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一秒記住【微風小說】地址：www.wfxs.info
契子
已是戌時，歲安鎮內燈火陸續熄滅，一片黑暗中獨留一茶館內的火光。
“吱呀——！”
窗被風吹得半開，風從縫隙中靈巧地鑽了進去，吹得櫃檯上的書翻得“嘩嘩”作響，最終定格在一頁，火光照亮了文字。
“奸臣骨搭燈架，罪人面蒙燈窗，孩提發揉燈繩，古稀齒替燈芯，貪官脂燃燈火……
寒風乍起，層薄霧在小鎮上瀰漫開，輕若蠶紗，卻又好似隔著銀壁一般，阻隔了山林中無數窺探。明亮的月光灑向山谷中的小鎮，一切似乎都處於沉睡之中。
枝頭小棲的鳥兒倏然驚鳴，振翅滑入寒霜之中。
街道被霧氣籠罩，竊竊的私語漸漸從鎮中傳出，街道上白茫茫一片，不甚真切，霧中暗影綽綽。小鎮熱鬧起來了，人們擠擠攘攘地在霧中前行。
“邦——！”
悠長的鐘聲從街口傳出，打梆人的聲音透出霧傳來，“天乾物燥，小心火燭！”霧氣被敲散，一切歸於平靜。徒留下打梆人在街口遠去的背影。
幽幽的碧瞳在昏暗的巷中亮起，小獸撐起肉墊，悄悄地跟了上去，行進中倏然弓起身子，喉間發出嗚嗚的低吼，縱身躍上屋脊，忙不迭消失在黑暗中。
月光打在門上，“林府”兩字遒勁有力，正堂上高掛這塊牌匾，金色的字上暗色的固體蒙蓋，頗有種落沒蕭條的意味。
府中灰暗，寂寥無聲，“叮——！”金屬地輕撞聲傳出，六位宮裝麗人輕步在正堂上，梳著雲鬢，烏髮間簪著支步搖，金絲翠葉描秀著珠玉琳琅，輕柔地為一盞六面燈掃塵畫面。
茶館半開的窗牖再度被推開，小獸“喵嗚”朝茶館內叫了一聲，從窗欞上跳了下來，踏踏地溜到櫃檯旁，一躍而上，繞著書本打轉。
“……豆蔻掃塵畫面，束髮送燈入廟，耄耋奉燈迎神……”
小獸在火燭旁找了塊暖光的地方團成一團，那雙碧瞳中映著搖曳的火光。
“叮噹——！”
風止了，霧再度襲來，薄霧中虛虛實實走出支儀仗隊。
轎輦的周圍掛著紅紗，薄紗裹挾著銅鈴，四位青壯男子抬著轎輦自如行走，後面六位女子手持羽扇嬋娟，跟上，整個隊伍沉寂無聲，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從霧中走出，再度隱入霧中。
櫃檯上的小獸被一雙瑩白的手抱起，修長的手指，梳理著小獸的皮毛，小獸動了一下，團在男子懷中呼呼大睡，男子揀起燭臺，轉身往後院走去。
火光一晃而過，幾個字隱隱顯露，隨即又重歸黑暗。
“……城隍收燈，護……”
鎮外山林中的廟宇，一近古稀之年的長者在孩提的攙扶下走向供桌，供桌後供的一座城隍像，而供桌上卻沒有瓜果糕食，只獨放盞琉璃燈。老人伸手拔開燈拴，燈窗上緩緩鋪開詭異繁複的紋案，散發著綠色的幽光，似一棵開枝散葉的樹。
老人吞嚥唾沫緩解唇間乾燥，顫抖著手拉開燈窗，內部竟長著棵榑桑樹（1）。
祭壇上，祝廟跪在供桌前，供桌上供著盞燈，燈架粗糙，打磨十分不均勻，燈面卻很細膩，表面毛茸茸，似乎糊上去時沒有糊好，有些褶皺在其上，燈繩烏黑油亮，整個燈隱隱約約散發出種怪味，引得祭壇旁林中飛來烏鴉棲息，猩紅的眼珠緊盯著供桌上的那盞燈。
“骨搭架，面蒙窗，發揉繩，脂燃火。
孩掃畫，蒄畫面，冠送廟，頤祝奉。”
祭祀的話語從祝廟乾啞的嗓音中擠出，幽幽地迴盪在眾人上空。
“起燈！迎神！”
一高一矮兩道身影來到廟門外，門外的石碑上爬滿藤蔓。
高一點的俯身找了根樹枝，三下五除二扒乾淨的藤蔓，兩人就著月光看起了蒙塵的碑文。
“燈明，則世間安定；
燈滅，則惡鬼禍行。”
祭壇的燈，滅了；廟宇的長者，垂著頭，了無聲息；人群，爆發出驚呼聲。
“你說，他們下面是再點一次，還是再祭盞燈？”
青衣男子拿出方手帕，握著黑衣男子的手腕給他擦拭，“別看熱鬧了，快回去找先生。”
擦淨了，收回了手。
黑衣男子看了眼落空的手腕，不滿地“嘖”了一聲，捻了一下手指，轉手扣住青衣男子手腕“走吧，免得你又丟了。”
———————————————————————
注1、榑桑樹：傳說之樹，日出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