田螺弟弟。”隋寧寧很心疼自己的弟弟，覺得他懂事乖巧，也很貼心溫暖。
現在的輿論環境，總是猜測有姐姐有弟弟的家庭，姐姐幫助弟弟，就是“扶弟魔”。他們家裡除了條件不是很好，可卻是個很溫暖的中國家庭，沒有勾心鬥角，更別提“極品老爹老媽、弟弟敗家拖累家庭、姐姐四處倒貼”的誇讚情節。
隋寧寧為弟弟做的事，她覺得都是應該的，從來不覺得自己在扶弟。
隋寧鵬失戀的事，很快傳到老媽子耳朵裡。劉玉香打電話給隋寧寧，問起了這件事，隋寧寧擋不住媽媽的追問，只能如實相告。
“好端端的，為什麼分手？”媽媽是見過女生真人的，畢竟是隔壁村子的，在她印象中，這女孩和隋寧鵬在一起挺好的。
“女孩子到了杭州不適應吧。鵬鵬也有欠考慮的地方，不應該急著讓人家女生辭職，過來了又沒地方落腳。”隋寧寧也說了弟弟的不對之處。
“那鵬鵬你要多關心，他現在都不主動給家裡打電話，我打給他他又很快掛掉。”劉玉香無奈嘆氣。在打電話這點上，兒子還是沒有女兒貼心。
“這是小事。”她又問道，“你最近身體怎麼樣？去化驗了嗎？”
“肌酐又高了……現在已經到了250左右，也不知道為什麼升的那麼厲害？”媽媽擔憂地說道。
“你是不是又感冒了？還是去幹農活了？”慢性腎炎患者最怕操勞和感冒，隋寧寧猜想母親犯了忌諱。
“最近家裡打油菜，我去幫了忙。”媽媽老實承認，“天氣熱，稍微脫了一下衣服，哎，又感冒了。”
“我都說了多少遍了，不要去田裡，不要感冒，怎麼總是聽不進去呢？”隋寧寧氣急了。
“化驗醫師也建議我去杭州看看，你說我要不來杭州？你方便嗎？”媽媽試探著跟隋寧寧說道。她之前跟隋寧寧提過換醫生換醫院的事，隋寧寧是很反感的，老說她瞎折騰。而今，她自感病情加重，便再次向她提議。
“抓緊吧。我先去給你掛號，定好時間，我就給你買好車票，你坐高鐵來。”隋寧寧當即決定讓媽媽來杭州看病，之前，她之所以沒有同意母親換其他醫院看病，是因為媽媽病情穩定，用藥有效，而今病情加重，她必須改變策略。
給媽媽掛好號，買了動車票之後，隋寧寧跟何樂洋提到了媽媽來杭州看病的事。恰好這幾天，何樂洋父母外出度假，隋寧寧跟何樂洋提議讓自己媽媽住在家裡。
“不好吧。”家裡只有兩個房間，何樂洋有些為難，“你媽媽睡我爸媽房間嗎？要是他們知道了，總歸不太好。”
“問起來的時候，你說一下不行嗎？”隋寧寧不理解了。
“你們住外面吧，住我家不合適。這是我爸媽的房子，他們還跟我們住著呢，不能由我處置。”
“自己家有房子還要出去住，我媽也會有想法。要是杭州有親戚，親戚都讓人住家裡呢，何況我住在你家。”將媽媽安置在自己男朋友家裡，媽媽也會放心她。
“你給她訂個房間，費用我出好了。”何樂洋跟隋寧寧說道。
“行，我住外面。”隋寧寧只能接受他的提議，她又提到，“那我媽去看病，你也一起陪護唄，你反正在家沒事幹。”
“我這兩天剛好有個專案，忙著剪輯，哪有時間？”何樂洋推脫自己很忙。
隋寧寧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她對他很失望。那是她的媽媽，如果他們結婚，那也是他的媽媽，侍奉父母，不是為人之女的本分嗎？他卻拒之千里之外，實在是讓她失望。
“那你來跟我們吃個飯吧。”隋寧寧深吸一口氣，再次降低了自己的要求。她每次降低要求，選擇妥協，就像是河堤一瀉千里，越來越拉胯。
小時候的深夜，看到媽媽被哮喘折磨得透不上氣、夜不能寐，她對媽媽說：“以後，我要帶你去西班牙生活，那裡的天氣好，可以調理好你的病，你的哮喘就不會發作”；長大以後，她自己都沒去過西班牙，更別說帶媽媽去休養了，她只能做到給媽媽遞上一盒哮喘吸入劑。
