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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到了一定年紀，比別人對你憤怒、棒喝，更摧毀你的，是一次次周圍無聲的打臉、諷刺，而你卻只能沉默。
Chapter 02蝸牛，嘎嘎，她
週一的部門例會，也是季度總結會議，主編帶大家過了KPI完成情況，之後便閉門，嚴肅地開起批評會。
“我們公司不是養老單位，如果大家沒有一點危機意識，是要被淘汰的。如果還是這樣，有人遲遲完成不了，那我們也要試行末尾淘汰制。”王喜全鄭重其事地告訴每一位編輯，“現在一些老編輯產出不如新人，靠公司在養著，這個情況是不可持續的……不要做職場蝸牛，要給自己一些壓力，按照計劃嚴格完成任務……”
隋寧寧聽著如坐針氈，她明白主編口中的職場蝸牛是誰，她低著頭，很是無奈地嘆了口氣。
為了能夠快速調整好選題，隋寧寧選定了自己入行時合作的女作者小滿，向對方約稿。小滿這位女作家，總能繪聲繪色說故事，不過她總是很忙，隋寧寧和她合作之後，也只保持著節日問候之交。她收到隋寧寧的約稿，很是驚訝，她告訴隋寧寧：“我已經不寫書了，你現在還在做編輯嗎？”
隋寧寧工作多年，一直待在同一家公司，一直從事同一個崗位。
小滿說自己目前在做漢服生意，開了三家網店，年入百萬。隋寧寧聽完羨慕不已，她記得小滿入坑漢服，還是被自己拉進去的。當時隋寧寧自己寫作出版了一本古風小說，為了宣傳，她結識了古風圈的朋友，小滿也被拉入其中。當時主業還是導遊的小滿，瞬間觸發了對漢服的興趣，她深入學習，加之動手能力強，很快入行成了專業人士。
小滿問寧寧：“你有沒有想改變的想法？”
隋寧寧如是回答：“我現在的工作挺好的，離家近，領導好，還有就是在杭州從事編輯工作，不像在北京，跳槽根本沒有機會。去出版社，人家一個改文字的文字編輯，都要求碩士學歷，你說我能行嗎？”
“你有沒有想過換個行業？”
“哎，去當英語老師嗎？別提了，我英語完全還給老師了，上次我們出的一本書，一個英文書名industrial，我給記錯了，記成了industrious，還好出版社檢查出來了，差點造成出版事故。”隋寧寧說的這本書，是一本財經社科書，藍鯨出版一直是做財經出版起家的，在策劃出版小說之前，隋寧寧更多地是做財經類圖書。
從事出版行業之後，她發現自己原先的技能又退化了。
隋寧寧很是沮喪，自己引以為傲的英語，竟也變得如此不堪，她可是考過專業八級的人吶！有一日，她和何樂洋提到這個問題，她說自己準備每天抽一個小時的時間背單詞。
何樂洋則是這麼告訴她的：“一個人跟什麼階層在一起，他的知識水平也會跟那個階層看齊，這是我高中老師說的，他說他的知識水平已經退化到和高中生一樣，這樣才能適應高中生的教學。”
“那你是說小學老師知識只有小學水平，初中老師只有初中水平……幼兒園老師只有幼兒園水平？”隋寧寧反問他，“這是什麼邏輯？你的意思是學習沒有用，你所擁有的的知識，只有在你用到的時候才有用？”
“是啊，你現在工作都不用英語，你學了也很快退化。”何樂洋勸導她，“嘎嘎呀，你想學習呀？可你是隻鴨子，鴨子的腦袋會退化的呀。”
