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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懷的母妃在他出生沒兩年時就去世了，她沒有閉月羞花的容貌，沒有琴棋書畫的才氣，更不是望族之後，她只是偶然遇見皇帝，贈了他一碗白粥鹹菜罷了。
但是這件事沒有給魏懷帶來什麼影響，魏懷依舊很受重視，因為他的眉眼完全遺傳了皇帝，瓊枝玉葉，所以他時常被帶到皇后寢宮，皇后雖不喜他，卻不多說什麼。
皇后誕有一子一女，男孩僅十歲，叫魏定，女孩叫魏情，是皇帝十個子嗣中唯一一個女兒，兩個孩子都被疼到了骨子裡。
魏定很愛欺負魏懷，因為每次只要魏懷在，皇帝總是抱著魏懷而不是他，他心生嫉妒，便處處使壞，像抓蟲放在他的手裡，像冬天將雪水塞進他的衣領，再像春天收一筐的柳絮倒進他的房裡。
小孩子的惡作劇，大人看不進眼裡，卻對一個四歲孩子的心靈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傷害。
然而魏懷還是生活得很開心，因為有魏情，那個他噩夢來源男孩的姐姐。
魏情與他長得很像，她也總把愛護他歸結於這個原因。
魏情說，他們兩個笑起來的臉真的像，魏懷不以為然，他覺得魏情更美一些，像魏定曾經手捧著的那團雪，從脊柱流下，激得他渾身毛孔炸開。
他們三人從他記憶清晰開始就一直待在一起，魏情最大，她卻從來不讓著他們，餐桌上，遊戲裡，他們兩人次次慢又次次比。
最後一次是魏懷打碎了皇后的夜明珠，遊戲不了了之，他兢兢戰戰。令人意想不到，平日最愛看弟弟們被批評的魏情站出來替他接了盤。
即便是她，打碎了皇后的心頭愛，也捱了打，魏懷在一旁更怕了，愧疚感淹沒了他的心，直至喉嚨眼，他做了逃兵，看著魏情哭得悽悽慘慘。
寸陰是惜，後來他就沒怎麼見過魏情了，見也是遠遠看上一眼。她變得很忙，穿上了話本上才有的華麗大紅袍子，據說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於是魏懷再也沒與魏情說上一句話。
……
沙漠的夜寒風裹著黃沙捲進人嘴裡，牙齒一合就能聽見咔次咔次讓人焦躁的聲音。
時博華順著繩索滑下，他是最後一個，前面李秦唐向晨曦兩人正警惕四周，他們專門趁著四更溜進來的。
時博華沉著氣靠近，道：“這裡離大雄寶殿就隔兩個小殿。”
張飛宇和馮泊紅分別從左右邊轉角拐出來，對視一眼皆是點頭。
“沒什麼問題。”
走之前，時博華朝另一個方向看了眼，遲了一會才跟上。
“郝無虞跟著那群npc真的沒關係嗎？”
李秦唐瞟他一眼，說道：“多擔心一下自己，那殿裡什麼情況都還不是準話，而且郝無虞提出這個建議你不是也答應了嗎？”
時博華皺眉：“因為我以為她會帶一個有武器的人。”
李秦唐：“現在想太多也沒有用，如果郝無虞說的沒錯，我們的命都連在一起，她失敗了我們也活不了，我們失敗了她也得死。”
張飛宇臉一板：“說什麼呢，呸掉呸掉。才過完年沒幾天怎麼都愛說不吉利的話。”
“你不累嗎？說一路了。”馮泊紅困得白眼都翻不起來。
剛剛一路上，張飛宇的嘴都沒停過，一直嘟囔著菩薩保佑，一路順風，生怕瞅見一點風吹草動。
幾人很快就到了寶殿前，郝無虞選的時間很好，剛好過了白霧起的時候，這時到了寶殿大概也就過了一個多小時，預計才凌晨五點左右。
李秦唐上前直接推開門，這裡並沒有變成米拉婆娑殿內的樣子，就意味著他們還得從那條密道再進去，走到那處大殿。
密道有多長他們都知道，警戒的同時也有聊天緩解緊張的氣氛。
張飛宇冷靜不下來，他的黑筆被他卷在手裡把弄，他道：“我們五個加在一起還沒他手掌心大，我這小小的一支筆真的能擋住他一巴掌嗎？”
李秦唐言簡意賅：“戳他眼睛。”
張飛宇想起來郝無虞臨分開前很草率地丟下這四個字，頓時也只有八分信：“郝大佬怎麼知道的？不對，就算真的是，我們要戳到他眼睛得爬多高啊，或者武器丟得多準啊？”
時博華嗆他：“這晚上是僧人換班的日子，最安全了，哪來的時間慢慢跟你規劃計劃，你保護好自己就行。”
馮泊紅補上最後一刀：“意思就是戳他眼睛這事你就別想了，對你來說太荒謬了。”
