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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監從後殿出現，拿著聖旨高聲喊道：“聖上有旨，若無事，各位大臣可回家梳洗。”
小太監話音一落，丞相就湊上去試圖詢問出些什麼。
小太監搖搖頭對著嘴巴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轉身入了內殿。
柳父問道：“我們可以走了？”
丞相擺擺衣袖。
“不走再留在這裡過一夜！”
他想到這兩日的事情便一肚子火氣。
柳父被無端的遷怒，面上也不好看。
丞相帶著一群人離去，路過楊佰之時止住了腳步，回頭眯了眯眼。
“少年人好自為知。”
楊佰站在原地對著已經邁開步子的丞相拱手道：“謝丞相教誨。”
柳父離楊佰遠遠的，不再像來之前那麼的熱切。
不僅他，其餘跟丞相交好的官員皆是如此。
楊佰本想去柳府見一面柳珏，告訴對方他無礙。
但是被門口的小廝攔住了。
小廝眉目內斂，面上並無不屑或是鄙夷，只是靜靜的陳述。
“大人讓小的轉告楊大人，特殊時機還望楊大人體恤我家大人做官的辛苦，莫要讓我家大人為難。”
柳父經常跟各個官員來往，相應下人當中也會有幾個能用的，不會全是拜高踩低之人，就算是也不會表現的太明顯。
顯然現在所有人都認為皇上讓他們安然回家，就表明不會對丞相下手，不對丞相下手，就表示楊佰這個小官永無出頭之日。
自然是人人都想撇清關係。
楊佰體諒小廝的難處，並沒有要強闖進去。
“勞煩給柳珏公子帶句話就說我已經無恙。”
小廝點頭，行禮送走了楊佰。
柳珏從小廝那裡得知楊佰來過後，不用問也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他倒是不怨柳父如此，一個丞相，一個剛入官場的毛頭小子，誰都知道選誰。
若是連這點眼力見也沒有，柳父不可能坐上尚書。
不過柳珏是不能如柳父的願了。
他隨手給了小廝一袋銀子，就當作是傳信的費用。
反正柳父只說不讓楊佰再進柳家並未說他不能去找楊佰，這些做下人的自然也不會去阻攔。
柳珏找到了楊佰現在租住的房子，是靠城邊緣的一間小院子，跟柳府肯定是沒法比，卻比城外的那間草屋要好。
只是上朝並不方便，還需要顧牛車走上一段路。
咚咚！
木門被敲響發出幾聲枯朽的聲音。
門內有幾聲動靜，不一會兒門被開啟。
楊佰在見到來人之時微微愣了一下，沒想到柳珏會過來，更加沒想到的是這副樣子被柳珏看見了。
柳珏自問楊佰的什麼樣子自己沒見過，卻不想還真有沒見過的樣子。
那就是現在的樣子。
楊佰用襻膊將略有些寬大的袖子綁好，露出健碩流暢的手臂肌肉，小臂上還掛著滴滴水珠，隨著動作而滑動掉落。
人夫感拉滿。
“你怎麼來了？”楊佰連忙讓開一條道，先把人請了進來。
“想來便來了。”柳珏說的大方，毫無避諱。
楊佰心念微動，目光不由的軟了下來。
“你來應該提前知會我一聲，今天家中什麼也沒有。”
柳珏順著他的話看到了院子裡洗到一半的衣服和空蕩蕩的桌子。
看起來確實什麼都沒有，還有一大堆要收拾的地方，也沒有收拾乾淨。
柳珏有錢，卻不能給楊佰買大宅子，也不能給添置太多東西，只因為按理說楊佰不該有錢添置這些東西。
現在處於非常時期，稍有不慎便可能被抓住把柄。
“你繼續洗衣服，我坐在這 邊曬曬太陽。”
楊佰從屋子裡拿了熱水和一套茶具出來，安置好柳珏後才繼續去井邊洗衣服。
柳珏的目光一直在這個小院子裡來回看。
這小院子除了破了點，有些東西他還是挺喜歡的。
