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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決定再留幾天。不管是出於內疚還是負責，我都沒有理由在這個時候拍拍屁股走人，在微信告知小姑計劃改變後，我一個人躺在床上無所事事。
牛姐陪我吃完早餐後就走了，對於我延遲迴鄉計劃她顯得很開心，這種開心讓我不知所措，因為我不知道今後要以怎樣的態度跟她相處。
當房東出現在門口的時候我才發覺房子已經到期了，我陪著房東檢查了屋子後房東很爽快地將兩千押金退還，我也將鑰匙原封不動交還。
我用押金在“如煙”附近訂了五天酒店，這五天時間是我給自己在杭州的最後期限，無論我和牛姐的結果如何，到時候我都是要回家的。
百無聊賴的我在酒店裡重新安裝了微博，我已經很久沒有用過這個軟體了，那個賬號裡全是我跟吳萱的點點滴滴，我害怕再次面對這些，又犯賤的不捨刪除，也許在心底這是我對那份感情最後保留的尊重，又或許我的內心還有一點期許。
我又再一次看到了在長沙街頭擁吻的我們，她對我說我的嘴很軟很甜。這是我們的最後一次旅行，自拍視角下的吳宣美的不可方物，就是髮型不太好看。她曾對我說這是我對她最好的一段時間，因為我在旅行途中給她吹了一次頭髮，她對我會用捲髮棒表示非常詫異，還說以後都不用去美髮店做造型了，可事實上這個髮型非常醜，我將她原本乾淨利索的短髮吹成了乾枯毛躁的紫菜卷，中間又好幾次用捲髮棒拉扯得她疼出聲來。
那段時間她很喜歡用我的賬號發微博，然後用自己的賬號評論：“這個美女是誰？你竟然揹著我跟別的女人出去鬼混？”
我覺得很幼稚，她卻樂此不疲，自稱要為以後我出軌做好心理準備。
我那麼愛她怎麼捨得出軌呢？事實上在此之前出軌的是她。
關於她出軌的細節我已不願想起，最後的結果是我原諒了她，我發誓這是我這輩子做過最後悔的決定。
我是打從心底裡佩服她的。高中時代她邊追我邊跟校外男生談戀愛，整整追了兩年，畢業後她再次跟我表白，在一起後又跟前男友不清不楚。我真的看不清她，她可以為了我跟家裡人鬧翻，當著她父親的面嚴肅的告訴我會永遠跟我在一起，也可以在半夜瞞著我跟前男友開房，當然這些都是後來我才知道的。
可以說，是她一手造成現在的我，她讓我明白，有人可以博愛到不知羞恥，有人可以狠到假裝愛我這麼多日夜，有人可以做到將謊言編織地如此天衣無縫甚至騙過了她自己。
分開那天她跟我說她曾經很愛我，但是後來不愛了，她稱之為理性的及時止損。我不知道她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但從那天開始我成為了夜夜笙歌的祁杞。
我知道變成她一樣的人不是一件好事，但我就是要這樣做，只有如此我才能明白像她這樣的人心裡到底在想什麼，我承認這是很扭曲的行為，而我只能選擇這種方式成為自己的保護色。
這兩年除了一夜情，我也遇到過對我付出真心想進一步發展的女孩，但我深知，像我這樣的人不配擁有愛情。我對那些被我傷害過的女孩表示懺悔，然後依舊我行我素，我很痛苦，也很快樂。
好在我還能給她們很軟很甜很好親的嘴，還有身經百戰後的依然持久。
再一次被過往扼住了喉嚨，煩躁的我翻了翻口袋才發現煙被牛姐帶走了。
我只好下樓買菸，好在附近便利店很多，我不費吹灰之力就買到了熟悉的芙蓉王。
對於學生而言，25塊的芙蓉王算得上貴，而我純粹是抽習慣了。有人對抽菸這種害人害己的行為嗤之以鼻，認為這不過是自控能力差的人的自我安慰，但對於成年人來說，情緒崩潰到哭的嚴重程度不亞於大小便失禁，也許煙治標不治本，卻已經是最廉價的治療方法了。
中午兩點的時候天空突然烏雲籠罩，已經立秋，這種多出現於盛夏午後的暴雨讓我猝不及防，於是我來到了平時路過也不會進去的一家咖啡廳，坐在靠窗的位置。
這家咖啡廳的裝修是敘利亞戰損風，一看就是那種抓眼球的網紅店，賺了波熱度後也沒見有什麼生意。
這一路上我都小心翼翼，身上的衣物卻還是被打溼了些許，咖啡廳的空調讓我打了個冷顫。窗外，雨水拍打在玻璃上嘩嘩作響，我的目光跟隨那些雨滴自上而下最後匯入底部的凹槽，然後重複。我需要這樣的天氣將我拯救，店裡不乏躲雨的客人，相同的經歷讓我稍顯合群，看著他們或狼狽或惱怒的神情，我竟然領悟到一點久違的人間煙火氣。
或許是自身心理學專業的緣故，我總樂意觀察周遭的陌生人，人在沒有察覺的情況下是最不設防的，你可以輕鬆地透過他們的穿著行為微表情以及說話語氣判斷一個人當前狀態。
離門口最近的是一個穿著有點掉色的格子短袖的謝頂中年人，他的桌前只有一杯白開水，從他唯唯諾諾的樣子來看應該不經常出入於咖啡廳這種場所，我可以看出他的窘迫：一種為了躲雨不得不進入一個不熟悉的環境的窘迫，相信雨停後他一定是第一個離開這裡的人。
相對於中年男子，咖啡廳的中央，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孩顯然對當前的環境更加不滿，她緊皺眉頭，全然不顧身上的雨水，用紙巾小心翼翼地擦拭她的LV包包，還不時往緊閉的廁所望去。