她已經不再敢對何樂洋說“買郊區的房子，哪能說是杭州有房”，只能說說“你就算不靠自己買房，也應該去工作”；在工作中，她也不再說“要做出爆款書”，而是說“希望這次選題能過”……
時間久了，她已然記不起自己最初挺著高傲的頭顱的樣子。
有個玩笑，女孩在24歲時對於另一半的要求是“高富帥”，30歲時對於另一半的要求，就兩字“男的”。
她覺得這話沒毛病。
何樂洋讓她那麼不好受，她怎麼不選擇放棄他呢？
隋寧寧噘著嘴，又在想這個由來已久的問題。可往往，她總能說服自己，選擇和解。
這次也不例外。
為了陪媽媽看病，隋寧寧跟主編請了一天假，隋寧鵬則請了兩天假。姐弟二人約在火車站見面，一起接媽媽。
這也是隋寧寧在弟弟失戀後第一次見他。隋寧鵬揹著書包，穿著淡藍牛仔褲，條紋T恤，以往帥氣陽光的少年，此時卻氣色很差。
隋寧寧本來想拍拍他肩膀安慰他的，她卻發現自己做不出這樣的動作，而是直接同他說話：“你是不是沒睡醒啊？不會天天晚上都失眠吧？”
隋寧鵬搖搖頭，對姐姐說道：“不要想那麼多。”
隋寧寧又絮絮關心了幾句，姐弟倆一起站在出站口等著。列車到達幾分鐘之後，媽媽出現了。
“差點不敢出站，還好和我坐一起的大姐也到杭州，我跟著她一起走的。”媽媽見到姐弟的時候，臉上還是一臉受驚的模樣。
“你不用擔心，每一個出站口都標明瞭到達車次，我們在出站口等著，你不會找不到的。”隋寧寧理解長輩獨自一人出遠門、第一次坐高鐵的害怕，她為此多次說明以消除母親的焦慮。
“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高起來了，不知道這個醫生會怎麼說，可別又要穿刺，又要住院。”一向悲觀的劉玉香已開始唸叨。
“別想那麼多，先去醫院。”隋寧寧也擔心這一點，如果媽媽真要住院，那她可要做好陪護的準備了。果然，人到了一定年齡，就要面對家裡老人生病的狀況，承擔身為兒女的責任。
到醫院之後，姐弟二人陪著媽媽排隊、掛號、化驗、看診。
醫生就給配了些藥，沒有說要住院，一家人鬆了口氣。姐弟二人準備帶著媽媽去西湖邊走了一圈。
隋寧鵬落在後面，他還抽起了煙。
“你看看你的樣子，瘦得跟猴子一樣，臉都發黑了，黑眼圈也太重了，五十歲的人都沒你那麼重。還有，你能不能把煙戒了，現在有幾個男孩子抽菸的。”隋寧寧數落弟弟，她忙活了一天媽媽的事，現在終於能說弟弟幾句了。
隋寧鵬的狀態很不好，這讓她又擔心又氣憤。
“哎……”隋寧鵬也不辯駁，只是幽幽嘆氣，繼續抽著煙。
“鵬鵬，把煙戒了。”媽媽也開口告誡，“叼著根菸的樣子真難看。”
“媽媽有哮喘，你多多少少受些影響。之前你就咽喉炎，還不把煙戒了。”隋寧寧提到了母親患哮喘，提醒隋寧鵬更不該吸菸。她沒有此類毛病，這是她不是親生的難得的好處。
“曉得嘞！”隋寧鵬乖乖把煙滅了。
“弟弟，事情也過去一個多月了，該走出來了。”隋寧寧對隋寧鵬說道，隨後她開始盤算，“我們辦公室有個女孩子不錯的，我對她也比較瞭解，我上次給她看了你的照片，她對你很有好感，抽個時間我把她介紹給你。”
隋寧鵬樣貌不錯，個子也有，算是現實中能見到的“小鮮肉”型別，挺招女孩子喜歡。
“算了吧，不想談戀愛。”隋寧鵬表示自己不感興趣。
“姐姐給你介紹，這是好事。”劉玉香不滿兒子的態度，她一向對隋寧寧放心，對隋寧鵬則提心吊膽。畢竟，女兒一向乖巧，從學習到經濟，各個方面，都沒讓她操過心；倒是兒子，從小頑皮，學習不好，費心的事不少。