何樂洋稱呼隋寧寧“嘎嘎”，是發現她反射弧很長，偶爾很呆滯；加之隋寧寧的眼睛是腫泡眼，笑起來很像呆萌的鴨子，在四川話裡，嘎嘎是“肉肉”的意思，他覺得這稱呼叫隋寧寧實在太合適了。隋寧寧則叫何樂洋“肥喵”，原因是他又騷又賤，愛裝高冷，又肥又宅，還得她哄著伺候著，養這麼一個男人，和養一隻肥貓的感覺極像。
雖然何樂洋的話不中聽，但好像並非沒有道理；主編口中的“養閒人”、“職場蝸牛”也極是難聽，可每每聽聞，隋寧寧也是無可奈何。
人到了一定年紀，比別人對你憤怒、棒喝，更摧毀你的，是一次次周圍無聲的打臉、諷刺，而你卻只能沉默。
一個人一直一成不變地待在一個崗位上，到底是源自於專業，還是對知識退化的妥協，還是本身能力就不足？
隋寧寧也會問自己，除了現在的工作，她又能幹什麼呢？何況，現在領域的工作，她都沒幹好。
留給隋寧寧思考的時間也不多，她很快迎來了新的考驗。
新的一期選題會上，王喜全在會上宣佈了一個決定：“為了更好完成今年的KPI，我們公司業務要做些調整。除了圖書策劃主營業務不變，我們需要把版權運營這塊提升起來，這塊交給副主編馬天麗負責，另外隋寧寧也會負責一部分這方面的工作，主要是商務這塊的。當然，她還是屬於第一編輯部的編輯，這點是始終不變的。寧寧，有沒有信心？”
馬天麗是自己的主管，雖然馬天麗在開小會時也跟她提過，她的KPI、選題量再提不上來，工作是要作調整的，但隋寧寧萬萬沒想到，公司會直接讓她去做銷售工作，她當初很天真地以為，最多讓她去做營銷編輯，做圖書營銷方案，對接各大媒體平臺，萬萬沒想到，讓她做的工作竟然是銷售。她還保留著原崗位，說白了，原來的KPI無增無減無變化，而新的工作，她照樣得做，還得背銷售KPI，得出業績。
隋寧寧不敢直接問主編，能不能給她削減KPI；她也沒勇氣說，自己並不擅長與人溝通，不適合做銷售。面對突如其來的工作調整，隋寧寧既沒有擔當的勇氣，也沒有拒絕的能耐，她也沒得選擇，長吸一口氣，想著儘量給自己留點餘地：“聽從領導安排，我會努力的。因為是第一次做銷售工作，肯定有個上手的過程，剛開始也要去拓展圈子，希望領導能給一定的適應時間。”
“可以給你一個星期去適應、瞭解新工作，前兩個月考核不做具體要求，你看如何？”馬天麗也在打消下屬的顧慮。
“這個具體你跟天麗討論，她會評估你的工作的。”王喜全對隋寧寧和馬天麗吩咐道。
“如果把版權銷售這塊做起來，把編輯部策劃的小說賣幾個影視版權出去，我們編輯部門的KPI也就容易完成了！”王喜全又鼓勵起隋寧寧，給她畫大餅，還不忘鼓動大家，“大家給寧寧同學加加油，之後要多請寧寧同學吃飯！”
大家都紛紛為隋寧寧鼓掌，隋寧寧也紅著臉，對著大家笑著點頭，“謝謝大家，我希望有更多機會能給大家賣版權，讓大家多請我吃飯！”
從事銷售工作，也有讓隋寧寧驚喜的事，那就是她不知不覺“升職”了。之前，她只是一個資深編輯，而今她的名片印的可是：藍鯨出版商務總監。
回到家後，隋寧寧和何樂洋說起自己職位調動的事，何樂洋自然先是恭喜她，隨後又關注起更重要的問題：“給你漲工資了嗎？”
“別說漲工資了，我現在……”隋寧寧一直沒跟何樂洋說過自己的工作困境，她忽然想到，她現在可是要驅使何樂洋去上班的，怎麼能暴露自己的窘境呢，她把話嚥了回去。
“並沒有漲，這個總監呢，是方便我行走江湖，忽悠業內！”她轉而說道。
“看來只是個噱頭，一個人的部門主管。”何樂洋也看明白了。
