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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坐在窗邊，來回地搓手，顯得很侷促。
林穆走過來坐下，拿著紙巾擦了擦溼漉漉的手，轉頭看向了窗外。“有什麼事，直接說吧。”
“穆穆，老爸給你發資訊，打電話，你也不回。”林偉國嘆了口氣，“也沒個訊息，我也不知道你在學校過得好不好。”
林穆聽完，臉上依舊沒有絲毫表情，“還有什麼事，要是隻是來假惺惺地表達你對我的惦記，那就大可不必了。”
“穆穆，今年回家過年吧。”林偉國沒有理會林穆的諷刺，猶豫著說道，“你張阿姨話裡話外也惦記著你呢。”
林穆終於忍不住爆發，聲音提高了幾個分貝，“張阿姨？叫姐姐還差不多，你和她出門別人都得以為她是你閨女吧。”
“林穆！”林偉國皺了皺眉，“爸爸惦記你，想讓你回家過年。你張阿姨懷孕了，你回家別和她吵。”
林穆聽完，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您放心，過年我不回家，不會礙你們的眼。”
“林穆！”林偉國有點忍無可忍，聲音也加重了幾個力度，“我是你爸，你為我考慮一下就不行嗎？你回家咱們一家人和和美美地過個年就那麼難嗎？”
“那是你們一家人！不是我們一家人！”林穆吼了出來，引得周圍的客人頻頻回頭。
林穆注意到了周圍人的目光，她深吸了一口氣，儘量讓自己心平氣和地說話。“爸，現在我還叫你一聲爸，我就想問你一句，媽走這些年，你有想過她嗎！”
“有在吃飯的時候想起她做的飯的味道嗎，有在買新物件的第一時刻想起她嗎，有在嚐到好吃的第一反應是她沒吃過嗎，甚至在夜深人靜的時刻，你有想過，她離開之前忍受病痛折磨你卻不在身邊陪伴的無助嗎？你沒有，你現在有了新的家人，家裡沒有媽媽的痕跡，你卻幸福地沉浸在這個家裡。”
林穆說著眼眶忍不住地流眼淚，林偉國神色凝重，眼圈微紅，“可是你媽走了，日子還得向前看，路還得往前走。”
林穆呵呵笑了兩聲，隨後發瘋地大笑起來，王伯見狀，忙著和客人一桌一桌地道歉，掛起了暫停營業的牌子。到了角落裡的一桌，王伯還沒開口，梁珧就指了指林穆的方向，“她是我好朋友，我一會....”王伯沒說話，點了點頭。
林穆笑了好久，笑愣了對面坐著的林偉國。“我媽在醫院搶救的時候你在幹什麼？”
林偉國捂了捂臉，“在應酬。”
“你是在應酬還是和那個小三舉杯共飲，還是在她床上享受，行，就算你娶的是她，你過個半年一年的我都不說什麼。你非要TM的，在我媽剛走了一個月之後，就急不可耐地迎她進門，你就那麼著急非要坐實她小三的名號，你給我媽一點尊重了嗎？”
林穆此刻滿臉淚痕，情緒崩潰地像一隻洪水野獸。
“你們倆是著急下地府嗎！”林穆補了最後一句，林偉國憤怒地站起身，握緊了拳頭。
林偉國轉身離去，林穆對著背影大喊，“你倆的孩子永遠不會幸福。”
林偉國聽完頓了頓，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林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喉嚨裡像有一團火焰，火辣辣的。
