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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是欠債，鄉親們立刻面面相覷。
涉及債務糾紛，那可就是人家的家務事了，又有契書做憑，他們這些外人可是不好插手。
“他要將我們賣去髒地方！”年方曉大喊一聲後，佯裝害怕地窩進趙三花的懷裡。
鄉親們盛勢而來，如今搞得不上不下，心中正不舒坦，有了這個話口，當即開始討伐起這幫人來，各個都化身正義使者，鋤頭幾乎掄到人身上。
那債主險險避過幾記重擊，嘿嘿地陪著笑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嗨，是他們要賴賬，我說來嚇唬他們的，誰知這孩子就當了真！
咱們做的可是正經的放貸生意，有官府作保，和那嫖賭什麼都髒東西不扯夥兒的，不扯夥兒的！”
年方曉見這人竟然將髒水潑到她家頭上，頓時不悅，仗著年齡小便大聲反駁：“你說謊，我們才沒有賴賬，只說寬限些天，一分都不賴的！”
正巧村裡唯一認字的老村長被人攙扶著趕來，他接過契書，剛看清字跡便倒吸一口涼氣：
這貸，夠狠！
雖然這頭一日利息只要二文，但接下來每天都翻一番，要是一直還不上，這利息能翻到天上去，這明擺著就是不給人活路啊！
債主看到老村長臉色，適時開口：“咱們契書上都寫的明明白白，欠債還錢，還不起便賣身為奴還債，等債還清啦，自然恢復自由身！
咱們借貸全憑自願，從不逼迫人借貸，覺得自己還不起自然可以不借，但借了耍賴就不好了，咱們這契書，可是有官府作保的！”
老村長被這一句官府堵住，不知該如何是好，憐憫地看了看年方曉一家，柺棍戳著地，恨鐵不成鋼：
“年有善，你糊塗啊，自己作孽，還害了妻兒！”
年有善淚流滿面，悔不當初：“我只借了十三天……娘子的藥不能斷，我去富戶家裡幫工，十三天就能還了，誰知道……”
“我們不耍賴，我們能還，只是要寬限一天罷了！”
年方曉眼見著己方氣勢開始減弱，趕忙趁著老村長在，開口與這債主談判。
“呵，小丫頭，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啊！”他輕笑兩聲收起契書，輕蔑地哼了一聲，“昨天十兩時你家還不起，今日十八兩時，你家依舊還不起，難不成明日的三十多兩，你家就還的起了？這輩子，你們見過這麼多錢嗎？
你們這一家，病的病、小的小，賣了與人為奴，打總有個五六兩的就不錯了，你們一家賣身還債，咱們已經是虧大發了！”
“若明日我們還了你三十多兩，你不就不虧了嗎？能做不虧本的買賣幹嘛非要做虧本兒的？”年方曉從趙三花懷中掙脫出來，走上前去挺著胸脯說道，“就寬限一日，若明日亥時之前我家依舊沒有還上錢，我們一家心甘情願跟你走，隨便你賣！”
“阿曉！”春英娘見自己閨女說出這樣的大話，頓時心肝亂顫。
那債主見狀，一雙子眼珠子上下掃視了年方曉母女倆一番，歪著嘴輕浮地笑了一下：“小丫頭，你說了算嗎？若明日哦亥時還不上，當真隨便我賣？”
年方曉給了母親一個安心地眼神，上前一步眼神堅定地看著他道：“村長爺爺和叔伯嬸孃們都在，我說能還上就能還上，但你們打傷了我爹，若是我們明日還上了，你們要賠給我們家醫藥費！”
此話一出，鄉親們立刻竊竊私語起來，臉上滿是不可思議。
“三十多兩，一天……我的媽呀！”
“這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吧！”
“可不，這小丫頭，可真是什麼都敢說啊，還要賠醫藥費！”
“餘老大，你那一鋤頭，不會把人家小丫頭給打傻了吧？”
餘老大聞言也驚疑不定地撓了撓頭：“這……怕是……”
趙三花見狀趕忙將年方曉拉扯回來，在她臉前伸出了一根手指：“阿曉，快告訴伯母，這是幾？”
“是一，伯父伯母，我沒傻，我說的是真的！”應付完餘家夫婦，年方曉轉頭又對債主說道，“說話算數，這些話儘管添到契書上，明日亥時之前，必定清賬，連本帶利，一分不少！”
那債主盯著年方曉母女二人，賊眼珠子滴溜溜亂轉：
這心甘情願地被賣，總好過強迫，不然若真是貞潔烈婦一死了之，他可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一份好處拿不到啊！
心甘情願了，替他賺了錢，他也是舒坦！
而且就算還了，他也是不過是少賺一些，也是不虧。
不就是賠醫藥費嗎，他手下的人下手都心裡有數，捏著準頭，看上去斷手斷腳，但醫藥用不了多少錢，只好好在家養幾個月便是了！
“行，就按這小丫頭說的，來筆墨，就明明白白簽在契書上！”
老村長聞言看向年有善：“你是當家的，你覺著呢？”
年有善心裡一合計，一天時間，就算酬不齊銀子，總歸還可以安排娘子和閨女藏匿逃跑，於是便點了點頭。
正巧前去報官和請大夫的鄉親帶了人回來，於是出勤的兩位官差老爺，作亂的賊人柺子沒見著，一臉懵地成了所謂的見證人。
“給你們一天，你們不會趁機跑了吧？”債主拎起添改完的契書吹乾墨跡，折了兩下塞進懷裡後隨口一問，看年有善一臉心虛地別開臉，忍不住笑了，“最好老老實實的，要論花花腸子，你玩得過我們，嗯？”
年方曉見她爹的臉一下子紅到脖子根兒，趕忙上前道：“我爹被打斷了腿，我娘有病，我這麼小，我們家誰能跑得了？”
“哼，小丫頭，最好是……”
他說著就要伸手摸年方曉的臉，年方曉靈活地躲開，避到了年有善身後，那債主沒有摸到，手指便在半空意猶未盡地搓了搓。
“契書已立，莫要無禮！”老村長見狀上前頓了頓柺杖。
債主環視眾人，只覺無趣，招呼了自己手下的人揚長而去。
債主走了，官差稍給了些好處也送走了。
大夫給年家母女三人挨個兒看了傷，開了藥，揹著藥箱也匆匆離開了，今日所見，他又能和人嘮上好些天。
事已至此，鄉親們在這兒鬧哄哄地幫不上忙，紛紛圍在年家院牆外頭竊竊私語。
村長瞧著他們實在不像話，揮揮手讓他們散了。
不多時，這院子裡外除了年家三口人，便只剩了餘大伯夫妻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