就比如院牆邊的那一口井，看著雖然有些年頭了，但是井中的水無比清澈。
以及井邊挨著的那棵大樹，枝繁葉茂，不少枝幹延伸到牆外去了。
若是能花錢好好修繕，也是個好地方。
不過現在還不行。
他將目光放在那個認真洗衣服的男人身上。
“你昨日還說早些回來，今日就連柳府大門也進不去了，說說發生了什麼，惹得父親不願再讓你入門。”
楊佰洗衣服的手一頓。
“昨日我不是故意失言，本想早些回來，誰料陳淮等學子聯名檢舉科考舞弊。”
柳珏大致聽到了一些訊息，昨日傍晚陳淮等一眾學子從宮中出來。
長安城內很快就傳出了風聲。
“你被查了？”
他知道楊佰沒有作弊，肯定不會有事，但是今日柳澈也安然無恙的回來，他有些意外。
“嗯，不過皇上並未罰我，還讓公公在宮中安排了一間房讓我休息了一夜。”楊佰會想起當時他答完題后皇上對他說的話。
後面就被好吃好喝的請到了其他地方。
他之後皇上並未再叫其他人入殿內，只叫人等到了今天早上又放了出來。
柳珏聽完後，大致猜到了皇上不會趕盡殺絕。
“皇上確實對的上百姓給他的稱號，仁德。”
不是軟弱。
現如今並非亂世，也並非需要改革的時機。
那便不能大肆屠殺官員。
否則會讓人心動盪，江山不穩。
但也不能不管這些官員舞弊，皇上需要殺雞儆猴，但肯定不會這樣輕輕的放下，接下來應該還有動作。
“你此番出了風頭被丞相等人惦記要小心行事才好。”
不過應該不需要小心多久……
待楊佰將衣服晾好，柳珏就拉著他去了顧了一個小廝和丫鬟。
那小廝見到這居住環境，十分懷疑自己的月錢發不出來。
後來還是柳珏一次性將一年的工錢都付了。
他們不擔心小廝會跑，因為有的是辦法將人找回來。
這小廝也不做其他的就是照顧楊佰的飲食起居，丫鬟負責洗衣服，雜掃。
這樣一來，房子雖然不好，但是日常生活會方便許多。
楊佰本不想要，但是柳珏堅持他也就沒有執著。
正如柳珏所言，這次的科考舞弊案沒有那麼快結束。
當天就有太監拿著聖旨去幾位大臣家中強行將參加過科考的子弟帶入宮中。
皇上這是打算隨機抽查，想到誰便用聖旨招入宮中。
前幾個被招入宮中的人都沒有什麼問題，很快便被放了出來。
漸漸的柳澈等人也能稍稍放下一些心。
就在眾人以為皇上只是小懲大誡，做出樣子平息眾學子的怒火而已。
在上早朝之時皇上又將所有人囚於宮中。
這次皇上抽取的人是柳澈。
本以柳澈的學識勉強應付過去也可，卻因為心虛而暴露。
皇上以此為突破口，將參與科舉舞弊案的所有學子名單詐出。
而此次參與科舉舞弊案的人員涉及朝中大半官員。
皇上拿著名單挨個去抓人。
被抓的人雖多，但多是些底蘊較淺的世家子弟和品階較低的官員之子。
丞相面如死灰。
其中不少都與他有牽扯。
他最初的目的只是為了在這批學子當中為自己女兒教一個可靠的人。
但慾望的大門一旦開啟便止不住。
越來越多的金銀財寶流入丞相府，讓清平了半生的丞相難以自持。
柳父在知道柳澈也參與了科舉舞弊之後，只覺得頭腦發暈，天旋地轉，冷汗一層一層的往外流。
他如此逼迫柳澈讀書，就是為了光明正大的參與科舉，考得名次。
他知道科舉舞弊，關乎與性命，所以從未想過參與，一直以來也是左右應承，小心謹慎不沾染科舉相關事宜。
就是因為他知道這上面的油水有多少，參與在其中的人有多少，是他得罪不起的。
現在告訴他，他兒子揹著他，以他的名義去行賄，簡直就是晴天霹靂。
他這一生本就如履薄冰。
沒想到生了兩個兒子全是棒槌。
陳淮等人本就因為這幾日，皇上的溫和處理而感到不滿，打算再次敲登聞鼓。
沒想到皇上直接將幾十名考生抓獲，押於街頭在百姓跟前宣讀此次所犯為何事，並且鞭打三十，以儆效尤。
還有幾名透題官員壓於街頭，直接斬殺。
以此震懾官員。
同時重開科考，此次受科舉舞弊案牽連的學子，亦可重新再考。
