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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沒有把曾經同班的老同學分在一個新班裡，不知道本來就是隨機，還是有什麼用意。不過還好，芮昱凝作為黎冉在這所學校唯一的夥伴，和他只有一牆之隔。
我們說三班吵，是嗎？這絕不是相較而言。走到一班門口就是一班最吵，走到二班門口就是二班最吵，走到高二覺得高二最吵，到處走就是全校到處都吵。
趁著現在吵一吵吧！回頭就沒這個機會咯。
大概作出一個結論：二班與三班，並無太大區別。
當分貝達到了能被稱為“超級噪聲”的程度，人們是如何反應的？
閒逛的學長從窗外經過；老教師黑著臉不瞧正眼；別的班的新生在他們的同類裡觀察和搜尋；蔡伊在窗邊嫌棄著別人的吵鬧自己對著眼前的書咯咯怪笑；汪洺潞被毛手毛腳的男生們包圍著，皺著眉頭努力睡覺；顧良辰把頭埋在一大堆新課本里，讓劉海擋住自己的眼睛低頭做著題；當然，這班裡的大多數人還是沉浸在無休止的談話之中。
芮昱凝從後門進來的時候沒有人注意到她。她把她才買的嶄新的卡琪色書包掛在椅背上，坐定下來掏出鏡子照了照，之後大大地呼了口氣，朝鏡子裡的自己笑了下，合上了鏡蓋子。
她把自己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白色的襯衫上塗著一隻粉紅色的小鹿，這是她一個月前在迪士尼買下的，怎麼看怎麼愛；摸摸自己滑溜溜的手臂，心裡一個勁地誇那瓶閨蜜推的護膚水；又把腿撇過來撇過去，一邊欣賞著破洞的藍色牛仔褲，一邊佩服著Blackpink聯名款的做工，把那洞旁邊的爛線扯了扯；耐克的這雙棒球鞋真的太經典了，而且配上熱天涼快的船襪，就更……唉，腳脖子更不明顯了，一捏一下全是肉。她趕忙摸摸自己兩邊的鎖骨，哎呀，一個暑假怎麼又胖了這麼多！她翻開小鏡子照了照自己的臉蛋，疑惑自己臉上倒是沒怎麼胖起來，“軍訓完了我這臉不得曬成非洲人啊！”於是悶悶不樂了起來，好一會兒過去，終於發覺沒有了身邊的黎冉主動來安慰她說“怎麼又不開心了”，孤零零地有些落寞。她最後一次檢查了自己的前胸和後背，確認了現在沒有走光。
她從自己的餐盒裡拿出一個蘋果，這是她早餐吃不下的，因為她五點半就起了床，用開門聲迎接新的一天。之後煎了兩個蛋，烤了一片吐司，從冰箱裡拿了果醬，忘了關油煙機，認真地用餐刀把果醬塗抹在焦揭的吐司上。她的母親起床時，驚訝地看見女兒正在鏡前試穿著她還從未動過的衣服。她為她整理好背後的褶皺，女兒也嚇了一跳。她目送著女兒親切地向她道別，蹬上她放在樓下的腳踏車，笑盈盈地去了。
都市早晨的煙火氣瀰漫在街頭巷尾。夏末的陽光升得依舊算早，人們自然醒得也早些。遮天蔽日的梧桐隱去了大部分的光線，只留出斑駁的小部分點著路邊沉寂在灰藍色之中的老屋子。白髮蒼蒼的爺爺站在門前，門前柴火餛飩的灶臺冒著白汽，笛聲和鈴聲穿插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人群裡有張望的，有低頭的，有行色匆匆的有神態自若的，有目光呆滯的，也有好奇地觀察著身邊的人的。車前框裡幾朵迎風搖曳的潔白的花，在悠揚的車鈴聲中唱著歌。那隻銀白色的小車小心翼翼地貼著馬路牙子前行著。不遠處路口的金光越來越耀眼，亮著尾燈的汽車橫在來往的人流之前。
