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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中午放學，我是一路小跑著回到家門口的，虎妞一如既往的在大門口的右邊，只是這次虎妞沒有像往常那樣趴在地板上睡覺，也沒有躺在地板上，而是坐在那裡，眼睛溼漉漉，還有點發抖，嘴巴里還“嗯嗯嗯……”的小聲嗚咽著。
我把書包放在椅子上，蹲在虎妞面前，看著虎妞，虎妞看起來既害怕又悲傷。
父親帶著一個瘦瘦高高的人從裡屋走了出來，指著虎妞對那個人說：“就是這隻狗了！你帶走吧！”
虎妞站起來躲到我後面，全身抖得很厲害，而且眼睛裡有淚水流了出來，嘴巴里“嗯嗯嗯……”的低聲嗚咽著。
“爸爸！您這是在做什麼，為什麼指著虎妞！？什麼叫帶走吧？！”我擋在虎妞面前抬頭看向父親，又看了一眼站在父親身後那個瘦瘦高高老伯伯。
“晨晨啊！我們家虎妞已經老了！已經不能打獵了！這個伯伯想要買虎妞！我們賣給他！好不好！”父親看著我：“爸爸會重新買一隻虎斑犬回來的！”
“但那也不是虎妞啊！”我看著父親：“爸爸！為什麼要把虎妞賣掉！就因為虎妞老了不能打獵嗎？！”
“晨晨！虎妞！它是一隻狗！狗和別的動物一樣，都有可能會有被賣掉的一天！”
“爸爸！但晨晨喜歡虎妞！晨晨要虎妞待在我們家裡！”
“晨晨！虎妞老了！它會死的！”
“但虎妞現在活著的呀！”
“爸爸已經養虎妞養了十五年了！虎妞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它最近都不怎麼吃飯了！很快就要死了！”
（是的，我們家的虎斑犬平常吃的是白米飯加菜湯或者白米粥，吃的是剩飯剩菜。）
“爸爸！但虎妞現在還沒有死啊！”
“嗯嗯嗯……”虎妞嗚咽著，瑟瑟發抖的躲在我後面。
我看向那個老伯伯：“伯伯！能不能不要傷害我們家虎妞！”
老伯伯看向父親：“你看！這！”
父親看了看我，又看一眼那個伯伯，然後看向我身後的虎妞：“你把狗帶走吧！”
父親走上前拉我起來，我轉頭看向虎妞：“虎妞你快跑！”
虎妞站在那裡瑟瑟發抖，但就是不願意跑也沒有叫喚。我甩開父親的手，蹲下推著虎妞往石梯的方向：“虎妞快跑！快跑！跑遠遠的！去山裡！”但虎妞不願意動，我推不動虎妞，虎妞好像不願意跑，也不敢看父親，它靠著牆站著，弓著身子，夾著尾巴，低著頭，瑟瑟發抖的烏咽。
“爸爸！嗚嗚……能不能不要賣掉虎妞！”
……
父親把我拉開，那個老伯伯帶走了虎妞，虎妞不叫，也沒有反抗，乖乖的讓那個老伯伯綁上繩子，被老伯伯牽走了。
虎妞被拉下石梯時，還回頭望向我們，我看到虎妞眼睛裡滿是淚水，眼睛下面的毛都是溼漉漉的，虎妞的眼裡有不捨，有悲傷，但已經沒有了恐懼。
這一天可想而知，是我在這個世界六年來最不開心的一天，也第一次跟父親鬧了脾氣。
“晨晨啊！爸爸賣掉虎妞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晚上睡覺之前，母親看著心情不佳的我：“狗狗老了，不吃飯了，壽命要盡了，就會死掉的，虎妞就是這樣的！要是虎妞還在家裡或者死在我們家裡！也會被吃掉的！就算你爸爸！媽媽也不確定他會不會吃掉虎妞，你叔叔們是會吃的，更不用說你四叔了，你四叔最喜歡吃狗肉了！”
我看向母親：“那爸爸可以到虎妞死了以後，偷偷把虎妞埋到我們山上的玉米地裡！不就可以了嗎！？”
“晨晨啊！爸爸把虎妞賣掉了也是為了有點收入，我們家需要錢的，而且再買一隻虎斑幼犬，也是需要錢的！如果虎妞這麼老了還在我們家！叔叔們也會叫爸爸殺了虎妞來吃！那時候晨晨是不是更傷心！”
“媽媽！我現在也很傷心！媽媽！現在虎妞已經死了是不是？！已經被那個老伯伯殺來吃了是不是！”
“也許吧！晨晨！無論虎妞在哪！它最近都會死！無論虎妞被人吃掉或者怎麼樣了！動物的結局都一樣！”
“是這樣的嗎！？媽媽！但我還是覺得很悲傷！媽媽！晨晨要睡覺了！媽媽晚安！”
我閉上眼睛，心裡想著：是啊！家裡的雞鴨鵝最後不是被賣掉變成別人的盤中餐，沒有被賣掉的雞鴨鵝也會變成我們家裡的盤中餐，可愛的兔子也免不了，犁地的牛老了或者死了，也會變成人的盤中餐，豬就更不用說了，忽然覺得生命好渺小，好脆弱，我們生命也都沒有自由，終究是死的，我想，以後我長大了，我不會在家裡養動物當食物，種些稻田，種點菜，一間小屋，就是我在這裡的一生……
想著想著，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晨晨！我走了！我就是過來看看你！”大門口，虎妞站在石梯下面不遠處，抬頭望向我，我站在大門口也望向虎妞，我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
“晨晨！回去睡覺吧！我走了！”虎妞轉頭往左邊走去。
我動不了，也開不了口，心一急，睜開眼睛，醒了，才知道這只是個夢。
“虎妞！應該已經死了！死了！”我看了一眼睡在一旁的妹妹與母親，她們都睡得很沉很香甜。
我想：是我自己想太多了，才做夢的嗎？還是虎妞專門來向我道別的？虎妞跟著爸爸打獵那麼多年，它有沒有向爸爸道別，虎妞說它要走了，那麼它要去哪裡？我的夢是真實的嗎？真的是虎妞來向我道別的嗎？
（真假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心裡是傷感的，而且再也沒有夢見過虎妞，更確定的說，是我根本很少做夢。）
人本來就會向前走，而容易把過去的事情忘掉，除非這件事情有特點特色，或高興或悲傷，這就會印在腦子裡，偶爾會想起來，特別是當遇到相似事物的時候，會睹物想起一切。
當父親把一隻虎斑幼犬帶回家的時候，我知道那不是虎妞，這隻虎斑犬很活潑調皮，斑紋和虎妞不同，應該不是純種的虎斑犬，虎妞的虎斑紋就像是一隻縮小版的老虎，而這隻虎斑幼犬，只是紋路像而已，但我也很喜歡這隻小狗，但我沒有給這隻虎斑犬起名字，我只叫它狗狗，但它的壽命沒有虎妞那麼長，長大沒多久就死了，結局可想而知，進了大人們的肚子裡。
當叔叔把狗狗去了毛，放在架子上用火燒的時候，我一直在旁邊看著沒有說話，因為我知道說什麼也沒有用，但架子上狗狗被烤得焦黃的面板，還有狗狗那張大嘴巴，露出尖尖牙切齒的情景，一直在腦海裡裝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