隋寧寧不懼打擊，她樂觀地表示：“雖然我下面一個人都沒有，就我一個商務，我一個人幹活，但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努努力嘛，主編說我幹得好可以給我加人手！”
“你們公司也沒多少要談的東西吧。”在何樂洋眼中，圖書出版行業的商務跟產品銷售商務並不相同，“你做商務，跟你現在做的工作差不多吧？”
“哪有，差別很大的。”隋寧寧耐著性子解釋，似乎已經入門，“我要去出差啊，我要去交朋友，我要去談判，還有……我馬上要去參加春推會了，估計要去北京出差幾天，可能遇到明星哦。”
“明星有什麼好見的。”何樂洋聽到隋寧寧要出差，有些意外，“你要去幾天？”
“大概5天，你捨不得啊？”隋寧寧靠近何樂洋，衝他撒嬌。
“你走的話，我倒是可以清靜幾天。”
“你那麼盼著我走，我還不如住出去呢。”隋寧寧聞言，又是賭氣，不再同何樂洋說話。
深夜，隋寧寧已經模糊睡著了，何樂洋又在她耳邊竊竊私語，“嘎呀，你說你去北京，誰跟你一起呀？”
“你別煩我了，你不上班，我明天還要上班呢！”隋寧寧打著哈欠，側著身子背對何樂洋。
何樂洋明顯是要“煩”她的，他的手已經不安分地在隋寧寧身上游走……
“我要睡覺……”哪怕衣服被脫了，隋寧寧仍然抗議。
“嘎呀，明天我爸媽要來的，我不管，今天必須打卡……”何樂洋可是不依不饒，要求“打卡”。
隋寧寧選擇躺平，任由他擺佈……她被折騰地也毫無睡意，醒來看了眼手機已是凌晨三點，她不禁感慨：“男人不上班也挺好，確實精力旺。”
何樂洋的父母週日到，隋寧寧從週五下班開始整理房子，等到他們來的那一天，她還點了炒菜外賣，準備大家一起吃。過了飯點，二人還沒到，何樂洋已經先吃午飯了。
到了下午二點左右，兩位老人總算到了，何父挺著大肚腩、頭也禿了，何母則是依稀可見樣貌清秀，看著比實際年齡要小一些。
“叔叔，阿姨，你們到了。”隋寧寧招呼他們，“趕緊吃飯。”
“我們帶了海鮮，要先處理。”何父邊說，邊拎著包裹直接去廚房處理，何母也跟著進了廚房。
何樂洋還在吃飯，他見了父母，也沒打招呼，只是說了一句：“你們不吃飯的話，那我們先吃。”
何樂洋示意隋寧寧一起吃飯，隋寧寧對著桌上的美食，她一天滴水未進，確實也餓了。
“我來幫你們吧！”隋寧寧當然不好意思自己坐下來先吃，她提議要進廚房。
“不用，你去吃飯好了，我們自己會處理的。”何父擼起袖子站在灶臺前，示意根本就不需要隋寧寧插手。
她依言坐下吃飯，可卻食不知味，她買的明明是山藥筒骨煲、香煎豆腐、紅燒牛肉、蔥油芋艿，怎麼兩位老人都不吃呢？大概原因出在她不會做菜吧，畢竟這是外賣；叔叔阿姨明明更偏愛自己燒的東西。
很快，何樂洋吃完飯撤走了，只留隋寧寧一人吃著一桌子的菜，二位老人則在廚房忙碌，時不時還端上一道海鮮大餐。不知情的外人，肯定會認為隋寧寧是個大公主，被好吃好喝伺候著……隋寧寧莫名也有些心虛的感覺。
隋寧寧快速吃完飯，第一時間也溜了，她一離開，何父何母上桌吃飯。
她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問何樂洋：“你說你爸媽為什麼不吃我們買的菜啊？”
“他們喜歡處理海鮮，就讓他們處理好啦。”
“你都是他兒子，有那麼明確的界限嗎？”
“沒關係的，他們有他們的安排，就隨他們好了。”何樂洋似習以為常，“你也不用想多了，他們就這個樣子的。”