當然這些被斬殺官員當中沒有柳父，也沒有丞相。
皇上旨在上朝之時將名單拿出，坐在龍椅上看了一盞茶的時間，也並未將名單給其餘人看。
“此次科舉舞弊案，朕輕拿輕放，只處死了幾名參與此事的主謀，餘下的不過鞭打，但若是讓朕再發現有官員結黨營私，數罪併罰。”
那名單隻有皇上一人看過。
在死了幾個官員之後，其餘參與過科舉舞弊案的人聽到皇上這話心中忐忑。
他們總覺得皇上已經知道他們參與其中，只是礙於都是老臣。
然而皇上真的都知道嗎？
這件事只有皇上清楚。
朝中再次恢復平靜。
柳澈被當街脫去上服鞭打之後不僅身體上受到了懲罰，還有面子上也過不去。
回去之後又被柳父責罵，便病倒了。
柳父甚至不願意找大夫，直接言明要讓柳澈吃吃苦頭。
宋淵是痴情的。
即使如此還願意照顧柳澈，甚至拿出私房錢來請大夫。
柳覺有時候看著柳父覺得他自私無比，有時候又覺得他非常疼愛柳澈。
但不可否認柳父的愛是有前提的，他只愛他想象中的柳澈，那個能給他帶來榮譽的柳澈。
而柳澈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聰明，他沒有及時察覺到柳父對他的愛的本質。
他總是慢一步。
所以在柳父因他以往給帶來的榮耀，而對他縱容時，他把這份縱容當成了無私的愛，他用性命威脅著柳父。
嘴裡口口聲聲喊著自由。
等柳父徹底放棄他，不再試圖管他之時，他才明白，原來愛也是有條件的。
即使是父母，也不會像書上所言，毫無保留的愛著他。
到了這個時候，他又想彌補了。
但越想彌補，越越容易犯錯。
所以他想要回到曾經光鮮亮麗的他。
他短暫的回來了。
又很快的失去了。
當他躺在床上，動也不能動之時，他發現身邊之人，還是宋淵。
這時他是感動的。
所以他拉著宋淵的手，許下山盟海誓。
然而人啊！
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柳澈本質上，是個軟弱的人。
在小說中，他因為害怕，下意識將自身的錯誤推給柳珏。
而現在的柳珏，將他所有的小心思都打破。
他沒辦法推卸這份責任，便只能放逐自己，逃避這份責任。
不得不為了繼續錦衣玉食的生活而妥協。
柳珏曾經詢問過楊佰當時是如何知道柳澈在何處。
楊佰當時直接帶他到了當時最繁華的酒樓。
柳珏便知道，楊佰是故意放水。
柳澈也並不是真正的想要離家出走。
只是想用離家出走威脅柳父。
楊佰過了沒多久之後高升了。
頂替了一位被斬官員的位置。
皇上凡事都要單獨召見他。
他在朝中變得炙手可熱，柳父時不時催促柳珏下帖子叫楊佰入府中游玩。
柳珏每每聽到這話，都忍不住翻白眼。
一個破尚書府，有什麼好遊玩的。
在為皇上辦了幾件漂亮事之後楊佰再次高升，同樣這個空缺的位置，是與科舉舞弊案有關官員的位置。
這次不用柳珏操心，皇上賜下了宅子，奴僕。
短短一年，幾次高升，以柳珏當過皇帝的經驗。
當今皇上，是看中了楊佰無父無母，無親無故，也並不娶妻的意願。
這樣的人是做孤臣最好的人選。
不忠於任何人，只忠於皇上。
楊佰最初便是這樣想的，當今聖上仁德，並不昏庸。
沒必要扶持其他人。
他要飛黃騰達，只需要做官，越做越大便好，越來越有錢便可。
楊佰在皇上的扶持下，年僅三十熬死了丞相，補上了空缺。
柳珏在得知丞相五十而亡之後，覺得有一半是楊佰的功勞。
當年在柳父宴席上，柳珏遠遠的看過丞相一眼，雖五十卻意氣風發，說是三十歲也不為過。
僅僅只過了十餘年，老的像是七十歲，後面更是染上風寒直接丟掉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