“哎呀，你可以說一下情況。”隋寧鵬決心先了解。
“是個湖南妹子，身材很好，面板很白，跟你一樣大，一樣喜歡吃辣。”隋寧寧打算把林深深介紹給隋寧鵬。
三人一路滔滔不絕，到了西湖邊，恰見雷峰夕照，隋寧寧和媽媽一起拍了不少照片。媽媽說起自己二十年前來過西湖，那時候弟弟還是抱在懷裡的，她還給姐姐買了一個陶製的小玩偶。
“我記得那是一個水鳥，灌水之後用力吹，鳥嘴會噴出水來。”隋寧寧也記得。
不過，這個可愛的陶製小鳥後來不知所蹤了。
隋寧寧心血來潮，四處打探，偌大西湖，卻再也找不到賣這款小物件的店家了。
媽媽有些疲累，但還是很高興地和姐姐弟弟一起走走。到了飯點，何樂洋終於出現了。
何樂洋跟劉玉香打了招呼，他沒有詢問劉玉香的情況，倒是劉玉香對他噓寒問暖。
何樂洋吃完飯結完賬便離開了。看他來去匆匆，隋寧寧替他解釋：“他最近接了一個挺急的專案，沒辦法要回去加班。”
媽媽沒有怪責何樂洋，倒是疑惑，怎麼何樂洋父母對她生病的事不聞不問？
隋寧寧只說他們出去玩了，卻沒告訴媽媽，這件事，她沒有告訴何樂洋父母。她生怕何樂洋父母會念叨這件事。
媽媽忍不住說道：“他們退休就沒事幹，也應該去找點事做，哪怕少賺點，也應該去做。”
“他們一個月一萬多退休金，不愁吃不愁穿，現在不玩還等以後嗎？他們還抱怨，其他的同事都出國玩的，他們覺得有壓力，只去國內便宜的地方。”
一對比，就能看到老人們之間的差距。隋寧寧很遺憾自己沒有給爸媽更好的生活。
“我跟你爸這兩年也出去玩過，每次還都不用花錢，上次去烏鎮，還送了5斤五花肉。不過，大巴車只收70歲以下的，你姑就不能去。”近年，農村興起了新的旅遊模式，大巴拉人去旅諸如皮革城、專業市場之類的消費場所旅遊，不僅不收門票，還包吃包接送，還送禮物。
“只要不買東西，這種旅遊其實蠻好的。”隋寧寧見母親知足的樣子，似在安慰自己，她也贊同地表示。
隋寧寧選了一家地鐵口附近的旅館，和媽媽一起住，隋寧鵬則回了三十公里外的住處。第二天一早，隋寧鵬又坐了近一個小時的地鐵到旅館，今天姐姐要上班，他負責送媽媽去杭州東站坐車。
“隋寧鵬，你剛入職，心思一定要多放在工作上。”臨別，隋寧寧鼓勵自己的弟弟，實在是擔心他。她和隋寧鵬也不常見，偶爾會讓他過來，請他吃吃飯。弟弟最愛和何樂洋一起幹飯，兩人在自助餐餐廳是最佳搭檔。
媽媽此時也站出來，一臉嚴肅地同他說話：“之前那個女孩子分就分了。你爸都說她家裡人很喜歡賭博，之前你喜歡我們也隨你。現在分就分了吧，沒什麼好可惜的。你再重新找過。”
劉玉香說了她的態度，她並不覺得自己家條件差一些，兒女找物件要求就要放低。
在這一點上，她和隋宗明對隋寧寧和隋寧鵬都擺過同樣的態度。
“如果你男朋友他們家裡對你不好，你就不要跟他在一起。我也就一個女兒。”隋寧寧談戀愛之初，媽媽就這樣告訴她，而今她30歲了，媽媽仍然這樣告訴她。媽媽也曾不放心何樂洋，可隋寧寧一直說何樂洋對她很好，媽媽也沒再說什麼。
“你跟何樂洋確實該結婚了，都在一起那麼多年了。”出其不意，劉玉香跟弟弟說完，又跟隋寧寧提了結婚的事。
“現在哪有錢結婚？”隋寧寧無奈地表示。
“你們有房子，怎麼就不能結婚？”
“那房子是他父母的，我們兩個都沒買房。真要結，也要再買一套。”隋寧寧認清現實，以她和何樂洋的各方面情況，現在怎麼能結婚？
“你別聽何樂洋跟你說的，你要想想你自己啊。你也確實不小了，你跟他在一起那麼多年，住也住一起，還不結婚嗎？”劉玉香和女兒講道理，她很是擔憂女兒陷入誤區裡，又連連問道，“他父母呢？怎麼不來我們家談談這個事？”