過了一小時，隋寧寧走出房間，她想去上個衛生間，卻發現何母竟在拖地，而何父則在清理衛生間。隋寧寧嚇了一大跳，在他們到來之前，她可是狠命地擦了一遍地板，擦了一遍衛生間的呀，她懷疑起自己的擦地水平，真有那麼不乾淨嗎？
“你爸媽怎麼吃完飯又去搞衛生了，我剛搞過一遍啊。”隋寧寧對在打遊戲的何樂洋說道，她著急地跺腳。
“你就隨他們唄，就當他們強迫症吧。”何樂洋示意隋寧寧淡定，“不要大驚小怪，這是他們的習慣，你習慣了就好。”
“習慣就好？”隋寧寧腦海中想著這四個字，她在心底重複了幾遍，似在告誡自己。既然需要習慣，那她就慢慢習慣好了。
就在此時，隋寧寧的媽媽劉玉香給她打來了電話：“寧寧，你有沒有給你姨父打電話，幫你弟弟問工作的事？”
“還沒呢，之前過年的時候跟他提了一嘴，他現在工地很忙，說要請那老總吃飯，估計還沒時間去問。”
隋寧寧的弟弟隋寧鵬在杭州的大專院校讀船舶專業，這專業工作不好找。眼看隋寧鵬臨近畢業，一家人把眼光放在了姨父吳岳雲身上，把任務安排給了隋寧寧。
吳岳雲是杭州千島湖本地人，90年代開始做苗木綠化生意，趕上千島湖旅遊開發，成了當地的暴發戶。
隋寧寧答應母親，會盡快解決。她掛了母親電話，翻開通訊錄，鼓足勇氣撥通了吳岳雲的電話，電話接通，她期期艾艾……半天才出聲：“你忙嗎？”
“什麼事，寧寧，你直接說。”那頭的“姨父回應”，一口煙嗓很有辨識度。
“之前讓你幫我弟弟看看工作，他想去千島湖開遊艇，這個你有沒有聯絡好老闆呀？”隋寧寧試探著問。
“還沒有，等我有時間，我請他吃飯跟他說一說。”那頭的聲音大了些。
“好的，那辛苦你啦，我先掛了。”隋寧寧迅速掛了電話，長舒一口氣，她的臉都漲紅了。
之所以劉玉香要讓隋寧寧給這位姨父打電話，而不是她自己來，是因為這位姨父並不是她的妹夫，和她也無甚關係，他是——隋寧寧的親生父親。
隋寧寧是個被抱養、也是被棄養的女孩。生於1990年的她，趕上了計劃生育的大潮。當時隋寧寧的生母陳如君，生了第一胎女兒之後，未滿五年就懷了第二胎，因為不符合計生管理條例，為了生下孩子，她從淳安千島湖一路逃生至了浙江龍游的小山村。淳安的計生幹部趕至龍游尋她，陳如君孤身一人連夜逃到山上，計生幹部打著手電筒在身後追。當時她肚子裡的孩子已經九個月了，陳如君在山上狠命爬，翻過一座又一座山，直到後來，她實在走不了了，便在廟下村的山坳裡蹲著……
陳如君腹疼難忍，卻躲在黑暗中不敢發出聲音，生怕驚動了周圍，幸運的是，沒有人發現她。
她的前方有一戶人家，白熾燈發著幽暗的光亮，她之所以躲在靠近這戶人家的地方，是想著，自己真當生產了，她能喊人來救她……
她決意一試，這年頭，生孩子就是賭命的事。黎明破曉時分，太陽跳出來的時候，她腹中的孩子也出來了……
“是個女孩！”她驚呼一聲，看著帶血的女嬰，她的眼珠子都要嚇出來了。
這是個女孩哎……她躲了那麼遠，和計生幹部打游擊，最後生下來的……卻是個女孩。
她的內心是崩潰無力的，可母性的本能，還是驅使她喊了一聲“救命”！
很快，前方的那戶人家，真的來人了。一對年輕的夫妻，他們出現在陳如君面前，他們見此場景，似已見怪不怪，只見那瘦削的男人拍著大腿喊了一聲：“逃生的又逃到我們家來了，真是可憐吶！”
他們趕緊攙扶著陳如君回屋裡，帶她清洗，之後讓她住下。陳如君恢復元氣之後，便想辦法聯絡上了吳岳雲，吳岳雲卻無論如何不要這女孩，他讓陳如君把孩子送養了。
