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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麼也不會想到，與張讓闊別三個月，再次見面居然是在大牢。
他沒有什麼變化，白淨的臉上笑嘻嘻的，似乎沒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
“別管我了，你為什麼會進來？辭職之後幹什麼去了？”
張讓拖著枷鎖，一屁股坐了下來，還招呼我坐他旁邊。
之後他攬住我的肩，笑嘿嘿道：“搶官車，劫稅銀，還能有好下場不是？”
我渾身一震，難道我護送的銀子是他帶人搶的？這是為何？他不是說砍柴打漁餬口麼，為什麼會混成這樣，三個月不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張讓知道我滿腦袋問號，說道：“你他媽的膽子不小，親手銬上宋老虎還敢押送官銀，不怕橫屍荒野麼？”
“你有臉管我，好好的不良人去幹這種勾當，沒來由丟弟兄們臉！”
張讓抬起頭哈哈哈笑了，“楊帆，如果換你，同樣會做這個選擇。”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會說這樣的話，滿臉狐疑望著他。
他知道我要是不問個清楚會跟他沒完，於是就簡單說了。
原來他辭職之後，宋老虎得力手下之一的蕭林立刻上門尋仇，用盡法子折磨他，最後擺出兩條路：要麼生不如死，要麼一起混江湖。
張讓性格剛烈，當然不會因為吃了點苦頭就範。可是蕭林真沒打算放過他，半個多月以來，砍來的柴，網到的魚都被搶得一乾二淨。
終於受不了這種折磨，被蕭林網羅過去。
我從他這簡單的話當中明白了事情的大致經過，而且我也知道他的性格，多餘的話也不可能會說。
但我還是有件事情不明白，他張讓身為不良人，比誰都清楚搶官車的後果，如何肯帶人做這種事？
張讓對我說：“蕭大哥聽說你要押送一批銀子，當即就決定劫了去。本來他想親自動手，是我非要攬下這個任務。”
“為什麼，你這不是自投羅網？”我很著急，而且覺得他好笨。
張讓聳聳肩，很輕鬆地說：“如果換大哥動手，你當場就會死，誰讓你親手銬了宋老虎？我去的話還可以留你一條生路。”
我內心一震，剛覺得有些感動，立刻又板著臉：“你腦子進水了還是一根筋？不管是誰來劫這批銀子，我都難逃一死，何必要賠上你一命？”
“至少咱們兄弟一塊兒上黃泉路！”張讓說話還是很輕鬆。
死亡的一瞬間並不可怕，令人覺得恐怖的是等待死亡的過程。
我和張讓在不見天日的大牢裡，等待宣判的一天。
剛開始我們還有說有笑，過了幾天後就是面面相覷，誰也沒有話說。
每天除了獄卒過來送飯，沒有見過任何人。在這種壓抑、沉悶的環境下，我感覺幾乎要透不過氣，只想早點被送去刑場，然後咔嚓一刀，一了百了。
令我和張讓都沒想到的是，這天蕭林來將我們兩個提了出去。
這時候我才看到張讓幾乎每天都會提到的大哥蕭林。他濃眉大眼，高鼻闊口，樣貌都不像是江南人物。
蕭林告訴我們，劫來的官銀還給了江州刺史，所以我們兩個才能出獄。
正當我奇怪為什麼把銀子還回去時，他說話了：“張讓，你跟了我就是兄弟，如果你出事了我當大哥的什麼都不做，以後誰還會跟我？”
張讓心眼實，聽到這話居然撲通一聲跪在雪地裡，一個頭槌磕下去，“從今以後我張讓這條命就交給蕭大哥！”
蕭林沒有把他拉起來，只是嗯了一聲，轉頭又對我說：“你叫楊帆對吧，你現在是回衙門還是跟我？”
我還沒說話，張讓已經拉住了我的衣角，顯然是想讓我也拜大哥。
我沒有理他，盯著蕭林說道：“我要是繼續留在不良人任職怎麼樣？”
蕭林從袖管裡掏出一把三寸長的小刀，一揮手扎進地裡，說道：“光天化日我不會取官差性命，但是你要明白，宋大哥是被你親手銬住的，今天救你出來算是看在張讓面子上。以後你和我是死仇，總有一天讓你身首異處。”
我看著他野狼一般的眼睛，知道他沒有說大話，而且不僅是他，宋老虎當年的手下個個都會視我為死仇。
也許我楊帆晚上出門撒個尿，脖子就被人抹了，當場屍橫就地，墓碑上寫著享年二十二。
我吞了吞口水，心裡難免緊張，後悔當初抓了宋老虎。
可是抓宋老虎只是奉命行事，由不得我。
我還沒回過神，蕭林又說：“以不良帥的性子，你回去不是挨鞭子就是挨板子，不如跟我走，從今往後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稱分金銀，不比你在不良人受氣痛快？”
“如果你執意不肯，我看在張讓的面上留你一命也行，只是得還我五千兩白銀。”
他這兩句話直接擊碎了我，別說五千兩，就是五百兩也根本不是我能承受的。
張讓也在旁邊苦勸，我思量了許久，跪在他面前認了大哥。
就這樣，我在蕭林的威逼利誘之下答應混江湖。
本以為從此無拘無束，跟著兄弟們轟轟烈烈幹一番大事業，沒想到這是一條不歸路，只要踏上了，那就是一隻腳在大牢，一隻腳進棺材，永遠沒有回頭的日子。
張讓一把將我拉起，勾住我的肩說：“我們兄弟跟著大哥，以後同闖江湖！”
後來我才知道，我和張讓都被姓蕭的騙了。
當初在長江碼頭，蕭林故意頂風作案，逼得張讓辭職，然後趁機將他收為麾下。
至於搶官車，他比我們兩個更明白後果，就算僥倖搶到了，官府不可能善罷甘休，天涯海角都得捉了他砍頭。
他故意這麼說就是算準了張讓顧全兄弟情義，會主動請纓，然後他再把銀子還回去，要張讓死心塌地跟他的同時，也把我拉下了水。
他這麼做的原因非常簡單，想結束江州二分天下的局面，做到像宋老虎那樣清一色，但是手底下無人可用。
幾年後我問過他，當初為什麼選我和張讓。
“他張讓勇悍忠心，你楊帆心狠手辣，都是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