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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鑾殿內，皇帝坐在龍椅上，他看著伏在地上的梅老爺，道：“果然是你們梅家的公子，連掉腦袋的事都不怕！”
梅老爺誠惶誠恐道：“皇上，是老臣管教不力，還請皇上責罰！”
皇帝冷哼一聲，煩躁地按了按太陽穴，“臣是老了，但還不糊塗，要不是看在你們梅家世代都是為民請命，你兒子幾個腦袋都不夠用！”
皇帝隨意地招了招手，太監便立刻心領神會，派人去請望月樓的前來送藥。
近來，皇帝被刺殺的事情搞得心神不寧，夜不能寐的，服用丹藥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梅老爺叩謝道：“謝陛下寬宏，梅家世代為國為君，萬死不辭。”
皇帝嘆了口氣，他披散著道袍，倚靠在龍椅之上，“那就叫你的兒子不要老揪著朕不放，天天遞奏摺說國庫空虛，勸朕裁減開銷，朕就那麼點愛好，修座樓，建座宮殿，吃點丹藥，能多勞民傷財啊……”
梅老爺低頭不語，神色凝重。
“是，陛下。”梅老爺默默退下。
邁過殿門時，顧念一正戴著面紗，手拿漆紅托盤，上面呈放著鮮紅的丹藥。
她低頭匆匆而過，並未注意身旁的大人。
梅老爺腳步卻停了下來，他回頭看了一眼，這女官，自已從未見過，卻有些似曾相識。
他一身正氣木訥的老臣氣派，此時看向顧念一的眼神卻透著一種迷惘。
顧念一恭敬地遞上丹藥，退出大殿之時，殿外已無人。
只是滿目的紅牆綠瓦，空曠廣闊的內宮。
她詢問殿前的侍衛，“方才是哪位大人？”
“梅老尚書。”
梅老爺……竟然是他，元洲的父親。
這一世，兩人還未見過面。
祭天大醮，也不知道元洲怎麼樣了？
梅府書房，父子兩人相對而坐。
“為什麼不讓我去見陛下？”梅元洲問道。
燭光下，他臉色透著疲倦，眼下烏青，大病剛好沒多久，清瘦的臉便又凹了下去，似乎比他這個趕回來的人還要疲勞。
梅老爺剛脫下官袍，卸下滿身的疲憊，飲了一口茶，道：“你除了直言敢諫，還有別的能耐嗎？”
“陛下此次沒有懲處你，是對我們梅家的恩典。”
梅元洲硬氣道：“是父親告訴兒臣，朝廷大臣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皆尸位素餐。”
梅老爺見他神色沉穩的淡然模樣，知道這病弱的身軀下藏著怎樣剛正的靈魂，不禁苦笑起來：“這些年，聖賢書讀了真不少，你這倔脾氣倒還真是我梅家的風骨。”
“那你豈不知君是君，臣是臣，為君必君，為臣必臣？”
梅元洲不願回答，夜風翻起他青色的衣袍，他起身而立。
“陛下不日在宮裡遇刺，朝野人心惶惶。”
“陛下安危重要，那百姓的生死便不重要了嗎？”梅元洲神色幽深，平淡的語氣下隱隱爆發的情緒。
梅元洲徐徐道：“黃河發了水災，朝廷的賑濟災款遲遲撥補不下，不日前，又下了幾天大雪，離長安一百多里的臨安城苦等不到賑災糧食，遭了災的流民、難民，沒一口吃食裹腹，更沒有半寸茅草遮身，餓殍遍野，凍死街頭……”
梅元洲目光悽然，緩緩閉上了雙目。
路有凍死骨，可這時的皇帝卻忙著祭天酬神，何其可笑！
“兒子沒空管誰要刺殺皇帝，我要親自去臨安徹查賑災一事。”
“你……”
臨安城在百里之外，舟車勞頓，他這剛好的身體哪裡吃得消？
梅老爺撫著心口，“你不要命了，你這身體經得起這樣折騰！”
梅元洲安然道，“對於那些餓死凍死的老百姓來說，我這些算的了什麼？”
梅老爺自然知道他對於困苦人家，向來心懷憐憫。
“只是，哪怕梅家萬貫家財也救不了滿城的災民，究其根本，是皇上連災款都用來……”
梅元洲神色忿忿。
“住嘴！”梅老爺怒斥一聲，燭火被風吹得一晃，險些滅掉。
“這些大逆不道的話，不要從你口中蹦出一個字！”
“皇上是大雍的君主，梅家世代皇恩沐浴，官居高位。你現在身份地位，官職品階，哪一樣不是天家賜予你的？”
“連你拒做駙馬，皇上都沒有為難你，皇恩浩蕩啊……”
梅元洲不語，他自然知道皇帝對梅家的賞識，可他見不得這些吃苦的可憐老百姓，一時氣上心頭，這才失言。
他是清流梅家的兒子，梅家世代是位忠臣。
梅元洲緩了緩，道：“方才是兒臣失言，兒臣以後不會了。”
梅老爺欣慰地點了點頭，“你明白就好。”
“父親，臨安災民之事我已安排吏部儘快賑濟救災，兒臣親自徹查清楚哪些人手腳不乾淨，挪用了賑災款。”
梅老爺知道拗不過他，只道：“你大病初癒，政務繁多，不要太過操勞。”
“是。”梅元洲道。
“對了，你母親最近怎麼樣？”梅老爺問道。
“母親近來越發嗜睡了，不過白日時清醒的時候也多了。”
“那就好。趁著好日子，你多陪陪她。”梅老爺深噓一口氣，彷彿滿身的疲憊在此時襲來，他想起宮裡那個女官。
“你母親也不知掛念了你多久。”
父親沒頭沒尾地說了這句，便負手走出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