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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姐指的是姑姑，莊易向來這麼稱呼她。
韓穆手抓著門框，定定地看著門口的莊易，還不等他開口說請進，客廳裡的何雨亮卻像開啟了雷達，立刻噌噌噌地跑了過來。
“莊易哥！”
何雨亮興奮極了，眼神似乎明亮了許多。
莊易站在門口看著何雨亮，眼神卻極為複雜：“嗯，我來跟你談談。”
站在門口說話很不像樣，莊易不再等韓穆的許可，徑自往前上了兩步，手工皮靴踩在了韓穆玄關的地墊上。
韓穆沒說話，彎腰從鞋櫃裡給莊易拿了一雙新的拖鞋。
也是在這一刻，他忽然意識到，一雙留在背後的眼睛還在注視自己此時此刻的舉動，而恰恰就是這麼一個彎腰拿拖鞋的動作，在剛才那番激烈的定調中，變得格外曖昧起來。
莊易的視線落在韓穆的手上，僅此一秒，然後換上拖鞋，和韓穆一起往客廳的沙發走去。
何雨亮像個犯錯的小孩子，跟在他們身後，此刻啞了火一語不發。
三張沙發上此刻坐了三個人，最寬大的沙發上坐著何雨亮，相對的兩個小沙發上坐著韓穆和莊易。
韓穆此時突然說了句讓自己暫時退場的話：“喝紅茶嗎？”
聞言，莊易微怔。
“謝謝。”他也只能這麼說。
韓穆迅速起身，轉身去了廚房，開始燒水。
留在客廳內的兩人，此刻都沒有看彼此，何雨亮低頭看著自己的膝蓋，莊易則是看手機。
莊易一邊看手機，一邊用不輕不重的聲音對何雨亮說：“你應該知道我來找你是因為什麼吧？”
何雨亮面對喜歡的人，明顯有些緊張了，此刻一語不發。
他不說話，莊易就接著說：“小小年紀，敢去gay吧了，還喝那麼多……但凡稍微晚一點去接你，你可能就被人帶走了。”
何雨亮嘟囔了一聲：“對不起，是我魯莽看……”
莊易淡笑一聲：“來的路上，我已向你母親說了你過去的情況。”
聞言，何雨亮先是愣了愣，然後轉頭猛然看向莊易。
“你在學校的事兒從來不敢跟他們說，我也怕這事兒成了你的一個心結。但這種情況必須要解決，否則它會在你心裡生根發芽。”
何雨亮急了：“莊易哥，為什麼要跟他們說？你知道他們根本不會理解……”
“所以你打算用裝同性戀的方式向他們挑釁，證明你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了，是嗎？”莊易一針見血道。
眼前何雨亮像是被擊中了似的，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
莊易說完，從相簿裡調出了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兩人穿著登山裝在山上的合影，陽光明媚，一如他們臉上的笑顏。
“你那陣兒陷入了極端情緒，我帶你去爬山，看海，希望你走出陰霾，因為你有大好的人生。而這一切的前提都不是把你想要的建立在我身上，人都是各自獨立的，如果你想要從我身上獲得你所謂的幸福，那你就偏差了。”
見何雨亮低頭不語，莊易便繼續說：“亮亮，你似乎做錯了一件事。我從始至終都是在把你從極端里拉扯出來，而你卻再把自己推向另一個極端。”
他的眼神肉眼可見地變得有些難過：“你在試圖用成為同性戀的方式，來證明自己可以和別人抗爭，證明你可以隨心所欲自己的人生。”
何雨亮嘴唇哆嗦了兩下：“不、不是的，我，我雖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彎沒彎，但我是真的的喜歡你……”
“抱歉，從情感關係上，我不喜歡你，我不能騙你，”莊易垂下眸子直言道，“而且你們剛才說的話，我聽到了一點。”
此時廚房內傳來不經意的一聲瓷器輕響，似乎是有人沒拿住杯子磕了一下。
莊易的嘴角不經意間上揚了一下，而後他又迴歸嚴肅，緩道：“亮亮，你想拿回自己人生的主動權，真不用在性取向上下功夫，這做法太幼稚，只會讓你父母對你更不放心。”
何雨亮被他說得抬不起頭，此時已經完全像一隻鵪鶉似的縮成一團。
