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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帝沙啞的嗓音傳來，“蓁兒你認真聽我說，你也知道，當初我若不行動的話，你父皇的帝位也是岌岌可危，時逢亂世有多少梟雄對他虎視眈眈呢！”
他自覺隱去了當年她的父皇驕奢淫靡昏庸無道，那江山早晚都會毀在他的手上的這些話。
一則對子罵父，是為無禮，二則人已化骨，再拉出來鞭屍，是為無道。
武帝包紮完傷口後遂起身繼續說道，身姿傲然有著君臨天下睥睨眾生的氣勢，回眸之間又有一股霸氣與決然的王者氣質。
“我錯就錯在，我雖不是釀成這悲劇的罪魁禍首，卻也是加快了舊王朝滅亡的程序。”
也提早開啟了朝氣蓬勃的新元朝，趁早結束了那戰火紛飛的年代，所以他不後悔。
只是，他還是對她心中有愧。
如今，這天下的人早就忘卻了，好似過往雲煙一般，唯獨她還是不肯放下那段往事。
這天下的人也都服從他順從他，好似螻蟻匐地，只有她還是偏偏要與他作對，跟他反著來。
“那我的家人呢？我的族人呢？他們就該死嗎？”
楊蓁灼內心悲慟萬分，再也無力支撐，她傾倒下去緩緩地跪坐在地上，嘴角有了一絲鹹苦，瞬間潸然淚下，淚如泉湧。
還有她的父皇和母后，雖然不是他親手所殺，但也是拜他所賜，間接被他害死的！
她又該如何去原諒？
他以為她是無法原諒他，實則是她無法原諒自己。
“為何你人都即位了，卻還是要對他們趕盡殺絕？他們好些人還都是婦孺嬰童，他們又有什麼錯？他們都是無辜的！”
楊蓁灼捏緊了拳頭，臉上暴起了一道道青筋，嘴唇咬得發白，全身都在瑟瑟地發抖，狠狠地盯著對方。
“他們若不死，你就活不了，你明白嗎？”
就是因為他初登帝位，羽翼未滿，朝中群臣皆以她為紅顏禍水前朝餘孽為由死諫，生怕那她帶領著其他楊氏舊人死灰復燃密謀造反。
三天兩頭上表要他下旨處死她以絕後患，但是他還是力排眾議頂著巨大的壓力扛下一切，甚至封她為妃，賜她榮耀。
這一點他也不後悔，哪怕她一直不理解他不接受他。
“我活不了就活不了，你有什麼資格替我決定我是死是活？有什麼資格讓他們替我去死？我如今成了千古罪人，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活著跟死了又有何區別？”
武帝不依不饒倔強的回道，“我不要你死，你知道的，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了！”
他是君王，自然君無戲言一言九鼎。
“蓁兒，說實在的，光陰似箭日月如梭，我們已年近半百了，我們等不起也耗不起了，何不選擇放下仇恨呢？”他的語氣軟了下來近於哀求。
放下嗎？她可以放下嗎？可是為何她的雙眼一閉上，腦海裡還是會烽火連天哀嚎遍野，戰火紛飛硝煙瀰漫的畫面。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商女可以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但是她是前朝公主，她不可以！
“再說了，我們為何要執著於過去，為何不能把眼光放到未來？我們的兒子君琢很優秀也很出色，我知道你對他的期望，他日若是......”
意識到自己衝動了說錯話了，武帝連忙轉移了話題，“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後，我們可以擇一世外桃源頤養天年，就我們兩個，承歡膝下含飴弄孫，好不好？”
這是他的期盼，也是支撐著他不斷前進的動力。
選一人終老，擇一城白首，前者他是實現了，後者他也一定能如願。
楊蓁灼睫毛輕顫，眼裡閃過一絲希冀，稍稍收斂住了表情，內心悄然化悲慟為動力。
沒錯，為今之計只有盡力輔佐她的兒子李君琢繼任大統，讓江山重新回到他們楊氏手上，這樣一來，她才能告慰天上的亡魂，也才能對得起還在人世追隨他們的人的期盼。
這是她早就下定的決心，也是她活下去的動力。
“我不要你的施捨，我是怎樣失去的自然懂得如何將它重新奪回來！而且，我自然不想讓你這麼快這麼容易死，你給我等著，我要讓你親眼看著，什麼叫做天道輪迴，報應不爽！”
她從不開口讓他封自己為後，她也絕不會去搖尾乞憐，更不會仗著他對自己的寵愛和愧疚，去要求他立自己的兒子為太子。
她要憑藉著她自己的努力將她的兒子一步一步扶上皇位，而且她不欠他，相反的，他這一輩子永遠都虧欠著她。
她要他永遠都活在愧疚和恐慌之中，若即若離，患得患失。
她活著不是為了讓他活得瀟灑，而是為了讓他生不如死。
楊蓁灼揮了揮衣袖，不耐煩的將之拒之門外，“行了，我知道了，如果你來是想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那你的目的達到了，你可以走了，我累了，要睡了。”
見他還杵在那裡一言不發。
“還不走？”這麼明顯的逐客令了。
“蓁兒，你別這樣。”他今日也是下定了莫大的決心才來的。
又鼓足了莫大的勇氣，“能不能......讓我抱抱你再走？”
見她犀利陰狠的目光投來，武帝自覺討了沒趣，悻悻說道，“我這不是聽君琢說，最近天氣有些冷了，你著涼了，身體可有好些？”
楊蓁灼白了他一眼，“你看我剛才刺你的那一劍，像是身體不適的樣子嗎？要不，我再刺一劍，讓你感受一下力度如何？”
“如果這樣能讓你的心裡好受一點，我願意的，我是真的願意的。”
見她還是不回應，武帝只得悻悻離開，“那......那好吧，你早點歇息啊，反正來日方長，我有空再來看你。”
望著他遠去的身影，楊蓁灼陷入了沉思也陷入了悲愴，自己究竟是希望他來看她呢？還是不希望他來看她呢？
情感與理智將她的心狠狠的切成兩半，分為左心房和右心室，左心房熾熱的貪戀著他的餘溫，右心室又冷酷的堅守著她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