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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板路面依稀留有舊日雕鑿的痕跡，街角處隨意擺放的幾張矮桌和條凳就成了一個簡陋的茶攤。
不過人們的注意力都被行進的囚車吸引，連攤主都不見了人影。
此時，茶攤上唯一還在端坐的人，便不由得甄不去留意。
這是一個白皙俊美的少年，正悠然自得地喝著茶，動作溫文爾雅。白衣翩翩卻偏偏凸顯出一種漫不經心的高傲，對街上的嘈雜似是不屑一顧，卻又說出了這般嘲諷的言語。
甄拉了拉正踮著腳尖看熱鬧的媯瑩，正要說話，人群中突然爆發出一陣混亂。
囚車行至路口，一群黑衣人忽得從兩側衝出巷道。他們個個身手矯健，臉被黑布遮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雙鋥亮的眼睛。
黑衣人將囚車團團圍住，押運兵士紛紛拔出腰間的長劍，護住囚車。
“來者何人，膽敢劫持重犯！”
一名頭領大聲喊道，可他的聲音卻被風吹散在空中，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圍觀人群紛紛退散，眾黑衣人卻只是對峙。他們目光緊緊鎖定囚車，彷彿在等待什麼。
氣氛愈發凝重，眼看激烈的衝突一觸即發。
“我只想和囚車上的人說句話！”
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聲音不大卻鏗鏘有力，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耳中。
黑衣人側身讓出一條路，只見一名身形魁梧的壯漢踏著沉穩的步履走了上前。
此人眼神兇狠如野獸，黑布遮不住他面頰的髯須，讓人不寒而慄。更誇張的是，他手中居然提著一把馬戰用的陌刀。
他擎起青色長刀，緩緩以刀尖觸地，毅然立於囚車之前。長長的刀身在陽光下折射出凜冽之光，不怒自威。
“我只問一句，此罪，先生可認？”
髯須大漢彷彿置身於這場混亂之外，無視眼前緊張戒備的兵士，衝囚車沉聲問道。
囚車上的犯人透過蓬亂的頭髮怒視髯須大漢，卻又無奈地深嘆一口氣：
“吾日夜孜孜，傾心力於新法，非為權勢之爭。唯願社稷昌盛，百姓可沐浴豐年之恩澤。今此願得以成真，縱然萬難千險，亦無憾於心。爾等無須久留，速速離去罷……”
“我看誰走得了！”
隨著一聲大喝，周圍二層的窗戶驟然被推開，一眾弓箭手拈弓搭箭，瞄準了囚車。
原來，玄雍早已在此處佈下天羅地網，眼見已呈重重圍困之勢。
髯須大漢巋然不動，他的眼中只有囚車上的犯人，他再次發問：
“我只問一句，此罪，先生可認！”
犯人沉吟，仰首望向蒼穹，眉宇間生出一股不屈之氣，他傲然開言：
“我東閭辰……不認！”
聽到這悲愴的回答，髯須大漢笑了，笑中帶著幾分釋然。
“殺！”
突然，髯須大漢大吼一聲，聲音如雷，刀尖直指天空。
一眾黑衣人毫不猶豫地抽出短刀，與嚴陣以待的守衛兵士戰至一團，剎那間血光四濺。
“放箭！”
無數支利箭狂風驟雨般疾射而出，無情地撕裂空氣。無論是黑衣人還是守衛兵士，都無法逃脫箭雨的洗禮。
居然是無差別攻擊，看來玄雍對這夥黑衣人極為忌憚。
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甄在一旁看得血脈僨張，恨不得衝上去趁亂手刃幾個玄雍兵。倒是媯瑩一臉凝重，像是仔細在分辨著什麼。
看著身邊的同伴一個個倒下，守衛兵士膽怯了，可黑衣人卻死戰不退。髯須大漢更是如入無人之境，愈戰愈勇。
忽見一支迅疾如流星般的箭，破空直指茶攤方向。甄眼疾手快，身子一探抓住箭身。
茶攤上端坐的白衣少年眼中閃過一絲驚異，他微微俯身，對甄行了一個頷首之禮。
如此情境，白衣少年仍保持這般冷靜，甄不禁對他產生了幾分好奇。
卻見白衣少年緩緩起身，從衣襟中掏出一個火摺子，輕輕一吹，便見指尖之上火光跳躍。
他閒庭信步般將火摺子輕輕一拋，丟進了街角的一個大瓦缸裡。瞬間，缸內傳來一陣滋滋啦啦的聲響。
白衣少年拔腿便走，回頭卻瞥見甄還佇立在原地：
“愣著幹嘛，跑啊！”
甄未及細思，急促間拉起媯瑩的手，順著白衣少年消失的方向狂奔而去。
轟！轟！轟！
幾聲巨響從身後傳來，似雷霆炸裂，聲勢浩大。無端而起的濃塵遮天蔽日，瞬間將整條街道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
喊殺聲還在持續，塵霧中如同鬼魅在交鋒。
黑色人影若隱若現，他們能否將那名身陷囹圄的重犯從這亂世波濤中救出，如迷局般撲朔迷離。
甄拉著媯瑩，穿過一條幽窄巷道，遠離鼎沸的人群。
一隊玄雍甲士迎面跑來，許是去增援。
二人避其鋒芒，匆匆拐至一處僻靜地。
眼前是一座年代久遠、頹敗不堪的土地廟。歲月在牆面刻畫了無數裂痕和苔蘚，廟門半開半掩，像是在邀請彷徨的行者入內。
“我們去廟中暫避！”
媯瑩說，這一帶她並不陌生。
推開廟門進去，廟內的塵土瀰漫著厚重的氣息，光線透過稀疏的窗欞，灑下斑駁的影子。
廟中央，一尊昔日莊嚴的土地神像早已殘缺不全，彷彿在訴說著一段被遺忘的歷史。
二人沉坐於覆滿灰塵的蒲團之上，喘息之餘，腦中回憶著剛剛發生的一切。
甄心中充滿疑惑，他素來只道玄雍便是玄雍，神明便是神明。然而，玄雍內部竟是暗潮洶湧，爭鬥不休，眼前這尊土地神亦被世人所遺忘，荒廢於此。
巨大的迷茫包裹著甄，突然他感到自己的意識被輕輕提起，進入到一片深邃的虛空。
這裡的時間彷彿凝固了，萬籟俱寂，他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此刻，甄的內心湧現出一種前所未有的祥和與安寧。
一個蒼老的聲音出現在甄腦海中，宛如天際，又似源於心底：
“天地之間，自有紛紜之理，萬物皆陷於自身之慾。眾生之心，如星辰不盡光華，於浩瀚中流轉不已。此間紛爭與和煦，乃是眾志所織之幻象。天命歸者，須洞悉萬千變幻，知天道，悟人心。永珍皆為塵世棋局，握乾坤之鑰，尋本念之光……”
甄漸入靜思之境，久久未動。
不知不覺，街上的喧囂平息，一切歸於寧靜。
夜幕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