我對桌的男人是這個空間裡除了我以外最從容的人了，他戴著耳機，敲打著膝上型電腦，偶爾拿起身旁的咖啡從容地喝一小口，絲毫不受外界的干擾。
服務員將冰美式和一個菸灰缸放在我面前，頭也不回拽拽地走掉了。
可能平時沒有什麼生意混習慣了，她竟然對突然變多的客人感到反感，也是，她只是個打工的，賣的多隻會徒增她的工作量。
至於為什麼點冰美式，因為我不愛喝咖啡，因為這裡是杭州。
我被咖啡苦的說不出話，又不想顯得很土，故作鎮定點了一顆煙。當煙霧環繞在舌尖的那一刻我突然覺得世界特別美好，當下決定這輩子再也不喝咖啡，同樣是提神飲品，還是我們老中華的茶好喝。
就當我享受著片刻歲月靜好的時候，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起來。
這是一個國際長途，又不是座機，地址顯示的是英國，不免讓我有些疑惑。
“阿弟，是你嗎？”從聽筒傳來讓我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我立馬意識到對方是從我的世界消失了7年的父親祁鎮海。
“你打錯了。”
“我……嘟嘟嘟嘟嘟……”
我不給他再開口的機會匆匆結束通話，並將那個號碼拉進黑名單，我假裝平靜，但暴起的青筋還是出賣了我。
我已經忘記具體是哪天，只記得那是高一暑假，祁鎮海變賣掉了他的小公司突然人間蒸發，留下了一張50萬的銀行卡和一張母親的照片外加一臺時常漏油的老雅閣。也就是從那天開始我居無定所，在這個諾大的世界裡如浮萍般沉浮。
我在姑姑家住了半年後轉去了寄宿學校，可以說我緊張的高中生涯是在一種極其不穩定的環境下度過的。
小姑曾對我說父親的離開是有原因的，讓我不要記恨他，怎麼能不記恨呢？七年時間將近兩千六百個日夜我無時無刻不想著找到他，狠狠給他一拳讓他滿地找牙！
這些年從來沒人找我討債，我可以確定他的離開絕不是出於經濟問題。小姑只知道個皮毛但對我閉口不提，正值青春期的我也倔強不肯問，但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我相信這些年他一定過的比我舒坦。
我依然記得在小姑家飽受姑父鄙夷的眼神，依然記得在老宅裡一個人邊哭邊吃一桌子外賣的年夜飯，依然記得那個洗澡摔倒差點死在家裡的夜晚。我孤獨了太久了，以至於失去了判斷力，誤以為吳宣儀給的小恩小惠是珍貴的陪伴和愛情。
這一切，拜他所賜。
他留下的50萬鉅款讓我不至於餓死街頭，但也正是這50萬讓我在16歲的年紀忐忑不安，在18歲差點誤入歧途。
但我又得感激他，他的消失讓我比同齡人更早體會到了社會的人情冷暖爾虞我詐，這些經歷扭曲了我，但也讓我更加謹慎。高中畢業後我選擇了學心理，而心理學的背景讓我在很早就意識到自己的人格是有缺陷的。
片刻後小姑也打來了電話，我知道她肯定是來充當說客，但出於對長輩的尊重，猶豫片刻後我還是接了。
“阿弟，你爸來電話了，說打不通你電話，怎麼了呀？”
“阿姑，我知道你和他肯定有過聯絡，我也知道我的號碼是你給他的，但我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你幫我轉告他，他為什麼離開我不知道原因但也不想知道，這些年我早就習慣沒爹沒孃的日子，現在他想父慈子孝門都沒有，當年他留下的五十萬我會一分不少還給他，讓他別來打擾我的生活了。”
“阿弟，你這些年怎麼過的阿姑都看在眼裡，你對你爸有多大的怨恨都不為過，阿姑不當說客，但有件事你必須得知道，你爸現在成了大老闆，身價過億，你是他唯一的血脈，這些錢都必須是你的，你可千萬不能把關係搞得太僵了啊！”
“他有多少錢都跟我沒關係，阿姑，我知道你是怕我吃苦，但我祁杞也不是混吃等死的廢物，不靠他我還能餓死不成？”
事實也確實如此，除了高學費生活費，我沒動用過任何一筆額外支出。
我在心裡有過計較，如果他這輩子不會回來，我會把這些錢都當成創業啟動金，如今他回來了，我得快些把花的學費生活費補上還給他。
“他的錢不就是你的錢嗎？他扔下你不管不顧這麼多年，別說給錢了，把命給你都不為過！這件事你聽姑的，我要讓他好好補償你，否則我跟他沒完！”
“對，杞啊這件事你得聽你姑的，我也是這個意思，祁鎮海這老小子不是個好東西，你就算不認他也得把錢搞過來！等他回來我也不放過他，咱們這些年可沒少幫他養祁杞！”
叫的倒是親熱，我聽著電話那頭姑父和的聲音，腦袋浮現出他那張尖酸刻薄市井小人的嘴臉，真的讓人討厭，他這是看著祁鎮海有錢了想撈點好處。
“行了，你哪來那麼多廢話……阿弟呀，你爸下週就回來了，咱們到時候再說，阿姑要去買菜做飯，先不說了啊。”
結束了通話後我越來越煩躁，當親情和利益掛鉤的時候，關係就會慢慢變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