“我找個時間說說吧。”隋寧寧努努嘴，費力點頭。關於結婚的事，除了房子，她還有其他的顧慮。
衢州風俗，結婚女方是要收一大筆彩禮的，一般人家都要18萬8，多的收28萬8，女方家還概不退還。至於嫁妝，女方也不買車，隨嫁一般會買一些喜被，皮箱之類的小物件。
隋寧寧父母之前也同她提到結婚彩禮的事。
“我們不要他18萬8,12萬8總要吧，和別人比起來，這不多吧？”劉玉香和隋宗明商量之後，提到了一個數字。
“哎……”隋寧寧搖搖頭，她勸父母不要搞這些，“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還收人家彩禮，何必呢？”
“你清醒點！媽媽收了這12萬8的彩禮，接下來擺酒辦酒席的錢都不用他出了，我們也會還一部分給你的，不是全部收。”劉玉香心裡清楚明白著，隋寧寧是心裡想著收彩禮是“賣女兒”，她可不覺得是這回事，當即把賬給這糊塗女兒算明白啦。
“結婚每桌酒席你算1000塊錢，我們家要擺30桌，接親戚朋友喝酒每個人要300塊錢，我們有100個親戚，這筆錢還不包含菸酒糖，嫁妝的置辦採購，你自己算這裡多少了，你覺得還能剩多少？我真要坑他一筆，撈他的錢，就不會說12萬8了，更不會說我們負責擺酒的事，直接讓他給28萬8。”
這麼一算，12萬8的彩禮，還包含婚禮全部的費用，還有一部分要給她，留給父母的，確實所剩無幾。
“大家都收，我們為什麼不收？哪個鄰居嫁女兒沒有18萬8的彩禮啊。我女兒一分錢都不要人家的，我們有面子嗎？”爸爸也進來插話了，說到此處，情緒激動。
“你讀書真是白讀，這點事都想不通。彩禮就是要收的，不收不成婚。”一向包容她的父親，也堅持這一點，他沒有給出自己的理由。在他的觀念裡，嫁女兒收彩禮是天經地義的事。
隋寧寧也陷入迷茫與糾結，她受過高等教育，心裡其實是不能接受“彩禮”的，她總覺得那是陋俗。社會風氣更是如此，對此批評不斷。有弟弟的家庭，如果嫁女兒收了一大筆彩禮，就會等同為這是賣女兒娶媳婦，這樣的家庭會遭到無情詛咒；彩禮也被視作落後地區的習俗，大城市的女孩是不會要彩禮的。在杭州當地，嫁女兒送車送房是普遍現象，多少男性為此誇誇其談，巴望著早日找到“本塘”老婆。
在她周圍，無論男女，都會沾沾自喜誇耀有多少陪嫁，而非給了多少聘禮。現在的男生，更是巴不得彩禮給的多，因為女方回的也多，回兩倍三倍更是尋常事。相比女方家庭爭著要彩禮，向女方索要回禮的男方家庭，也絕不在少數。
可在社交媒體上，總是大肆渲染女方家庭索要彩禮鬧出的婚戀喜劇，卻極少看到男方家庭提過分的嫁妝要求致使婚姻破碎的事例。
隋寧寧跟何樂洋提過一嘴，何樂洋當即表示，“我們兩是自由戀愛，在一起那麼多年，你跟我也要講究彩禮嗎？”
“要！”隋寧寧點點頭，她夾在中間很為難，卻篤定支援父母，“我們還是要按照父母的意思來。”
“你看我現在的樣子能拿出彩禮錢嗎？”何樂洋反問隋寧寧。或許是受自由自在的性格影響，在他的觀念裡，婚姻已是他不想考慮的東西，此刻的彩禮，更是讓他想逃離。
隋寧寧看著無所作為的何樂洋，對他又失望又無奈。
彩禮的事，對他們而言，暫時是無解的。她能逼著何樂洋去問父母要嗎？不能。她能因為彩禮的事就和他分手嗎？同樣也是不能。
“你跟何樂洋實在談不攏，也別浪費時間，分手換了。再拖下去，更不好找了，只能撿人家挑剩下的。”媽媽見隋寧寧陷入兩難，終於開口提點她。