向晨曦憋笑憋得難受，肩膀一聳一聳的，抖得太明顯，給張飛宇氣得不輕，“誒嘿，小姑娘家家的，說什麼呢？怎麼能說男人不行。”
“那你上？”
“……我不行。”
李秦唐都是無奈笑出來。
上一次走出來時花了多久他們已經記不清了，但是這一次李秦唐估計才走了十分鐘就已經能看到充斥著冷光的殿廳了。時隔幾天再來，眾人都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這裡還是這麼陰森詭異。
不過也多虧了這個，李秦唐也確定魏情怨靈的做法已經結束，僧人大概已經脫離大殿回去了。
他們放慢了腳步，這條通道的長度與預期不符，距離郝無虞他們到達目的地的時間早了太多，為了防止不必要的消耗，李秦唐建議道等一段時間再出去。
向晨曦：“郝無虞當時是說一定要解決掉他嗎？”
李秦唐搖頭：“她只說拖住就行，魏情所在的位置很顯然與這個大殿是互通的，她怕魏情突然來這裡或者這石像突然去幫魏情。”
“可是這個佛像不是走不出’安全區’嗎？”向晨曦又問。
時博華回答她：“他手裡還有那些小石像。”
聞言，向晨曦頓了頓，瞥了眼馮泊紅，見她沒什麼反應才道：“上次的石像還能維持到現在？我記得在郝無虞帶回魏言後它們就溶解了。”
李秦唐苦笑：“如果真的能維持到現在，那我們要面對的大概就不只是九個石人這麼簡單了。”
其餘幾人瞬間明白過來，如果石人是可以維持的，那曾經生成的石人也能出現，而三十多年的時間積攢的數量是他們難以想象的。
啞了許久，張飛宇顫聲問道：“如果真的數量多到處理不掉呢？”
李秦唐抬首看他，饒有興趣道：“那樣的話，你會選擇去對付佛像，還是在底下抵抗石人潮？”
這話一出，幾人又是一愣，他們平時和李秦唐說話不多，對她的瞭解也停於片面，只知道她少言少語卻直言不諱，像這樣偶爾的惡趣味反而有些郝無虞的影子。
張飛宇搔頭撓臉支支吾吾半天沒有說出完整一句話，李秦唐也不為難他，就是說：“爬不上去，就讓他低頭。”
時博華懂了她的意思。
“斷他雙手，破他法身。”
……
另一邊，郝無虞與魏懷等人已經到了僧舍，這裡很安靜，空氣中多是灰塵，長長的一趟屋樓，盡頭是還在建的僧舍，這邊的灰土都是因此而來的。
魏懷第一次進來這個寺院，處處小心，呼吸聲和腳步聲都被他壓到最低，郝無虞如果不是知道他在恐怕會以為身邊多了個幽靈。
“不用這樣草木皆兵，這裡現在沒人。”
她聲音壓得很低，半點不像話裡對他展現出的沒事的樣子，魏懷身體繃得更緊了，話語沉沉：“郝姑娘還是別嚇唬魏某了。”
早就在誤會解除時，魏懷就變了一副樣子，一開始有多跋扈狠戾現在就有多溫和知禮，特別是在面對魏言時那種氣質更是明顯。
“今天這個點是他們換班時間，上一班的人正在夢裡，下一班的還沒醒。”郝無虞道，“但是不能保證完全沒人就是了，也許有一兩個生龍活虎一點的已經爬起來開始值班了。”
魏懷這才後知後覺他們今天的行動格外順利，路上根本沒有碰見僧人，而在理應把手森嚴的僧舍依舊沒其他人影。
“他們不怕外人趁其之危嗎？”
“怕什麼？難道死還能比詛咒更痛？況且他們也死不了。”
魏懷一怔：“死的人也能拉回來嗎？”
郝無虞：“這就不知道了，至少據我所知手指斷了也能恢復如常。”
魏懷恍惚了一下，繼而搖搖頭失笑道：“是我死心眼了，人死這麼久了怎麼能復生。”
郝無虞瞥去，默了兩秒又道：“侍衛？”
魏懷大驚，嘴巴都張開了，半天說不出話。
“你們看到一個從寺院跑下來的瘋瘋癲癲的人，想上去問他話，結果他卻發瘋捅死了你的侍衛？”她將自己的推測講出，還有一點她沒有說，那個瘋子不僅僅捅死了他，還剖開了肚子，侍衛的腸子流了一地。
這件事過去很多年了，魏懷依然耿耿於懷，自那之後，他對每一個從寺院下來的人都抱有防備之心，何春華在他旁邊拍了拍他的背無聲安慰著他。
魏言則是一路都沒講話，她反常地盯著藏經閣，眼睛亮亮的，腳步匆匆頗有迫不及待的架勢。
郝無虞手指繞著髮絲，也緊緊看著不遠處的藏經閣。
結局會怎麼樣呢？怨靈真的會投胎轉世嗎？僧人會得到寬恕嗎？魏懷會放下仇恨任由他們出去盡享天倫之樂嗎？
在這個人慾縱橫，色相馳騁的寺院裡，高高在上的佛祖注視著每一個人，每一個人在他眼裡都成了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