新建的學校把停車棚忘了？芮顯凝把她心愛的小車留在校門口路邊正好天橋下面。她有點不捨，再見面就是十天之後了。而且，那時她還會記得回家的路嗎？
剛上到二樓，芮顯凝就撞見了黎冉，還有——
“我去我去，怎麼就在這兒碰上了。”她心裡一陣慌亂，卻表面上故作鎮靜。因為自己並沒有被看到，於是貼著牆根挪過去，等進入視野盲區了，再趁機混在人群裡，躲在幾個說說笑笑的女生身後，悄悄尾隨著。
當顧文扉露出側顏時候，她趕忙轉移視線；當黎冉扭過頭來，又大膽地伸長了脖子，想喊他，又顯得突兀；又盯著他的眼睛，希望他看到自己。當然沒過多之顧文扉又讓她害羞地縮了回去，她只得倦縮幾個假裝沒察覺到她行色詭異的女生身後。
她看見其中一個女生書包上繡的一朵白色的花。
她的腦袋嗡”了一下。
“哎，我那一車籃的花怎麼辦！”
十天的日曬雨淋，一籃子不得全都蔫了？那可是她精心照料了一個夏天的寶貝啊！
芮顯凝停住了，急得幹跺腳，不知如何是好。看看橋下，又看看周圍。這下得引得周圍一圈人覺得她行色詭異了。
經過一陣內心的掙扎，她終究還是忍痛割愛，畢竟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誒？人呢……”她前看看後看看，盡是一張張陌生的面孔，只留下她一個人杵在人流之中。
“咳咳……”
“……”
“喂。”
“啊？”
回過神的芮顯凝看見前排的女生，手舉著一盒不知什麼在她身前。“自己做的小蛋糕，你來一個。”
“不，不了……”芮顯凝尷尬地笑了笑，“謝謝。”她還沒從剛剛到回憶裡走出來。
她轉頭又去喊她另一邊的人。
“你是，在喊我？”
“對呀。自己做的小蛋糕，嚐嚐吧。”
“謝謝你。”被問者很高興地迎了上去。
彷彿一股魔力吸住了芮顯凝的眼球，連著近在咫尺的回憶在眼前重現。
“這人怎麼生得這麼俊啊！”
她扭過頭來，她的側臉恍然間甚至令她想起來了那個令她著迷的男生……等等，她是女孩？
時間在腦海中靜止了。
亂七八糟的東西一下全部交雜在她的眼前，“她怎麼和他這麼像？她和他是怎麼回事？我沒有看走眼吧？她，她……”
芮昱凝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心在那瞬間像是從萬丈高樓一躍而下，她低頭時微微收緊下顎的樣子，讓芮昱凝無法抗拒地迷戀上了，她自己都說不清楚是他還是是她。
可她是女孩子。
況且她也不是他。
失落之情從心底湧上。
好一陣內心掙扎，她才再又把自己的靈魂拉回來。
“真是太失態了。”她自己心裡覺得有些尷尬，“肯定是我看錯了，要麼是想多了。也不知道我剛才都是一副什麼樣子，哎呀尷尬死了……”
她得找個宣洩口。趁那姐姐接過蛋糕轉過去時，她趕快轉移注意力，喊了一聲前桌的女孩。
“什麼事？”
她削了片蘋果下來，遞給她：“你吃。”
“哈哈，我本來已經連蛋糕都吃不完了，不過你既然削都削了，那我就不客氣了哦。”
芮昱凝禮貌性地笑了笑。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回到了斜前方那個姐姐的身上，她那颯爽的短髮和纖細的背影。
她有點後悔怎麼剛才不問一下帥姐姐的名字。她又想起來自己為什麼不現在問呢？她心中的尷尬又迴歸了，緊接著是一陣畏懼，帶走了這天方夜譚一樣的想法。