“媽，你別說了。”隋寧寧實在是受不了長輩拿挑菜的說法說結婚的事，“我們自己有想法，會結婚的。”
隋寧寧咬著唇，她堅定地維護自己和何樂洋的感情，並表示一定要和他結婚。
“寧寧，你為什麼一直忍受你的男朋友？”連比她小的林深深，也很不理解隋寧寧為何要一直遷就何樂洋。
的確，何樂洋種種表現實在是太讓人忍無可忍。她當初又為何會喜歡上他呢？而今，又為何要心甘情願忍受他的種種怪異表現？
只有隋寧寧心知肚明，她為何要堅定地和何樂洋在一起。
“因為，我珍惜和他的緣分。”隋寧寧告訴林深深。
她和何樂洋認識的過程就很有緣分。大四的時候，家裡人經過商量，隋寧寧和爸爸鐵了心要把老舊泥房拆了，造個小洋房，爸媽湊出了30萬，還是有5萬元左右的缺口。當時，父母想著，要不讓隋寧寧去問她千島湖姨父借點錢。
“反正都要問親戚借，問你姨父借，也省得再問其他人東拼西湊了。”爸爸的想法是，問一個人借錢，方便省事。
“你姨父也說過，你有什麼事找他，他都會幫的。他一年能賺百來萬，年初的時候，他說，買挖掘機花了70多萬，給你表哥開工資一年20萬，5萬塊錢，對他來說，應該是個小事。”媽媽結合人家的實際情況，也覺得可以一試。
“我去開口，沒理由不幫忙吧，何況我們一年之後就還！”隋寧寧也信心滿滿，一年之後，她畢業工作賺到錢了，她便可以還了。
梅雨季的一天，隋寧寧去了一趟千島湖。在千島湖的湖景別墅，推開窗戶，外面便是煙雨江南。萬頃煙波暮靄沉沉、小島在湖中漂浮，居於此間，彷彿走進一幅寫意的山水畫之中，也像是進入了俗世之外的江湖。
處於這樣的環境，隋寧寧本有個好心情，可她的心情很快因為和陳如君的談話而變得糟糕。
她開口跟她說了借錢的事。
陳如君是跟她這樣說的：“我們也沒有錢，開銷很大的。你爸車子一公里油錢就要3塊錢，每天抽菸也要150塊錢，工地工人要發工資……你家要用錢，我們家用錢的地方更多。”
第一款馬六在中國上市，吳岳雲便喜提了。隋寧寧對那款藍色的轎跑印象深刻，那是她第一個認識的日本車型。現在，吳岳雲常開的是油老虎凱迪拉克SRX。至於抽菸，他抽的是大中華，自己每天抽一包，給工人、合作方遞出去的煙則有兩包。
“你們一直說虧欠我，要補償我，要跟我爸媽一起培養我……我以前也沒要求過你們什麼。這次開口問你借錢了，你說你沒錢……”隋寧寧當時眼淚就蹦出來了，可她儘量剋制自己，露出苦澀的笑容。
“你們家造這個房子，是你爸媽給你弟弟造的，不是給你造的。以後是隋寧鵬的財產，你又佔不了。如果是你要買房，我肯定會支援你。”陳如君提到了隋寧鵬。
“我不住嗎？那是我的家。”隋寧寧聽到這個話，心裡被狠狠地刺痛了。
陳如君不愧是當初下狠手拋棄她的人呀。
在她眼中，女兒和兒子就如此界限分明嗎？女兒給家裡出力，就是給弟弟出力，自己是從來得不到好處的嗎？
那是隋寧寧的家啊。她讀初中才有了自己的房間，這個房間是奶奶過世前住的、後來養過蠶、屯過香菇菌包，牆上早已面目全非。隋寧寧不敢邀請同學去她家玩，她實在是不願讓同學蹲茅房，擠在一個幽暗的房間裡打撲克。她想有個更好的房間，有個更體面的房子，這個要求過分嗎？
難道，女兒就得忍受一直住泥瓦房，承受低品質的生活條件，一直被人看不起嗎？
還有，造了新房子，女兒就不配住家裡？這個家就和她無關了？哪條法律規定，父母的財產，從來都只有兒子的份，沒有女兒的份？
也難怪陳如君始終介懷沒有生出兒子。她是敢在隋寧寧面前，直接指著吳岳雲說：“都怪他。他的基因緣故，生不出兒子。”