莊易抬手看了眼手錶，輕輕嘆氣。
看來這紅茶是喝不上了。
韓穆還在廚房磨蹭，紅茶包在透明的玻璃茶壺中緩緩地上下晃動，正如他現在起起伏伏的心情。
“回去吧，你媽在家裡等你，她因為你的事心裡很不好受。”莊易說。
“我走了。”何雨亮快速用手搓了兩下臉，而後快速站起身穿上外套，“莊易哥，你讓我回去想一想。”
莊易也跟著起身：“我送你。”
“不，別！”何雨亮抬手攔住了他，“莊易哥，你留一會兒吧，我想一個人靜靜，我不需要人送，真的。”
他說完這句，便兩步從客廳跨到門口，飛快地奪門而出。
隨著門被咣噹一下猛地關上，室內再次陷入了一片沉寂。
莊易起身的時候衣服布料摩擦得窸窣作響，他走到廚房，禮貌地打了聲招呼：“那我也先回去了，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入眼的是韓穆的背影，那背影在聽到他說話的時候身子稍稍一僵，但很快就鎮定了下來。
說完，莊易心知不便多留，只轉身往玄關的方向走去。
就在他的手即將觸碰到門把手的時候，身後的腳步聲猛然傳來，他微怔回頭，另一隻手的手腕依然被身後那人用力抓住。
“抱歉……”
韓穆面露愧色，好看的嘴唇抿了抿，聲音低沉：“我為我之前的說過的話道歉，對不起。”
莊易或許是沒想到這麼一句，下巴微微向上抬起了一個弧度，順帶著吸了吸鼻子：“行，我接受你的道歉了。”
他下一秒想要抽回手，然而韓穆的手掌卻像是機械齒輪卡住了，並沒有半分鬆動。
莊易有些不解地蹙起了眉頭。
“我誤會你了，關於亮亮的事……還要謝謝你過去一直開導他。”韓穆喉結上下微動，眼神有一些挫敗，“這本該是我這個做哥哥的事，卻落在你身上了，是我失職。”
莊易眼神黯然了一秒，旋即把手抽了回來，他清了清嗓子：“韓穆，其實我也可以跟你聊聊關於亮亮的事。”
韓穆緊抿著唇等待下文。
“何雨亮這個孩子其實很容易胡思亂想，他的內心很敏感脆弱，又極度渴望證明自己，所以在上學的時候他因為融入不了集體而被同學排擠，又因為一次誤會被人霸凌。”
莊易說著，聲音中更染上幾分嚴肅：“我知道這一情況之後，建議他保留證據，報警處理。當然這種事學校通常會第一時間壓制下去，我問他為什麼不把這件事告訴父母或者老師，他當時說的話我到現在還記得。”
“他說，因為他有個優秀到只能望其項背的哥哥，是從小到大被父母拿來和他對比的那種，如果把這種事跟父母說，他們也只會覺得他不爭氣，所以他寧願保持沉默。”
聽到這裡，韓穆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
“是我的失職，我應該多關心他……”韓穆聲音沙啞，滿是懊喪。
莊易輕嘆一聲，打量著韓穆，心裡也是五味雜陳。
這當然不是韓穆的錯，只不過從何雨亮的描述中，韓穆不僅僅是一種高不可攀的遙遠，還缺乏了點人情味。
不過韓穆是實打實付出的型別，如果何雨亮需要物質上的幫助，韓穆絕對會毫不猶豫地給予。
儘管在一次又一次的接觸中，莊易都覺得自己似乎更瞭解了一點韓穆，但今時今日，他卻覺得韓穆似乎也是挺委屈的一個人。
只是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感情，也覺得一切無用的煽情十分多餘。
這或許就是外冷內熱的型別。
“韓穆，我跟亮亮說的話，其實也是說給我自己聽的。”莊易看著他，語氣清冷，“他試圖用這種叛逆的方式證明自己能耐了，就好像我一直在用死纏爛打的方式追你一樣，我也不過是想證明我有能耐征服你。”
韓穆愣住，旋即倏地抬頭看著莊易。
莊易的眼神複雜，說出來的話卻沒有半點糾結：“但我現在不會了，這太幼稚了，沒意思。在我心裡你挺沒人情味兒的，不過這大概也是造成你對我誤解的原因，現在既然你道歉了，我接受了，你我以後就都能體面，再見。”
留下這句後，莊易便彎腰穿好鞋子，然後離開了韓穆的家。
那一瞬間，韓穆的心裡咯噔一下，他從未見過莊易露出這樣的眼神，失望卻釋然，彷彿他們此生都不用再見面了。