陳如君含淚放棄，決定將孩子送人。這對收留她的夫妻家中也剛生了個女孩，他們對陳如君的孩子無比同情，苦勸她不要送人，但卻沒有成功。恰好他們有個親戚沒有孩子，剛好可以收養這個女孩。
隋寧寧出生十天，就被送養，遇到了她的養父母隋宗明和劉玉香。這對夫妻也不負所托，將隋寧寧作為親女兒養育，萬分疼愛。家裡條件不算好，但養父母非常勤勞能幹，在力所能及範圍內培養隋寧寧。好在隋寧寧也算爭氣，初中之後成績一直位列年級前茅，考上了省會的重點大學，來到了杭州，畢業後留在了杭州工作。
直到弟弟出生前，隋寧寧都是他們溺愛的唯一的女兒；弟弟出生之後，隋寧寧也享受著父母給予的公平的愛。
這件事，本來是個不為人所知的秘密，可隋寧寧卻在讀小學的時候，便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陳如君雖然把孩子送人了，但她卻會每年都來看隋寧寧，久而久之，隋寧寧也被周圍人揶揄，“你親媽媽來看你了。”
一直只認隋宗明和劉玉香為親生父母的隋寧寧，內心受到了巨大的衝擊，幼小的心靈留下了陰影，在最初的時候，她將信將疑，不敢同父母討論這件事。
媽媽劉玉香也會跟她打預防針，討論電視劇裡領養孩子的劇情，劉玉香便會問她：“一個從小把你養大的媽媽，一個生了你卻拋棄你的媽媽，你覺得哪個才是真的媽媽？”
隋寧寧說：“後面那個。”
聞言，劉玉香差點氣壞了，她緊張地反問：“拋棄你，你還要叫她媽媽嗎？”
“不是，是養大孩子的那個才是媽媽。”隋寧寧解釋，她搞錯了前後順序。
劉玉香這才滿意隋寧寧的回答，這時她會踢踢隋寧寧的屁股告訴她：“囡，養大你的媽媽才是愛你的媽媽，你不要選錯了。”
隋寧寧再長大一些，她終於明白，周圍人沒有騙她，她確實是“撿來的”。對於一個剛懂事的孩子來說，知道自己從小被人拋棄、現在的父母並非親生父母，這確實是一個很殘酷的事實，隋寧寧一度逃避，獨自一人啜泣，一度無法接受。
她也如劉玉香所希望的那樣，從來只把養父母當作親生父母，而把拋棄她的親生父母，叫“姨父”和“阿姨”。
“成長真的好殘酷，大人的世界，為何那樣殘忍呢？”知道自己並非親生，是隋寧寧從小到大見識的最殘酷的謊言。
新的一週，春推會到了，隋寧寧和馬天麗去了北京。四月初的北京，依然蕭瑟，不像南方的樹木早已綠意蔥蔥，光禿禿的枝幹上，桃花卻綻放得極其絢麗。
二人住在會場附近酒店，辦理完入住，找了附近一家餐館吃飯。馬天麗一直在大快朵頤，胃口大好，隋寧寧觀察了番，斗膽跟馬天麗說道：“你這次肯定要有了！”
馬天麗和丈夫陳劍結婚多年，為了要孩子，他們可以說是試驗多年，可惜一直沒有成功，二人都已經對此心灰意冷。
“得了吧，你跟深深都這麼說我。她這孩子，還專門發簡訊問我。”上週五一下班，馬天麗便急著走，她很是高興地跟隋寧寧解釋，她老公出差回來了，而她剛好趕上了排卵期。
隋寧寧覺得當時的她神采飛揚、自信放鬆，完全不似平日不露聲色的樣子，猜想她這次準有戲。而林深深，則是公司剛入職的營銷編輯，剛畢業的小姑娘，也恰見了這一幕。
“你回了嗎？”隋寧寧還傻乎乎地問了一句。
“我當然沒回。”
“再等等，我賭你這次準能成。”隋寧寧很是篤定。
“你別光顧著說我了，快吃，吃完還要工作呢！”馬天麗恢復工作狀態，提醒隋寧寧不要再八卦了。
接下來的工作，說著很簡單，就兩字，掃樓，可這份工作真的不是需要很大勇氣才能做的。
羅艾青在進入現在這家國企之前，在銀行待過一段時間，她在銀行也必須掃樓，這是她最懼怕的一部分。每個月月末拉存款沒有到位，她就會被主任逼著去掃樓。