隋寧寧一直記著這句話，她心裡想著，陳如君一個女人，生了三個孩子，還能對沒有兒子這件事耿耿於懷，實在是讓她覺得匪夷所思。到底是什麼力量，非得逼著一個女人二十多年始終念念不忘求子？
隋寧寧的龍游爸媽是這樣承諾她的：“造了新房，會把最好的帶獨立衛生間的房間給你。至於房子以後，你和你弟一人一半。”
到底誰才配得上做她的父母？
隋寧寧很後悔來千島湖找陳如君，她覺得自己應該在龍游，和爸媽一起想其他辦法的。
“冰玉我們想送出國的，出國留學要準備至少50萬，家裡還在準備這筆錢。”陳如君說出了第三個理由，這似乎和她提到的第一點是矛盾的，沒錢的家庭怎麼能儲備留學基金呢？
三姐妹之中，就她完全靠著自己考入全省最好的大學，併成為一個出版過作品的人；大姐吳冰倩上高中就是資助生，本科讀的又是花錢的獨立學校，進律所靠的是姐夫的關係；小妹吳冰玉考上了外省的重點大學，為了讓她更進一步，家裡已準備讓她出國留學了。
有時候想想，隋寧寧也很不甘心，為什麼被拋棄的偏偏是她呢？她明明是最不尋常的那個，如果能好好培養，她會不會是那個能在人群中閃耀的女孩呢？可惜的是，她現在已泯然於眾。
“你不借就不借，不用跟我說那麼多。你這我不想待了，我回杭州去啦。”說著，隋寧寧氣呼呼地，從客廳拿著自己的包就往外走。
一出門，她的眼淚就不可遏制地往下流，她放聲大哭。淅淅瀝瀝的雨落在她臉上、肩上，江南的梅雨季，很容易就把人澆透了，天又是那麼沉悶，讓人呼吸不暢。
為什麼他們可以在拋棄她24年後，再次狠狠地讓她感受到羞辱？為什麼他們可以用幾句話就擊潰她，讓她知道自己的內心是如此脆弱？
“寧寧，寧寧……”陳如君呼喊著她，竟也趕了出來。
隋寧寧沒有停下腳步，她跑得飛快，心也顫抖得厲害，一時間顧不上哭了，她只想趕緊離開這傷心之地。
到了路口，她恰見一輛駛過的公交車停下，趕緊上了去，找到車最末尾的位置坐下。
她一坐下，又止不住地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抹眼淚。
過了好一會兒，她感受到自己的裙子上似有東西停留，她看見自己的腿上有張畫，這是一幅畫得極好的素描，畫的是颯氣逼人的動漫人物頭像。
隋寧寧看到畫中的女孩有著堅毅的眼神、利落的短髮，不自覺地也感受到了一種鼓勵。
她抬頭，望向了坐在她身側的人，是個穿著格子襯衫、揹著畫畫板的男孩。他正對她笑著，似認識她似地，自信地打招呼：“我畫的。”
“你畫的很好，這是誰呀？”隋寧寧問他。
“《火影忍者》女主角春野櫻啊。”男生又笑了，他自信自己的素描是可以一比一復刻人物的，很明顯，這個女孩子沒看過《火影忍者》。
隋寧寧似懂非懂，她看著眼前的男生，他戴著黑框眼鏡、黑色漁夫帽，臉盤子有點大，笑起來露出一口整齊的牙齒，他看人的眼神卻有絲疏離。
學畫畫的人，身上有種獨特的氣質，眼前的男生就是如此。即便不拿畫板，他一看起來，就覺得像是學藝術的。
“你好專業，我遇到了一個畫家。”
“我是中國美院畢業的。”他說出母校的時候，顯露對自己專業的自信。
“我是浙大的。”隋寧寧也很自信地回應。
“我叫何樂洋，你呢？”他叫何樂洋，他們就這樣認識啦。
最初的相遇，與之後發生的事，一直讓隋寧寧念念不忘。
每當愛情不順的時候，和他吵架的時候，她總會去想那些最初的美好。那些回憶，總能消除那些雞毛蒜皮的破事，讓她忘掉不愉快，一次次治癒她。
可堅定要和何樂洋結婚，那就不單單是因為初遇的故事，而是生活告訴她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