梁珧走到點單處，問王伯要了杯水，慢慢地走到林穆身旁蹲下，推了推她的手臂。
林穆抬起頭，看見眼前人的時候，眼底全是驚訝。
林穆紅著眼圈走到王伯面前，“王伯對不起，搞砸了你店裡的生意。今天的營業額我賠給您。”
“你這小姑娘，我是那麼小氣的人嗎？快回學校吧，可別在這給我幫倒忙，調整好了再回來。”王伯擺了擺手。
林穆和梁珧走在回學校的路上，誰都沒有說話。
可能是因為哭的太兇太久，林穆覺得全身無力，要暈倒了一樣。她急忙拐到了路過公園的長椅處，坐下休息。
“聽到多少了？”林穆看著遠處，淡淡地問道。
“都聽見了。基本聽出來是怎麼回事了。”梁珧倒是誠實，說完側著頭盯著林穆。
“你知道小時候我家沒那麼有錢的時候，我爸媽特別恩愛。他們有時候會吵架，但原因大多都是在乎對方。我媽說她懷我的時候，很想吃蝦。當時我爸正在外邊打工，買完了蝦連夜走回家，那天已經沒有客車了，因為那天下了大雪。”林穆的情緒似乎已經平靜了下來。
“第二天早上六點的時候，他走回來了。他走了一整個晚上，我媽當時都驚奇他到底是怎麼記住路的。”
梁珧靜靜地聽著她說，有時會跟著附和一句。
“他就想讓我媽過上好日子，他們兩個一起拼，一起吃苦。這怎麼日子好起來了，他倒不怎麼經常回家了。這是我家有錢以後我想的最多的問題。”
“我有時候在想，如果我們家又窮回去，我媽會不會就不會離開我。”
林穆說著，眼淚又啪嗒啪嗒地開始掉起來。
梁珧看林穆穿的單薄，怕她著涼，脫下了外套披在她身上。
清新提神的檸檬香氣捲入了林穆的鼻尖，林穆把臉往外套裡埋了埋，淚水和鼻涕蹭到了外套上，小聲地說，“借用一下，會給你洗乾淨還給你的。”
梁珧笑著，眼裡閃過一抹心疼。
傍晚。
林穆回來的時候眼圈紅紅的，王璟就覺得不對勁，結果一直睡到天黑，還沒有醒。
王璟的手機震了又震，她不耐煩地拿起來，看見幾條資訊。
喬瑾：穆穆在宿舍嗎？給她發資訊打電話怎麼不接啊？
喬瑾：？？？
喬瑾：你人蒸發了？？？
王璟：。。。。。。
王璟：她還在睡。
王璟：你和她吵架了？你惹她生氣了？
喬瑾：姑奶奶，我哪敢惹祖宗生氣啊，我還在考察期呢，要多謹慎有多謹慎。
林穆迷糊地坐起來，看著坐著發呆的王璟，“阿璟，我餓了。”
“走，穿衣服我帶你吃飯，我帶你吃好的。”王璟抬頭笑著看著她。
林穆開啟手機，看到喬瑾的二十多通未接來電，不由地開心了一秒。
兩秒後，電話被接通。
“祖宗，睡醒啦，看來這幾天累壞了。”對面傳來懶懶的聲音，莫名地讓她心安。“睡醒了，餓不餓，我帶你吃大餐去。”
“我要和阿璟一起吃。”林穆的聲音和平常不一樣，軟軟的。
“那就一塊帶上。主要是，”喬瑾頓了頓，“我就想見見你。”
掛了電話，喬瑾也覺得詫異。
這就是大家說的喜歡嗎，是普通人正常擁有的愛情嗎？
他有點喜悅又有點恐懼，希望是，又希望不是。
恐懼失去，也恐懼像一個風箏一樣，繩子永遠被別人攥在手裡。
王璟被拉過來，是極不情願的，她每次看見喬瑾吊兒郎當的樣兒，她就氣不打一處來，遊手好閒的富家子弟，除了一張臉，沒有任何拿得出手的地方。
王璟拿過選單，“豉油雞，松鼠魚，剁椒魚頭，冰羊肉，”服務員站在一旁點頭。
喬瑾連忙打斷，“你能吃得完嗎，別浪費。”
王璟白了一眼，“喬大哥，你平時也不這麼摳啊。我吃不窮你啊。”
林穆笑著，補充道，“再要一個筍蒸鵝，”她朝喬瑾眨了眨眼，“阿璟喜歡吃。”王璟朝喬瑾做了個鬼臉，趴在林穆的肩上。