內心的波瀾，也讓她忘了問前桌“蛋糕女生”的名字。
還沒來得及回味剛才的故事時，“芮昱凝！”一個熟悉的女性聲音從前門口傳來。
她起先楞了一下，“我在！”
“是我！媽媽！給你送箱子。”
“哦，哦…..”她看清楚確實是媽媽。
正納悶之際，芮昱凝發現班上好多人都在捂著嘴笑，她起先心裡一陣不悅，接著聽到有人說：“軍訓十天不帶換的衣服，得髒成啥樣啊。”
對呀！今天開學第一天，是軍訓啊！怎麼完完全全把這事忘了。
芮昱凝蹦出教室，媽媽連連向她道歉說她把軍訓這事忘了。
媽媽很驚訝，以往這時女兒都會怪自己兩聲，但這次她只是委託自己處理一下自己的花和車子，就轉身走了，連說聲再見都沒有。
“唔……上學第一天簡直要忙不過來了。”
這是芮昱凝的全部感受。
就是懷著這樣的心情，一轉眼兩個小時過去了。
當十幾輛龐然大物一樣的汽車轟鳴在教學樓前的廣場上，車箱裡塞滿了嘰嘰喳喳的小孩子們時，芮昱凝才託著行李火急火燎地趕上來。她成了最後一個出現在廣場上的尾巴。
同一輛車上，最後一排擠在幾個陌生男人之間黎冉，方才還在奇怪這麼老長時間都沒看見芮昱凝來找他玩（估計又忘記了他就在隔壁班），這下可算同老熟人再見了。
正要招呼她時，淨顧著找座位的芮顯凝卻來不及回應他，只同他對視了一眼，就趕緊找了個女孩子獨坐的身邊坐下。
黎冉也不知道她看沒看到自己。
他把瓜又抱起來，視線轉回到他剛才沒有欣賞完的劇情上:身前幾排的雙人座位上，一副嬌媚模樣的賈昀菲絲毫沒有收斂地“挑逗”著身邊的乖乖男小顧，而且字裡行間還能聽到很多私密的話題……
“開學第一天，男女同坐，還直接敞開心扉了。”黎冉內心除了震驚和打六沒有別的念頭。
不知道芮昱凝看見得氣憤難過成什麼模樣。
當車子已經晃晃悠悠行駛在高速上時，芮昱凝心裡才終於感到一陣放鬆。
“終於結束了……”
因為剛才趕了一陣，她覺得脖子後面的汗依然黏乎乎得難受，想開啟座位上方的空調。
她拍拍自己身邊靠窗女生的胳膊，和善地詢問道：“你好，我可以把空調開啟嗎？”
一路上安靜看書的女生，終於放下書來，同她四目相對，呆呆地說：“好啊。”接著附上了兩下疑惑的眨眼，對那個女生直勾勾的注視感到無所適從。
芮昱凝的瞳孔不自覺地放大，難以置信但確確實實看見了另一個人的影子。
“她好像……”
另一長卷膠片再次放映，她無法解釋這個現象，為什麼自己又遇上了好像是冥冥之中註定了回到身邊的人。
她好像她！
“就是那個，那個那個……哎呀關鍵時候又忘記她叫什麼了。”
不是愛豆，不是名人，不是親人，對，是初中同學，自己的好朋友。黎冉甚至比她更熟的女生，可是偏偏就是怎麼都記不起她叫什麼……
芮昱凝苦惱自己同健忘作鬥爭。
“罷了，反正先問問跟她打聲招呼吧。”
那是她今天記住的第一個名字。
她早前哪會知道今天遇上了這些個事，車上無所事事的她後悔沒帶上日記本，光是一早上的心情就足夠寫滿一整本了！
芮昱凝又忍不住看她兩眼，這次兩人不經意對視的時候芮昱凝沒有躲。一個覺得越看越像，越看越熟；另一個越看越羞，越看越想躲開。
車窗邊，那副圓圓的銀框眼鏡輕輕疊好，放在書邊。
熟悉的人看向天邊慵懶的雲朵，把自己的面龐浸潤在明皙而又平淡的光裡，邊接著耳邊的頭髮，邊解讀著那番光景裡難解的徵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