羅艾青跟隋寧寧分享過自己掃樓的經歷：“就一戶一戶敲門，態度好的人家會跟你說幾句話，態度不好的人家，直接用掃帚把人打出去……掃樓真的是最沒面子的事，跟個龜孫子似的……”
隋寧寧提到自己要去掃樓，羅艾青鼓勵她：“臉皮厚一點，只要臉皮夠厚，沒有掃不掉的樓。你一個編輯都要去掃樓，看來打工人都躲不過掃樓的命運啊！”
“我們公司什麼都要幹，我硬著頭皮試試吧。”隋寧寧認命，她嘆了口氣，“我坐等被打出來。”
公司沒有花錢報名參展，隋寧寧和馬天麗是直接抱著宣傳冊、借用杭州一傢伙伴企業的證件進入的會場，二人確實非正規軍，頗有點野路子。
隋寧寧和馬天麗分好工，開始各自發放宣傳冊和書單。隋寧寧鼓足勇氣，進入了第一家影視公司的房間，開門的是位漂亮的小姐姐，隋寧寧進行自我介紹，並遞送了自己的名片還有版權介紹宣傳冊。
小姐姐雙手接過隋寧寧遞交的名片和冊子，並遞交了自己的名片。隋寧寧本是驚喜，小姐姐卻表示自己是負責影視劇發行的，不負責版權引入，而負責版權這塊的同事沒有來。
“要不，我們加一下微信，你幫我介紹一下負責版權採購的同事？”隋寧寧大膽提議加對方微信。
對方拿出自己的微信掃碼，隋寧寧順利加上了對方的微信。
有了成功經驗之後，隋寧寧覺得掃樓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可怕，她長舒一口氣。
可接下來，她也很快遇到不順的，有影視公司直接表示無此類需求，還有影視公司的經理翻看了她的宣傳冊，對這些作品嗤之以鼻，直截了當表示，“沒有一部合適。”
隋寧寧聽到這個回應，心裡挺生氣的，可她還是耐著性子跟對方解釋：“這些專案都是我們精心策劃的，編輯都有多年的專業，最關鍵的是，我們出版一本書的週期流程也很長，都要經過三審三校，作品品質您大可以放心。”
對方仍是表示不敢興趣，隋寧寧也無可奈何。
一圈掃樓下來，她走了十多層，敲了幾十次門，換來了幾十張名片，距離馬天麗佈置的任務，貌似還差了一位，她還得補足一位人士的名片。
幹銷售，可真是體力活啊。她揉揉自己發麻的小腿，看了看自己的圓頭高跟鞋，磨出血的腳後跟，也覺得自己的戰鬥力實在太差。和這個會場裡，一個個穿細跟高跟鞋、化著精緻妝容、做著水晶美甲，顏值可與明星相比的影視公司發行工作者相比，隋寧寧覺得自己在銷售這門課上，確實是小學生。
“你是做IP的？”隋寧寧在電梯口，居然碰到了一個帥氣高大的男生主動和她說話。
“我是。”她笑著對上他，連連點頭。
“我們公司有此類需求，把你的手冊給我一本。”男生主動讓她把宣傳冊給她。
隋寧寧趕緊遞過去，驚喜不已。這位帥哥，可真是她的救星，那一刻她彷彿感受到自己身上有瑪麗蘇女主的光環。
“加個微信吧。”隋寧寧主動掏出手機，請求掃碼。
“好。”帥哥很自然地加了隋寧寧的微信，並給她傳送了自己的資訊：星辰影視文學主編郭若晨。
隋寧寧趕緊把自己的資訊發過去，她還是在“版權銷售總監”後面加了“資深策劃編輯”的頭銜，她相信，同為做內容的人，郭若晨會留意到的。
送走郭若晨，隋寧寧的任務總算完成了。
可以休息會兒啦！她開啟微信朋友圈，朋友羅艾青的動態，讓她嚇了一跳。
她手上剩下的宣傳冊子紛紛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