“你怎麼不記得我愛吃的啊，”喬瑾不滿地盯著她，“誒，祖宗，你這眼睛怎麼那麼腫啊。”
“可能是沒睡好吧。”林穆打著哈哈，喬瑾就沒再問。
回去的路上，喬瑾非要送林穆，被王璟趕走了。
林穆知道王璟要支開喬瑾，想問問發生了什麼事，索性她就沒等王璟問，自己開了口。
她像講別人的故事一樣，溫柔地說給王璟聽。
她不是一個喜歡把自己剖開給別人看的人，她和王璟說這些，只是因為，她覺得王璟，是可以支撐她給她力量的人了。
王璟全程沒有說話，靜靜地聽著。她有點驚訝，又有點惋惜。那天晚上，她只聽林穆說了一點，就能感覺到林穆的悲傷，沒想到事情還是比她想的更讓人難過。
王璟停住了腳步，張開雙臂，“沒關係啊穆穆，以後我也是你的親人。”
林穆上前抱住了她，彎了彎嘴角，在這北風呼呼的冬天，林穆站在風裡卻一點也不覺得冷。
過了一週，在下午沒課的時候，林穆來到了王伯的咖啡館。
她站在門外深吸了一口氣，心虛地推開門，看見王伯正悠哉地坐在窗邊看手機。
林穆緩緩走上前來，今天的她把頭髮攏在後面，紮起了一個低馬尾，顯得整個人特別乖巧。
王伯抬頭看了看她，“這一個禮拜沒來，格外扣一百工資啊。”
林穆聽完露出了一個欣喜的表情，“扣兩百都行。”
“剛拿回來一袋豆子，味道香得很嘞，”王伯表情誇張地說道，“還不快......”
王伯話沒說完，林穆就拿著包跑向工作間，“知道啦知道啦！”
林穆挽起了頭髮，換了一身工作服，興高采烈地走出來，她看見面前正在做咖啡的人，愣在了原地。
“您好，絲絨拿鐵。”梁珧端著咖啡送到了顧客的桌上，回來時候看見愣在原地的林穆，沒有作出任何反應。
“不是，你怎麼在這啊！”林穆語氣裡充滿了驚訝。
梁珧不以為然地看著她，“怎麼，只許你在這打工，別人都不能來啊。”
“不是，”林穆著急地解釋著，“我的意思是你為啥要來這啊。”
“不是，我怎麼就不能來這了呢？”梁珧攤了攤手，學著她的語氣，“我已經來這打了好幾天的工了。”
林穆沒有再出聲反駁，她就是納悶，王伯為什麼會同意梁珧來他店裡打工。
難道是因為他有做咖啡的天賦？
晚上閉店的時候，梁珧關上門，上了鎖。他側著頭看著林穆問，“你明天還過來嗎？”
林穆搖了搖頭，“明天雜誌社有點事，我每週一三五過來，閒的時候就過來幫幫忙，”林穆看了一眼手機，“我也不是為了賺錢的，王伯人特別好，每次和王伯聊天，再亂的思緒都能理得清了。”
梁珧沒吭聲。
兩人走著回學校，路上看見有個阿姨在賣烤紅薯，梁珧湊上前，買了一個。
林穆看著梁珧的背影，他揣著兜，穿了一個暗灰色的短款羽絨服，身上散發著禁慾俊朗的氣質。
她也沒想過她會和這樣的人成為朋友，能互相知曉對方最底層的心事。
梁珧把紅薯掰開，遞了一半給林穆。
紅薯的穰在路燈下顯得更紅更誘人，讓人想一口把軟綿的紅薯吞下去。
“謝謝。”林穆接過紅薯，咬了一口，香甜的薯肉軟糯可口，入口即化，吃得林穆心裡熱乎乎的。
梁珧側頭看著她，眼角微微彎了彎，似乎在笑，他輕聲說了句，“我們也算是互相知道對方秘密的人了。”
林穆挑了挑眉，“是啊，以後就是好兄弟了。”
梁珧微微一怔，看向遠方，眼裡盪漾著一絲笑意。
反正，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